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不渔》明日霓虹

11、在火树银花下

　　明确心意是在那个雨夜，确认关系是在一场热烈的演唱会上。
　　一位火爆世界的女歌星要来法国举办演唱会，得知这个消息的我欣喜若狂，鼓动莉莉号召了全部的租客帮我抢票。
　　那是我从少年时代就喜欢的明星，在这个称得上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我绝不能错过这场于我而言，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演唱会。
　　我为此兴奋了好几天，甚至还失眠了。
　　莉莉察觉到我不对劲的状态，主动询问，得到了一堆我对歌星的彩虹屁。
　　她显然没见过追星族，在我喋喋不休的安利下无奈的打断了我：
　　“所以，阿肆，你非常想去那场演唱会是吗？”
　　“嗯嗯！”
　　我点头如捣蒜，眼睛发光。
　　“你这幅神情……感觉你对康奈先生也没这么热情。”
　　莉莉扶额：
　　“追到康奈先生和看演唱会哪个更重要？”
　　“他们并不冲突。”
　　我不会轻易被莉莉牵着鼻子走。
　　“好吧。”
　　莉莉笑了，她的猫迈着优雅的步子靠近，轻轻一跃就跳到了她的怀里。
　　“那我就喊大家帮帮你吧。”
　　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小猫咪吸引，深爱的明星和康奈先生也拉不走我跑偏的思绪。
　　馒头……
　　思念会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发酵。
　　莉莉没注意到我突然低落下来的情绪，她正低头在租客群里发消息。
　　我和小猫咪蓝色的眼睛四目相对，它正歪着头打量我。
　　其实我很不讨小动物喜欢，也许是被识破了冷漠的本性，它们总是不愿意靠近我，馒头是一个例外。
　　果然，这只名为“洛基”的猫猫，在盯了我一会儿后就将头埋在莉莉那柔软的胸脯里，不再看我。
　　好吧好吧，真是一只会找地方休息的小猫咪。
　　晚上抢票的时候，我没有那么激动，这引来了莉莉的侧目，她开了一瓶酒，递给我一杯，屋内的气氛正热烈，多亏了莉莉的好人缘，她组了个晚上聚餐的局，所以租客们也对抢演唱会门票这件事表示了极大的热情。
　　“怎么了，是怕抢不到吗？”
　　“有点。”
　　我笑了笑，但心里清楚，牵动我情绪的是大洋彼岸的那只小小的柔软的生物。
　　“你看起来就像是失恋了。”
　　莉莉打趣，她凑近我的耳边，笑的有些不怀好意：
　　“我邀请了你现在心里想的那个人，虽然不知道他肯不肯赏光。”
　　这真是一个突然的消息。
　　我终于打起了一点精神，看着莉莉期待的眼睛，我不得不告诉她一个坏消息：
　　“那他应该是不会来了，弗洛朗先生今天生日，他们应该有家族聚会，脱不开身的。”
　　“谁知道呢。”
　　莉莉耸了耸肩，她依然笃定自己的判断。
　　“不过，弗洛朗生日竟然没邀请你吗，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就是个游客。”
　　莉莉几乎黏在我身上，香味侵袭了我的呼吸，我推了推她，结果这家伙竟然软软倒下躺在了我的腿上，她的脸颊晕开了两朵红，那边的男人们玩乐正嗨，有一人站起来正在用德语大声说着什么，晃晃悠悠的，差点踩到了路过的洛基。
　　好在洛基没有受伤，它炸了毛，朝男人哈了哈气，然后跳到了我们这边。
　　莉莉不容易醉，她就是趁机占便宜，看着她闭着双眼一脸享受的样子，我叹了口气。
　　洛基碰了碰装死的主人，没得到回应，它又开始歪头看我，这次没那么警惕了，更甚至，在我试图挪动莉莉脑袋的时候，它轻盈地跳了上来，占据了我的另一条腿。
　　所以……这真是两个会挑位置休息的家伙。
　　左腿留给洛基，右腿留给莉莉，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生无可恋，再看看那边叽里咕噜说着外语的一群醉鬼，冥冥中有一股预感，我觉得我可能要和那场演唱会失之交臂了。
　　不出我所料，在最后抢票时刻来临的时候，他们竟然吵出了过年的气氛，高举着啤酒，用着各式各样的语言大声的跟着秒表倒计时，甚至还掺杂着蹩脚的中文。
　　不能指望他们了，我紧盯着自己插着电的笔记本电脑，这个拼手速的时刻，即使觉得自己不会被幸运之神眷顾，但还是忍不住期待。
　　三
　　二
　　一
　　“噗——”
