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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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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线里,我好像能看见躲藏于月色与血色之间的阵阵海棠的幽香。
“爻姑娘,你……这又是何意?”
端音师尊将视线从佛像上挪了开来,嘴上虽含着笑,眼神却是狠戾。
爻无丝毫不惧,以平和的神色回应着说:“何意?呵,是呀,这是何意呢?”
说完,她又看了眼一直在旁不语的默言法师,“易启,你觉着是何意呢?”
默言法师紧闭着双眼,良久也没有言语,反倒是他身后的其他大人们,互相间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爻无倒是不急,她只轻轻一笑,又把视线转回了端音师尊。
“殷素啊,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不认得这尊佛像。”
“哐——”
爻无又将什么东西随手扔到了地上。
我远远瞧去,只见地上躺着一柄锐利的,还冒着血的匕首。
“诸位可见,这便是那位舞伎用以行刺尊上的凶器。”爻无扫视一圈,又开口道:“诸位应该都认得这匕首上的符文吧!殷素,你不会连你自己的五音符都不认得了吧?”
“什么?!怎么会……”
“爻姑娘!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吧?!”
……
爻无并不理会周围的声音,她只紧盯着端音师尊,在一片哗然中开口说,“方才奏乐的女子,不过都是你这编钟所化。歌舞甚美,确是裹着蜜糖的砒霜!你趁着尊上近来虚弱,就在这宴上将你的力量通过乐曲递到这匕首上,以此刺杀尊上。呵,这柳娘不过一枚棋子,你才是背后的主谋吧!”
竟果真如此!
我听着爻无的话,心里却不知是何滋味。
庙会本应喜庆,可如今……
“再说这佛像吧,你司掌礼乐,竟滥用职权,妄图用这金佛像来掠取众百姓对这洛庙的信仰,以此修练!简直走火入魔,罔顾众生!”
爻无不急不躁,只一字一句,将一切陈述了出来。
川水静谧,倒映着台上的灯火。在水波下,众人的影子,被劫走了真实的部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那端音师尊一手遮住一半的脸,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那露出的一只眸子里,是掩也掩不住的疯狂。
“爻无,你倒是聪慧!你倒是受他器重!可惜,呵……就算你猜中了一切,他的力量,终究是到了我手里!我也还是赢了!哈哈哈哈哈!”
“哦?你赢了?如今这局面,你当你还能全身而退?!”
“呵呵——爻无,我喜欢聪明人!为了嘉奖你的孤勇,我会送你,送你们,去陪那严辌頫见上一面的!”
“咚——”
编钟声再次响起,端音师尊已跃至空中,在那尊佛像的金光照耀下,俯视着台上的我们。
而他的周边,飘着刚刚所参与演奏的所有乐器。
“一曲《阳关三叠》,我送你们一送!!!”
他指尖微动,所有的乐器在这一刻被同时奏响!
月琴、琵琶、二胡……
箫笛、笙埙、巴乌……
鼓磬、钹锣、乐杵……
以及,那架铜青的编钟。
巨大的音波一阵一阵,如遮天的密网般向台上的我们袭来。
“小心!”
几位大人们忙聚力撑起一方结界,才堪堪挡住这强大的音波。
“刷——”
一支签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我的面前。
“收好这谦卦!等下凶险,先把自己护住了!”
爻无的声音传来,我刚收好这签,甚至来不及再看她一眼,一阵巨大的震动就将我重重摔到了地上。
我连滚了好几下,刚停下来,就看见这结界已碎了一道口子,而一道音波,正好从这口子处,朝我冲了过来。
!!!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收在袖里的签子突地闪了起来。
“砰——”
光辉闪过,我被一个以念力凝成的护盾给护得好好的。
可是好景不长,这音波连绵不绝,在又受了好几道攻击后,这盾已明显有了裂痕。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急得想哭,心里又开始想着严辌頫了。
若是他还在,他会如何?
……
怕是一剑就没了吧。
我抹了抹眼角,手上有些湿润。
“怎么办!他吸了洛庙的信仰之力,又承得了尊上的部分力量,如今就是我们众人连手,怕也不是对手啊!”
“尽人事,听天命!先撑住!!!”
爻无飞出一卦,补好了结界,又在众长老的掩护下,摆弄着一堆蓍草,不断占卜。
……
音波强烈,刚补好的结界很快又裂了道口子。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这般冒进,实属不该!”
我的耳边好像又响起了今日里,严辌頫的训斥。
师尊……尊上……
“若出意外,拽紧红绳……”
一缕红色的光,怎样闪烁于迷音贯耳之中?
