《给古代人一点小小的末世震撼》数学课上见

3、第二章

　　行人无情落日有意，夕阳同时伴着两个赶路人。一方是血色天空下游荡在无人城市的幸存者，一方是行走四方绘山河卷的画匠。画匠风尘仆仆，在无边的沙漠中犹如飘蓬，没有马匹没有随从。在最后一抹夕阳将沉入天际的时候，画匠终于看到了不远处客栈的灯笼。

　　时值深秋，并不是适合商队出行的好时候，这不着村店的客栈连日来没有生意，小二在客栈门口枯等一天，将要闭门休息的时候，画匠正巧出现。小二双眼一亮，忙迎上去接过来人的背囊，一边堆笑着打算开口。那风度不凡的公子却突然摔倒在门槛前。要说的话堵在嗓子眼里，小二赶忙扶起公子。那公子站直后先是拂去衣衫上的沙砾，向小二拱手，“有劳。在下有眼疾，劳烦二老板引我进店。”声音温润，听得出是谦和之人。小二连声应下。

　　老板刚点亮油灯，细小的亮光抵不住满天的墨色，勉强照明一方小小的客栈。客人来到灯光下，向老板要了一间上房，热水和油灯，拿到钥匙后便行礼告辞，向楼上走去。留下私语的老板二人。“这位公子衣着虽简朴，但我扶他时摸到衣料，上好的料子！这等衣料我只在长安城见过呢！“”可贵人为何独身一人来此处？既无仆役也无车马……“

　　主仆二人私语的对象此刻刚封住房间的门窗，坐下点亮了油灯。灯下是一张极好的面皮，多情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眉宇不似寻常男子刚毅，显得风流而多情。他展开一张地图，以手作笔圈点未来的路线。褡裢放在桌上，微微敞开，露出一张通关文牒，其上写着“姓名——南留青；籍贯——长安；为何出关：访河山，绘秀卷。”

　　他的手指纤细，并不像寻常公子那样细皮嫩肉，指腹和中指关节处有明显的茧，由于长时间的赶路，虎口处微微开裂，还有经年未洗净的颜料残留。地图上一切都很模糊，边向上卷着，背面还有些许灰尘污渍。风餐露宿、朝不保夕的旅途被画匠简化成地图上的一个又一个墨圈，又汇聚成惊心动魄的一大片。从墨迹中依稀可以看到壮丽河山，还有他留下的传世画卷。

　　规划好明日路线后，南留青收拾好包袱，熄灭油灯。在沙漠边沿大陆中间，他沉入黑色的海洋。几个屏息之后，有人身处光明将他打捞，岸上，却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没有客栈没有客房，没有沙漠没有孤灯，有参天的“古树”，有飞在空中的道路，还有一个女魔头。心狠手辣，造下杀孽。

　　南留青打小就对丹青笔墨感兴趣，稍大些便拜入大师门下潜心学画，沉溺于丹青之道。世人看画，喜看大师当场作画，毛笔上凝了大滴的墨，随手一挥，画同时出现在围观者的衣服和画布上；士人官僚喜欢摆宴席，交好几人围坐，往往是在高档酒楼，伴着丝竹细细品鉴。南留青喜欢在孤灯下、黄昏中，星星明朗的夜晚，反复咂摸颜色遇见不同光线中呈现出的奇妙效果。随之而来的是眼疾，一到夜晚眼前便模糊得厉害，像被人蒙上一层黑纱，在灯光下才可勉强视物。虽有眼疾，但生活在府中，有小厮侍候着，并没有太大影响，可南留青偏偏要效仿师父云游四方。同窗宗族百般劝阻，父母担忧却最终支持他的决定，离家之时塞给他从“高人”手中花重金求得的护身符，目送他消失在郊野上。护身符并不那么奏效，他从高山跌下，从山贼刀下逃生，从险滩边游过，从虎口下夺命。距离师父隐居的小镇就差一个月路程时，许是那护身符真的有几分灵性，因缘际会，居然让他在无灯的夜晚也能视物，只是……

　　眼疾从十岁到二十七岁一直与他相伴，就连风餐露宿的这五年也一起度过。原野辽阔，牧草丰饶，广阔的草原之后是隐在云雾深处的雪山，瑰丽而神秘。那日他刚随牧民祭拜过雪山，回到牧民家已是傍晚，眼疾让他无法及时将瑰丽画面记录，他只能在心里不断描绘。突然一瞬间，心里的画面也被无情地剥夺，黑暗翻涌着将他拖至深海。下一瞬间，有人周身散发着阳光的气息，再次找回他的视野。刺痛产生的泪水还在眼角，南留青欣喜若狂，正要拱手给来人道谢，可身边空无一人，眼前的景象更让他震惊——不知何物长成的参天巨树林立，天空中黑云密布，无水的地方有桥梁蜿蜒盘曲，地面上有血迹，有受伤的人痛苦的哀嚎，还有一个女子，正与别人缠斗，下手很重，有血液飞出溅在她的脸上。恍惚间南留青以为自己来到了地狱，而那女子就是行刑的恶鬼。下一秒，他看清了那女子的脸。眉头皱着，脸上有很多伤口，抿着唇，却有一双……很奇异的眼睛。

　　眼神相触，南留青发现此刻自己与那女子相距极近。一阵劲风掠过，他来不及反应，那女子已经一拳砸在他的脸上。可意料之中的痛感并没有出现，伴随着清脆的机关声，他的视野突然开始摇晃，天旋地转。视野消失的前一秒，女子正朝着他倒下的方向行走，与她利落的动作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她回头时那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如果用他所见过的景象描述那女子的眼睛的话，那该是寂静的寒潭，了无生机，彷佛下一秒就要将人吞噬，永远沉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