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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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柳红花春意晚，京行一城白。
“青天莫起浮云障，云起青天遮万象……”
内城里，三千子弟披麻戴孝。我穿着白鞋、白袍，披着白麻服，跟着爻无，走在队伍的前端。
青空下，灵幡飘摇，楮钱零落，时有呜咽。
我看了看正前方那被人抬着的棺材，又默默低下头去。
“砰！”
快到外城时，队伍又停了下来。
我朝前望了望，只见默言法师将手里的瓦盆猛地一摔，又在那一地的碎片上跺了又跺。
“万象森罗镇百邪，光明不显邪魔旺……”
青天歌还在响着，待唢呐响起，耳边的哭声也愈发大了起来。
我垫着脚，回头看了眼，只见汤许是和西丹谱正混在人群中，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唉……
还得想想之后该怎么和他们解释这一切。
昨晚睡得不好，现下，又有好多事团成一团，压在我的心头。
如今，春意渐晚，夏的热浪也快要袭来了。
我想，我会怀念今年的春，并在今日，将它葬在那棺里，让它陪着一人，共渡白川之底的漫长岁月。
瓦片碎了，藏不进泥地，线香燃尽，行程又进。
此番目的，是那临着外城的白川。众人想以水葬，安息一人的灵魂。
一人的灵魂，装在棺里，被万千影子抬着，匍匐着向前移动。
最后的春日。
青铜的棺材保持着封死的姿态。
有人们各怀心思。
毕竟眼神不会说谎。
我是另一种眼神，只躲进脚步阵阵，只躲进日光烈烈。
日光烈烈，尚不足以透进人们的心底，但青铜棺的棱角，却将七丈辉埋进我的胸腔。幻想中，我不曾幻想，只爬进那稍稍抬起的青铜棺底，让一切高高在上的，善恶难辨的眼神们，看不到我。然后，再到达行程时，以一声轰然坠地的棺响。
在下一秒将我碾碎。
……
当然，这只是幻想？
“我初开廓天地清，万户千门歌太平……”
一声轰然坠地的棺响，仿佛激起了白川的水花，在浪里，我看到了川的另一头，外城百姓的虔诚的祈祷与哭泣。
爻无定住步子，将手中的灵幡交付予我，我握住杆子，看着她，对着那白川，抬起了手。
“水，起！”
一张符咒贴出，白川便在激荡中，不断向两侧退去，直至空出一块地方。
随着默言法师一声令下，众弟子很快就将备好的三牲香火，依次对着白川摆好了。
“轰——”
默言法师指尖微动，那青桐棺材便稳稳升了起来，然后，在众人的仰望下，又稳稳降到了白川空出的那片地方。
“跪！”
我随着众人的动作一起，将灵幡支在一旁，撩起衣摆，在跪下后，又磕了三个头。
地上脏乱，我却顾不得那么多，在磕完后，我又悄悄抬起头来，乜着那位新尊上——默言法师，看着他装模作样地鞠了三躬。
又不知过了多久，等一切流程过完后，只听爻无一声“水，落！”
那白川空出之地的水，又淹了过去，在一开一合间，逐渐将青铜棺材吞了下去。
而幻想中，那埋进我胸腔的七丈辉，也一并暗淡。
水涨了回来，白川的“凹痕”慢慢变浅，直至复原。
白川再次平静，一如往日，不用思考太多。
万千目光投进川里，也不知，是否有那么一道目光，可以穿过白川的深不见底，扑到那棺上。
我仍看着川底，可惜，我完全看不出有“人”深陷其中。
果然，我还是有些羡慕这条白川。
不过几个时辰，这丧葬便已草草了解。
众人原路返回，我跟着众人原路返回。
晴空碧碧，万里无云，只一轮日盘，突兀地悬在“龙象牛马”们的头顶。
一行人路过白椿寺，目光低沉，只盯着自己脚下的路，我却将眼神折开，朝寺里望了一眼，决心夜里过来一趟。
已至五月，寺里细微传来白椿花的香气，我嗅了嗅，倒有些痴醉。
日光烈烈，如同来时那般，在瞳里晃出光来，真是叫人头晕。
我一手遮着，眯着眼看了看太阳。
他好像无助，被孤立于碧落黄泉的间隙。
似一座破庙穷寺里，最后一盏快要燃尽的青灯，只妄想以回光返照的一抹虚张声势，勾起人们的注意。
人们不注意，人们遗弃，人们越走越散，人们恭贺明日。
明日的恭贺明日来，今日的余事未了结。
我跟着爻无，回了暂居的住所。
“明日册封传位，你便同今日一样，无须做什么，跟着我即可。”
爻无在案上碾着茶，同我说道。
我没什么其他话要说，也只是点了点头。
“后日起，中苑便就复课了，你若想去，那就去。不过若依我的意思，你后面就在这待着，也图个省心。”
