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爱你》陈霏吟

2、第二章 无声

　　没等她拒绝，叶勤已经穿着那身紫旗袍，扭着水蛇腰就出去了，边走边喊：“我去见同学啦。就这样吧。不要浪费电影票哦。”
　　她捏着那两张电影票，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她才不愿意跟展束一块去看电影呢。
　　他们约会中为数不多的看电影之中，展束总是打瞌睡。再说他们经济也不容许经常看。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叶景始终没有给展束打去这通电话。
　　她左思右想，总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至于浪费两张电影票。
　　可她没什么朋友，想送出去也不好送。
　　想到这里，她听到楼上房间里传来何飞的脚步声。突然间鼓起勇气走上去。
　　她很少上楼。
　　他们家这栋楼一共有三层，一层供自己家人居住，二层三层都是租出去的。价格十分低廉。加上快过年了，租客走的走，去的去，只有何飞一个租客。
　　她叩响了何飞的房门，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她才轻轻推门进入。
　　房间里点着一盏煤油灯，光线十分昏暗。何飞正坐在床边，他手上拿了一本《资治通鉴》，一见到她进来，微讶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走到他的跟前，看到他穿了一件十分陈旧的蓝色袍子，洗得很干净，袖口处都泛白了。本来他这个人是很有疏离感的，但因为今天这件袍子，再加上光线，让他这个人多了几分亲切的感觉。
　　她把电影票搁在他面前的板凳上说：“我妹妹约你看电影，你不肯去。她把电影票送给我了。我只有一个人。不想糟蹋了这票子。不如还是送给你，你约上朋友一块去吧。”
　　想不到他十分生硬地说：“我没有人可以约。”
　　这句话传入她的耳朵里，相当于在拒绝她了。而且是十分坚决的，一点也没有婉转的意思。她的脸顿时就发热起来，有一种羞愧难当的感受。
　　她这个人脸皮子是十分薄的。她几乎懊悔自己做的决定。
　　她身边除了她父亲还有展束以外，几乎不与异性接触。现在使出满分的勇气来这里,实属不意。她不仅脸烫，手心也发烫。
　　她从桌上拿起那两张电影票作势要离开。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细瘦修长的手抓住她的手。
　　她的手心本就发烫，被他这么一碰，一惊一乍之下，更是不得了。她感觉手被烙铁给烧红了，她的脸，耳根子，脖颈，红成一大片。
　　“走吧。一起去看。”
　　他从她的掌心下面抽出那两张电影票，往门外走去。
　　她在错愕之余，还夹带着一丝丝的惊喜，心跳加速，跟着他那瘦长的身影出去了。
　　两人走到门外的马路上，竟然没有被一个熟人发现。
　　她与他始终保持着十米开外的距离。他个子高，脚步大，不紧不慢地走着。她必须要时不时地小跑才能追得上他。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夹棉旗袍,青色的，洗得半旧不新了，本来想重新去染一下，后来又觉得没有必要。
　　她有很多次想重新去做件旗袍，可思来想去，觉得做好了穿上身，也不晓得给谁看。展束又不懂得欣赏。
　　他是十足书呆子一个。
　　两人赶到的时候，已经开场了。人多得要命，在人群中找自己的位置。她紧紧地跟着他，生怕走丢。
　　与展束在一起的时候倒没有这种顾虑。他会紧紧牵着她的手。
　　可跟展束在一起是另外一回事。她与何飞是怎么回事呢。
　　勉强说起来，何飞是妹妹喜欢的人。
　　她现在跟何飞去看电影，就好像自己犯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一样。从小到大，她是那么规矩，那么传统的一个人。
　　何飞在人群中回过头来，发现她不知所措的样子，伸过来那只细长的手，猛地将她拽在了怀里。
　　两个人磕磕绊绊地好容易找到位置。
