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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窗外小雨沙沙,我心不在焉地肆意翻着一本词集。
      “过来,陪我对弈一场。”
      此水几时休,此……何时已?
      我没有合上词集,和着雨水滴答的节拍,向爻无走去。
      棋盘旁,黑白二色在棋奁里分装的粒粒分明。
      爻无将装着白子的奁往我这儿一推,又将装着黑子的奁朝自己那儿一拿,淡淡地说了句,“你先。”
      我点点头,顺手将手中的词集,摆在了桌上。我看着奁里的白子,不由地就想起了与严辌頫初见时,他拿棋子化成的鱼儿“刻意为难”我的情景了。
      我想个不停,根本无心于这棋局,只捏着一枚白子,随手往棋盘上一搭。
      “明日丧葬,届时你便紧跟着我,不要到处走动。”
      伴着话音刚落,一枚黑子也“嗒”的一声,在这棋盘上“粉墨登场”。
      “嗯,知道了。”
      又一枚白子落下,我仍心猿意马。
      “后日,便是易……默言法师的传位仪式,到时候,他便是新一任的尊上了。”
      黑子落在盘上,也激了我一下。
      “什么?!那么快?明日刚……后日就要?”
      这次,白子停在我的指尖,没有落下。
      爻无倒是不咸不淡,只稍稍颔首,以示应答。
      “这是几个意思!”我立马怒了起来,但刚发作了一下,我又实在不知自己发怒的理由,想有所收敛,但还是语无伦次,“这,不是……好歹也等上七日吧!就……真有这么急?”
      “自古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这般虽有些仓促,有些不合情理,但从结果来看,就算没有这仪式,他现在也已经是尊上了。”
      我看着爻无,她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可……”
      我实在有些别扭,刚想开口反驳,又被爻无给打断了。
      “接着下。”
      她瞟了眼我手中的棋子,不紧不慢。
      我哪还顾得上什么下棋,眼睛胡乱看了看,就找了个位置下了下去。
      “人生无处不棋局,黑白入心须慎行。落子无悔,切不可心烦气乱,草草了事。”
      雨仍在下着,空气中弥漫着清爽宜人的味道。
      若在平日,我定会就着这雨打芭蕉的瑟瑟,倚在靠窗的塌上,耳聆风雨,安然一觉。
      只是可惜,我现在,实在没这般雅兴。
      “那位默言法师这么着急,就不怕落下个觊觎尊上之位已久,不顾兄长之情的话柄吗?!”
      爻无抬眸看了我一眼,在棋子落下后,才开口道:“呵,不过众望所归罢了。”
      “众望所归?什么意思?!”
      “一些陈年往事而已,你若想听,告诉你也无妨。”
      在迟疑片刻后,我还是点了点头。
      “你定然已经知道,五百年前,禅定先尊陨落,严辌頫照着先尊临死前的嘱托,接过了华胥这个担子,成了尊上。可你不知,严辌頫并不是华胥众长老们心目中尊上之位的最佳人选。”
      “他们心目中的……是默言法师?”
      依着那句“众望所归”之语,我很快便料定了这个答案。
      爻无的视线移到了窗外,她看了会窗外的点滴霖霪,又缓缓合上眼,像是在怀念往事。
      “那时,所有人都认为尊上之位会传给平日里最为尊师重道,最为兢兢业业的易启……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默言法师。”
      “为何就一定会认为是他?”
      “只能说,在禅定先尊的三个弟子里,他是表面上最适合继承尊上这个位置的。你可能不会想到,如今这个严辌頫,当初也是个桀骜不驯的愣头青。他资质甚好,但却是个目无尊长的性子,就现在华胥的好几个长老,以前都被他得罪过呢。”
      “竟……真是这样!”
      虽昨夜里西丹谱已说过差不多的话,但此刻再次听到,我的心中仍是三分哑然,七分低沉。
      爻无点了点头,一点不惊讶我话句中,透出的早已知晓的意思。
      “至于殷素……嗯,就是昨夜里发着癫狂的那位,则是全身心都扑在了礼乐之上,要么闭门不出,要么隐于山林,就连禅定先尊,也常常寻不见他的影子。如此一来,他也不可能是那些个老腐朽眼中的‘佳人’。”
      “所以,现在这样,才是他们最想要的结果!”
      “是啊,他们争这尊上之位已争了有五百年,如今,也终究是让他们如愿以偿了。”
      “真的……如愿以偿了吗?”
      我心中仍有些疑惑,仍有些希冀,故皮里阳秋地说了一句,只望能得到些什么。
      然而,爻无只是看了我一眼,似乎已猜透我心中的想法,并没有完全顺着我的话往下答。
      “呵,这尊上的位子坐着可不安逸,现在,怕是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他们收拾呢。”
      “这……怎么说?”
      “一些严辌頫尚未解决的问题罢了。当初,他刚坐上尊上的位子,一些地方的长老,就趁机闹个不停。随便举两个,都有塔垃和麓藏这种棘手的大麻烦,你就是从塔拉来的,那儿的情况,不必多说,你也知道,至于麓藏,你若消息灵通点,想必也已经听说了。这些还都算是明面上的,背地里,还有一堆使绊子,放暗箭的。这般明争暗斗合起来,也是够让人心力憔悴的。”
      塔拉……
      并不美好的回忆在我心里打着转,虽已逃到京行快有两三年了,但我……
      “现在换了易启上台,一些合了心意的自不会再闹,麻烦也轻了三两分。但毕竟,还有很多不看这位子上换了什么人的,只顾着自己利益的人。若要瞧着,只怕后面没什么太平日子。”
      “那……你呢?”