　　“噼啪——”
　　随着两道怪异的巨大声响，房子外面一串火树银花，瞬间的强光闪了我的眼睛，烧焦的气味伴着香槟味在小小的空间里蔓延，等我回过神来，室内一片黑暗，我的笔记本电脑也陷入死机状态。
　　“……”
　　“……”
　　沉默是一种良好的美德，我丧失了语言能力，一直躺尸的莉莉垂死病中惊坐起，洛基被吓了一跳，发出不满的“喵喵”叫。
　　“电路烧坏了，啊，哪个死醉鬼开的香槟，疯了吗，对着插座开香槟？！”
　　莉莉像个在黑暗中张牙舞爪的女鬼，男人们一致保持沉默，没人敢在这时候招惹莉莉。
　　我回过神，立刻打开手机，点进演唱会界面，上面大大的“售空”比莉莉还张牙舞爪。
　　啊……
　　我一下丢掉了手机，往后面大大的沙发上笔直一躺，原地去世。
　　“阿肆！”
　　莉莉扑过来，以为我受打击太大犯病了。
　　“我没事。”
　　这种时候我还能淡定的反过来安慰她，拍了拍她冰冷的手，我说：
　　“先处理电路的问题吧，看看有没有什么损失，有没有人受伤。”
　　“受伤也是自找的。”
　　莉莉愤愤道，但嘴硬心软的她还是站了起来，斜着眼问：
　　“没有人伤到吧？”
　　“没有没有。”
　　醉鬼们清醒了不少，一个个变得比鹌鹑还乖。莉莉一眼扫到那个一手酒渍的年轻男孩，她双手环臂，语气严厉：
　　“臭小子，接下来一周的卫生都被你承包了。”
　　男孩丧着个脸，唯唯诺诺地应下。
　　我看了他一眼，心里松了口气，莉莉对女孩和漂亮的男孩都很宽容，好在这次是他，如果是其他大叔，估计少不了一场鸡飞狗跳的大战。
　　另一个高大点的年轻男孩子顶着一头棕色小卷毛，他扬起笑脸对莉莉说：
　　“姐姐，我来帮忙修。”
　　他是这个房子内的万能百宝箱，什么都会，是除了我之外，最讨莉莉欢心的人，果然他一开口，莉莉的火气消下去不少，她无奈扶额：
　　“可惜了，耽误了阿肆的事情。”
　　“我没事，我也来帮忙看看。”
　　自己住久了，多少能应对一些突发状况，我收好笔记本，安置好洛基，走近莉莉。
　　小卷毛也站了出来，看我慢慢靠近，他又弯着眼睛笑，那双灰绿色的眸子即视感太强，但康奈不会这么笑。
　　“阿肆姐姐。”
　　“嗯。”
　　“姐姐，我好像抢到票了。”
　　“？”
　　我瞪大了双眼。
　　“但是电脑现在死机了，手机也没电了，明天早上才能确定。”
　　“你小子。”
　　莉莉翻了个白眼：
　　“抢到早点说啊，臭小子，想泡妞就直说。”
　　莉莉的话引来大家的哄笑，小卷毛红了脸，但也不否认，我第一次意识这份感情，整个人呆滞了。
　　“噗——”
　　莉莉毫不留情地嘲笑，
　　“在被追的时候倒是出乎意料的迟钝，你是真的一点都没注意到。每次我们俩喝酒时，都是亚伦来递酒和收拾的。”
　　有吗？
　　我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毕竟我确实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只记得他是个万能百宝箱，很讨莉莉欢心。
　　看我这个样子，莉莉有些遗憾地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你还是放弃吧，这个姐姐你搞不定的。”
　　亚伦面对这样的情况却并不尴尬也不失落，他很坦然地笑了笑，挠了挠自己蓬松的棕色卷毛，对我安慰：
　　“姐姐不要有负担啊，我也没做什么，所以才没被姐姐察觉到吧，我会认真喜欢姐姐的，接下来也会努力的。”
　　这是很真挚的告白了，年仅20岁的男孩，在旅行途中遇到异国的女孩，会有好感很正常。
　　面对他真诚明亮的眼睛，在一屋子的叫好打气声中，我从莉莉身后站出来，对他说：
　　“我们一起去屋外吧。”
　　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拒绝太令人难堪，我不希望让他的喜欢落到那样的境地。
　　屋内还是有些盈盈微光的，在亚伦告白的时候，大家还打开了手机的闪光灯晃来晃去。
　　我们看着彼此，他似乎从我的眼睛里读出了什么，直觉催使他拒绝了我。
　　“阿肆姐姐，你不用着急给我答复，我很珍惜现在喜欢的这份心情，我想让它至少可以延续得久一点。”
　　这下我完全不好拒绝了，在泄气的同时还觉得纳闷，在此之前的前半生，我从未有过如此好的异性缘。
　　在莉莉和亚伦他们排除电路故障的时候，我出于某种不想面对的心情，抱着洛基，坐在庭院的躺椅上给栗子发消息。
　　对于我的苦恼，栗子回了一大串的语音：