　　何飞自然而然地松开手。她紧张得汗毛都要竖起来，手心更烫了，脸也跟着发热。整个身子就好像烧红的烙铁。那团火一直包围着她，从她今天下午与何飞碰面开始。
　　电影上阮玲玉与金焰饰演的情侣如胶似漆。她的身边坐着何飞，他正襟危坐在那里，自己的心思早就飘向不知道哪里。
　　整部电影演完，她还在茫然中，只觉得身体里的那团火快要冲破胸腔了。
　　看完电影，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马路上稀稀落落的没几个人。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他的影子在地面拖曳得老长，路边的树木重叠着他的身影，形状奇怪。这影子一直照进了她的心底深处去。
　　走了没多久，他忽然停下脚步来，回头冲着她露出个笑脸。
　　他这个人从来没有开怀大笑过，至少叶景从未见过。他现在冲着自己微笑，那也是个淡淡的笑影子。
　　叶景却觉得那个笑容很灿烂，让她怦然心动。
　　他翕动着嘴唇，只是说了两个字：“冷吗？”
　　冷风飒飒地迎面吹来，那一团凉气袭击了她，她的手背是凉的，掌心是热的。身体里因为蕴藏着一股火，也是热的。
　　没等她开口，凭空里伸过来他的手，细长白净，手背发红，握住她的手时却是烫。
　　她一怔，本能地瞥向他的脸，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就像他握着她的手是那样自然而然的一件事。
　　她想挣扎的，按正确的做法，她应该发怒，或者生气，一定要狠狠地挣脱他的手。
　　可她没有。
　　展束也牵过她的手。她宁愿将手放入口袋里，也不愿意让他牵着。展束的手很大，也很粗糙，尽管他的手心也是有温度的，可让他牵着，哪里都觉得别扭。
　　但是何飞牵她的手时，她只觉得是快乐的。在她二十一岁的年纪里，从后妈进到他们叶家的时候，没有什么时光想起来是愉悦的。
　　可眼下的叶景却很快活，心脏用力地撞击着胸腔，强有力地跳动着，全身发热，后背在冒汗。每一个毛孔里都流窜着开心的血液。
　　她跟何飞就这样手牵着手，一直走到他们家两条马路之前，谁也没有说话。
　　她不想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鼻尖微微地发红，冒着热汽。
　　到了路口，她停下脚步。
　　他也停下来，却仍握着她的手。他的嘴唇动了动，眼里洋溢着河流那般的笑意。她挣开了他的手，垂下眼睑，脸在发烫，心也在跳动：“不想让人看到，我自己进去吧。”
　　他沉静地望着她，眼里在笑，微微颌首。
　　她鼓起勇气上前走了几步，发现他并未跟上来，暗自松了一口气，加快步伐，越走越快，到后来不停歇地一路跑回了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悄悄地推开房门，叶勤从上铺探出脑袋来，手上还着一本《梨花魂》：“看完回来了？”
　　她一阵发虚，像有一大块寒冰投入到火热的身体里，手上带着被何飞牵过的余温霎时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支支唔唔地应了一声。
　　叶勤一骨碌从上铺爬下来，笑容满面地问她：“跟展大哥去的？”
　　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发烫的脸颊变冷了，愉悦的感觉也被消灭了。她从未对自己的妹妹撒过谎。
　　叶勤靠近她，端详着她的脸：“那你跟谁一块去的啊。对了，展大哥打电话来打过你。所以我感觉你不会跟他去看电影。可是你除了他，还有跟谁啊。”
　　说到这里，叶勤朝她挤眉弄眼的装鬼脸，撮尖了嘴，悄声说：“你不会背着他……”
　　“胡说！”
　　她的脸轰地一下又红起来了。
　　叶勤仍笑眯眯地说：“你脸红什么呀。我跟你开玩笑的。即使全天下的女子偷汉子，也轮不到我的好姐姐啊。”
　　“不跟你说了。”她作势赌气地说，转身朝大门的方向走去，“我去洗漱了。”
　　身后传来叶勤的笑声。
　　她回过头看到叶勤在那边笑得花枝乱颤。她来到盥洗室的时候，听到楼上传来的脚步声。
　　是何飞走路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