      虽然知道爻无厉害,但她毕竟也只是爻老先生的孙女,她昨儿夜里,算是得罪了这位新尊上,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爻无不会……
      “我?”爻无倒好像有些诧异,上上下下扫了我好几眼,才道:“你不会真以为,我就是个孩童般的年岁,任人宰割的鱼肉吧?”
      “呃……啊?”
      这下是换成我有些懵了。
      “算了,也无须同你说这些。”
      爻无抿了口茶,又捻了颗黑子,找准位置,放了上去。
      “还有……灾厄,怎么办?”
      我想了想,落下一子后,还是将这个最为令我心忧的问题问了出来。
      虽我在爻无这儿受教已有些时日,但我从未和她提起这个话题,我唯一聊过的人,想来也只有严辌頫一人了。
      所以好像都是有点被迫的意味,但如今,就连这所谓被迫的谈话也无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无须多想些什么,只按先前定好的,过小选,过大选。”
      无他,我也只能默默应了下来。
      “好了,今儿就下到这儿吧。”爻无将已拿在手中的一枚棋子扔回了奁里,又看了看屋里的漏刻,拍了拍衣袖便起了身来,“还有贵客等着我,你且好好休息着,以备明日吧。”
      说完,她便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
      窗外,雨还没停。
      一阵风吹了来,桌上的词集被风翻动了几页。
      我看了一眼,只见那页上正正好好地写着:“落日解鞍芳草岸。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风又折返而来,吹散了我的一缕发丝,也将这页吹翻了过去。
      严辌頫……
      我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情绪,只觉得好像又一团乱麻堵在喉咙里,拽在心尖上,上上不来,下下不去。
      心思乱转,眼神乱晃。而就是这一乱,又让我看了眼棋盘上的棋局。
      棋盘上,仍是爻无走前的局势。
      我不算懂棋之人,但我也仍能看出,照这般局势,爻无只需再补上一子,便可彻底赢下这局。
      而她,却将这最后的黑子扔回了奁里……
      我又望了望她走时的门扉,又望了望这盘棋。
      在沉思许久后,我还是拿起了她扔下的那枚黑子,补在了那关键的位置。
      而窗外,雨势愈小,没过多时,便彻底停了下来。

      “玎玲——玎玲——”
      一阵清越空灵的乐音渐渐无端飘了来。
      朦胧并着模糊,我好像晕得很。
      心脏在飞快跳动,我不知缘由,好像只知道强撑着身子从地上起了来,踉踉跄跄的朝那声源走去。越向前走,周围的雾气就越稀薄——直到我的眼前是一片清明。
      我的面前,毅然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玉石,那玉圆润得很,周身泛着水光,如浸在碧池一般,仿佛能泣下滴滴露珠。月光淋在上面,倒同这玉本身一起,透出玲珑的彩光,那光四溢开来,竟又在空中化成了一只只蝴蝶,在银辉下翩跹起舞。
      我抿了抿唇,眼里莫名地发酸。
      泪。
      如心跳般剧烈飞舞的蝶群,将泪吹散在风里。仿佛落叶抓住了大地的手,从枝丫上跃下去,最终却腐烂的不见踪影。
      恍惚里,我细细聆听着那澹澹流水般的乐音,那乐动人,直勾得我又朝前迈了几步。
      上前看了,我才发现,那玉上雕了对凤凰,羽毛上的纹理还清晰可见。
      不知怎得,我总觉着这玉好似在哪里见过。可是,在哪儿呢?
      我瞧着心里头痒痒的,忍不住向那玉摸了去。
      “锵——”仅是触碰的一瞬,那玉便裂了开来,硬生生碎成了好几块。
      就那么一瞬间,我被猛地吓跌在地上,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怎,怎么了?
      惊了数秒,我才回过神来,朝那玉的方向瞧去。
      玉,玉呢?
      我甚是惊讶,那碎玉之处已无玉的影子,取而代之的竟是一树的海棠。
      “锵——锵——”
      一阵急促的鸣叫从天空传来,我本能地抬头朝上方望去。
      仅是一眼,便惊得我如半截木头般呆愣在原地,我咽了几口唾沫——嗓子里干得疼。
      那原应宁静的夜空,此刻翱翔着一对凤凰,它们那冲天的绚烂的火光划破了天空,几乎要将这夜,烧出一个洞来。
      那火焰伴着夺目的华光,在上空不断交缠,最终,随着一声嘹亮的凤鸣爆发开来,裂成颗颗流星,在空中抛出一道道弧线,直直朝地面砸去。
      啊,哈——
      我瞬间懵了,一股巨大的恐惧压迫着我,我几乎从身体深处便开始颤抖,好像有一只野兽要将我撕裂开来。我的双腿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一颗流星向自己袭来。
      强烈的光与热包褒着我,我害怕地闭上眸子,忍不住抽泣起来。
      尽管所有人的结局都会是死亡,尽管我已经自以为做好了准备。可是,在死亡真正要降临的时候,我还是害怕了。我呜咽着,仿佛我的心脏也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接受着身先朝露的审判。
      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到来,就在那巨大的热浪冲击我的一瞬,我猛地睁开眼,从床上惊醒。
      汗珠从额头滴落,我愣着神,仍由它滑至脸颊。
      是夜,是梦,是……
      有哪里不对,但,又好像……好像是对的。
      好像一阵馥郁的芬芳在周遭飘渺,我嗅了嗅,只觉沁人心脾。没过一会儿便安心下来。
      奇怪……我刚刚是怎么了……
      好像做了什么梦,但……想不起来了……  
      算了,明儿还有事,管他什么梦,先睡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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