而后怎样,眺望今朝?
又一道音波从再裂开的口子里向我袭来,我看了看已破碎不堪的护盾,咳着嗓子,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师尊……
脑海中的严辌頫,再没有某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晰。
那个守望华胥的人……
在瞳孔放大中,音与我的距离渐小。
我没有拽紧红绳,而是……
“如数奉还!!!”
“哗——”
狂风骤然卷起,以凛凛之声,以飞沙走石之热,将那音波吞下,带着它,原路归返。
“砰!”
空中,一把月琴炸开了花。
而这一炸,也让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拿着严辌頫给的凉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不错!”爻无笑了笑,又低下头继续推演着什么。
“呵,有趣……”那端音师尊颠笑着,将目光狠狠锁死在了我的身上。
“……”
其他几位大人,也都是神色各异。
这般情景并未持续太久,随着空中那人指尖的加快,几波更为猛烈的音波又如刀刃般割了过来。
“咚——咚——咚——”
编钟的声色更为洪亮起来。
我张开凉吹,想接着将它们扇回去。
“琵琶。”
爻无的声音被渐起的风声刮进了我的耳朵。
我当下了然于心,找准琵琶的位置,对着就是一扇。
“二胡。”
听着爻无的指示,我又一扇子,便用朔风将所有弦乐尽数毁了去。
……
渐渐地,在我一扇接着一扇攻势下,夜空中也只剩下那架编钟了。
而那位端音师尊,也是随着每一把乐器的损坏,吐了一口又一口的血。
“呵,这严辌頫,真是死了都不忘算计我,咳——竟将这破扇子,早早就备好了。”
“不过强弩之末罢了……”
想起这句话,我一下笑出了声,但在这一声过后,眼睛不知为何,有些雾蒙蒙的。
我揉了揉眼睛,又笑不出声了。
佛像上,一钵盂,一个空洞目光的注视。
那个守望华胥的人,一半在那里,一半在台上。
我绝不愿相信他的消逝,可,事实又摆在了眼前。
编钟……只要再把那编钟毁了,就行了吧!
看着上空那还在强撑着的人,我有些悲哀地扬起了嘴角。
又是一道音波……
我举起凉吹,将它徐徐展开,在音波即将擦面的那一刻,我咬着力气,对着那编钟,将风刃甩出。
飘忽狂风一霎间。
“就是现在!”
爻无对着那扶摇直上的风,将手中的蓍草一并射出。
风,卷着草,不管不顾。
在即将毁了一切之时,爻无一跃而起,在明月之辉下,施起咒来。
“收!”
凭她一声令下,那些蓍草顿时变成了一条条锁链,伴着狂风的回旋,将那端音师尊硬生生锁的起来。
爻无手持铁链的一端,拽着那下坠的端音师尊说了句什么。
风声告知了我。
“坎为水。”
话音的最后,我听见爻无这样说。
台上,几位大人们可算松了口气,也都顾不上什么礼仪面子,纷纷都瘫坐在地上。
而唯有那位默言法师,仍是面不改色,仍是一言不发,仍是举止端庄。
爻无落了地,一手拖着端音师尊,一手攥着那位被五花大绑的柳娘。
“唔——唔——”
那柳娘被捂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爻无!够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默言法师就生了气。
爻无则连个正眼都没有给他,径直就朝我走了来。
“还不走吗?”
清冷的声音传来,正如我第一次见她时,她对我说的那句。
“啊,好的!”
我也还是这句。
“爻无,你走可以,剩下这三个,留下!”
身后是那位默言法师的声音。
爻无还是给了他一点动静,“依卦象行事,拒尊卑制约。易启!就算严辌頫和殷素都没了,你顺理成章成了下一任尊上,也无权干涉我!可别忘了,这是禅定先尊定下的规矩!”
“走吧!”她又对说到。
我低着头,跟着爻无的步子,接着原来的路往前走。
而我能感觉到,身后始终有一人的紧盯。
空气中,海棠花的芳香略渐稀薄。待到彻底见不到身后那人后,我才重新望向了爻无。
“爻无!尊,尊上他……”
“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若有人眼大于天,当见山高月更阔。”
这是严辌頫曾对我吟过的诗,当初我不明白,现在我依旧不明白。
“可……”
我希望爻无能讲得明白些。
“现在还不到说这些的时候,记住,永远别被眼前所见给匡骗了!如今,这两个只是饵料,鱼儿还在后面!”
爻无看了眼身后拴着的两人,便不再言语了。
我仍是疑惑,但总有千般不解,路,总得接着走;棋,总得接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