“那便依你吧。”我还是点头。
这么一来，也就不用面对汤许是和西丹谱他俩了吧……
爻无从茶碎里抬了我一眼，又道：“照着原先，下月便是小选了，只是，近日里大事频发，易启他明日上台后，定是一番‘快刀乱斩’，据我这儿得来的消息，小选，往后推了快有一月。”
“一个月？！这是……”
“无非就是腾出一个月的时间给他整治罢了，等着吧，后日起，很多人的日子都不好过了。”
爻无淡淡地笑着，似乎是十分满意。
“一个月……够吗？”
窗外的风好像有些大了，吹得屋内书卷乱飞。
我探出身子，刚将窗子放下，就听到了爻无的回话。
“或许？呵……谁知道呢……”
与此同时，牖窗雕花的镂空里，刹起淅淅沥沥。
当夜色呑下另一种夜色。
我和滴答的雨水一起打着油纸伞。
青灯在手，也在夜色。它散着光，稍稍照亮了前往白椿寺的小径。
快步踏水，影子渡过水与光的临界，又搁浅于一尘不染的黑暗。
当白日里，看见这寺的那一刻，我就想要在一个无人知晓的时段前往。
白椿寺里，供奉着禅定先尊的金像。我有无数个来这里的理由，但我知道，只有这无数个理由共同编织的那一起点，才是心中最真切的想法。
灾厄……严辌頫……
我闷着声音，骗得了别人，唯独骗不了自己。
远处，白川宛转，滟滟千万里。当白椿花的湿香被折叠进月色，同雨水一并泻在我的周遭时，我知道，我离白椿寺不远了。
在白川的水流被流水翻来覆去到第七遍后，我偷偷踏进了寺院的三门。
我目标明确，虽也七拐八绕，但好在禅定先尊的金像就置于主殿，但不是很难找。
夜色难视，加之雨水扰乱，月光也仅仅只是从云层的一缝里吝啬地流出来一些。
我举着青灯，瞧了半晌，才瞧出这像大概的模样。
金像目慈面善，却也在眉宇之间，隐约透出一股不可亵渎的威严。
金像栩栩如生，虽我应是从未见过禅定先尊，但望着这像，就好像……
我摇了摇头，自觉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室外，雨声好像渐小。
我无心在意这雨是大是小，只在这位“禅定先尊”的低视下，把青灯与纸伞放在一边，又将原本只是松松系在腕上的红绳，狠狠一拽，又用牙咬着，系了个死结。
而后，我郑重其事地将“凉吹”从小囊里取出，双手将它奉在了金像前的香火台上。
备好这些后，我又对着自带来的火折子，猛地一吹，点燃了一根台上的蜡烛。
初燃的火芯微晃，将周围的一切，照得模模糊糊。
我仰着头，看了看那位“禅定先尊”，又放下视线，怔怔地盯着“凉吹”。
心里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在呼之欲出里，我跪下身子，对着金像，也对着扇子，拜了三拜。
在第三下刚抬起头来时，我好像听到几声微弱的叫唤。
嗯？
像是金像下的一处角落里传来的，我忙爬了起来，拾起一旁的青灯，往那儿照去了。
“喵～”
在微弱的光线打过去的那一瞬，一只黑白花色的狸奴趴在金像下，懒洋洋叫了一声。
唉？！
我提着灯，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只可惜这猫实在不给面子，在我与它的距离，仅一步之遥的时候，它又“喵”的一声，甩了下尾巴，跳走了。
好吧……
我耸耸肩，无奈地笑了笑。只能又折回去，收拾好东西，把蜡烛吹灭，一手拿着伞，一手提着灯，静悄悄的迈出了主殿的门槛。
外面，雨已经停了，月华也不再羞涩，推开了刚刚伺候着的云朵，大大方方地直映到地面。
寺院里，积水也被这弯月钓起，显得空明澄澈。
与来时不同，此刻，我的心中已然坚定，似乎是与爻无的期许那般了。
我大口呼吸着空气，感受着一丛丛白椿花里，夹着的那一丝海棠花香。
距离，我与三门的距离。
一寸寸靠近。
风起的刹那，我逆风而行。
发丝向后飘去，仿佛勾住了什么让我无比熟悉的东西。
身上一个寒颤，我顿住脚步，仍由幽香沁染我身。
背后，像是有一道目光的默默注视。
我失语，怕头一回，风会停。
我回了头，风没停，只是寂寂的夜里，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我有些失望，当然，只是失望于这份失望。
我转身就走，而又那么一下，我听到了一声猫叫。
好吧……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白椿寺。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