　　“你异性缘一直挺好的，或许是过于冷漠吧，你对自己不在意的事一直不上心，应该把那些示好都忽略了，比起被动，你似乎更沉浸于做主动者的角色。”
　　不得不说栗子真是太了解我了，被她一剖析，我深觉自己的差劲，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严辞拒绝亚伦。
　　房子后面哄哄嚷嚷的，我正准备去后面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以为是栗子的我立刻接起了电话，用甜腻腻的声音喊她：
　　“亲爱的栗子。”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男人温柔的笑声。一秒辨声识人，我红了脸，切换语言系统，喊：
　　“康奈。”
　　“嗯。”
　　他模仿着我的中文发音，说出了颇为标准的中文：
　　“栗子？是阿肆的朋友吗？”
　　“是非常好的女性朋友。”
　　我想康奈先生在语言方面一定很有天分，这要归功于他是个混血。
　　他不再继续朋友这个话题，在我询问前，道出了打电话来的目的。
　　“我想见你。”
　　好熟悉的话，我条件反射看向庭院外，好家伙，熟悉的车，熟悉的人。
　　我觉得这画面多少是沾点惊悚，这也多少和我的心理有关。
　　其实我收到了弗洛朗先生的邀请，他似乎对我这个在邮轮上遇到的人抱有特别大的好感，任何的活动都不忘了邀请我，在我对康奈先生展开追求后，更是契而不舍地对我进行各种劝说。
　　不去弗洛朗先生的宴会，一方面是我认为这是个家庭聚会，我的身份不合时宜；另一方面，在那个雨夜后，我需要整理自己的心情，有些躲避康奈先生，这感觉大概是暧昧期即将打破前的最后拉扯，我变得有些拧巴。
　　我慢吞吞挪到篱笆那里，就是不出去，这是给自己最后的安全感。
　　“你有些粘人。”
　　我这么说。
　　康奈挑了挑眉，笑：
　　“大概是吧，我们已经有一周没有见面了，我以为你会去宴会。”
　　“请帖样子不一样，家族聚会，我不好去打扰。”
　　“不会打扰。”
　　我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有听到。
　　“哎。”
　　他叹了口气，伸手触碰我的脸颊，我克制住自己下意识想躲的想法。
　　“从你过来后就一直躲避我的视线，阿肆，你一直不愿意看我的眼睛。”
　　他的语气变得失落又委屈：
　　“我可能做错了。我不应该改变我们之间的攻守方，你喜欢当主动的那个人，你喜欢在你的主导下开启一段关系，我后悔了，我应该顺应你的节奏，等待被你攻略。”
　　“……”
　　我失语，他看透了我的心思和想法，有一瞬间，我还以为我对面的是栗子。
　　我抬头看向康奈，他也因此放下了抚摸我脸颊的手。
　　“莉莉告诉我你想要看演唱会，今夜我是来为你送门票的，这是我为立刻见到你找到的一个不会被追问的借口。”
　　确实，如果他说他是专门来送门票的，虽然我会觉得半夜送东西奇怪，但出于感谢和礼貌，并不会追问。
　　康奈拿出了两张门票，放在了我的手心。
　　“你可以一个人去看，可以和莉莉一起去看，可以和弗洛朗一起，也可以和……”
　　他的目光转移，瞥到某个站在不远处的年轻男孩，沉默了一会儿，道：
　　“还是算了吧，不想让你和他一起去看。”
　　“什么？”
　　我一头雾水，没有听懂，康奈没有解释，他低头看我，灰绿色的双眸褪去了初见时的冰冷，像酝了一湖水，深情又温柔：
　　“选择权在你，我希望你能开心地看那场演唱会。”
　　手心的门票还残留着康奈先生的温度，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股专属的雪松味，我拧巴的心忽然就解开了。
　　“你给了我选择权，却似乎没有把你自己列入选项。”
　　我又变成了进攻的一方，后屋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伴随着“啪嗒”一声，整个屋子又亮起了温暖的光，康奈的面容被暖光照亮，我轻笑着贴近他，伸出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
　　“我想和你一起去。”
　　康奈回抱着我，他埋首在我脖颈，问：
　　“下次我有荣幸被邀请进去这个美丽的院子吗？”
　　“不。”
　　我抚摸着他柔软的发尾，轻轻道：
　　“下次我会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