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花前》千丈灰

9、第 9 章

　　面摊这几日的生意有了明显的起色，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虽然东西贵，老板脾气也臭，但云天壁的手艺还是受到了小范围追捧，吸引了不少客人，甚至还有人询问他有没有做私厨的意向。

　　刚开始云天壁还挺满意，这至少能让他多挣些银子。可当他整整三天都没再见到穆星回的身影后，得意的心情早已一步步被郁闷和烦躁取代。

　　他去了哪里？

　　是生病了？还是有其他原因？

　　会不会是因为最近自己在后厨忙碌的时间变长，以至于错过了他？

　　云天壁眉心皱成一个疙瘩，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来往行人。

　　“老板，两碗面，一碟牛肉，一壶酒。”新来的客人坐到桌边，提出需求。

　　云天壁看看渐暗的天色，沉吟不语。

　　“老板？！听见了没？”那人拔高声音又说了一遍。

　　云天壁心下一横，已经拿定了主意，闷声对那二人说道：“打烊了。”

　　“啊？”那两人诧异。此时太阳都还没完全落下去，可看那老板竟真的开始收拾善后，他们也无话可说，暗道一声扫兴便走了。

　　云天壁收拾完锁好门，揣着银子向藏仙阁走去。

　　这是他第一次来青|楼，这种往常不屑一顾的地方与他想象中的有所不同。更大、更吵、人更多。

　　——那些女人在干嘛，扭来扭去搔首弄姿的……哦，好像是在跳舞……

　　——这什么破装潢，到处都是丝带轻纱，映得四下里都是影影绰绰的影子……鬼一样……

　　——这男的为什么穿着一身粉色……啊，和人亲起嘴来了，是小倌……

　　——啧，这模样可比灵煦差太远了……靠！灵煦也是……他现在会不会也正和别人……！！

　　小厮战战兢兢地带着云天壁找了个位置坐下：这位怎么出来玩儿还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不会是来找事的吧？！

　　小厮小心地将一本册子放到云天壁面前，介绍道：“客官是第一次来咱们这儿吧？这是花名册，您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要是已经有相好的也可以直接告诉我，或者您说说喜好，我可以帮您推荐几位。”

　　云天壁皱着眉随意翻了翻那本厚厚的、包着绸缎的花名册，发现里面内容还挺详尽。花名、性格、画像、特长等都有注明，有些内容不可谓不大胆露骨。

　　“都是女的……”他自语一句。

　　小厮听见了，立刻将花名册倒转，然后不知怎么翻了下，里面的内容就都变成了男子。

　　“公子们都在这边。”他说。

　　云天壁低头细看，这页恰巧画着一个衣冠不整、神情妩媚的男子——玖照，西域人士，擅长舌技……

　　云天壁瞬间啪地把册子合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腻味，他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希望看见那个人出现在这本册子里。

　　他深吸口气，沉声道：“不用看了，我找灵煦。”

　　小厮呆住：“谁？”

　　云天壁不耐烦的同时还感到了一些不好意思。他干咳一声，正要再说一次，余光忽然捕捉到一抹雪色。猛地扭头望去，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了他想见的人。

　　只是他并非独自一人，一旁是那个时常与他并行，举止亲昵的圆脸男子。两人正一边对饮一边轻声交谈，他眼神柔和嘴角微翘，看上去一点也不盛气凌人……

　　至少他们没做什么不堪入目的举动……云天壁心酸地想。

　　应曦在穆府住了三天，终于踏踏实实睡了几个囫囵觉，没再做噩梦，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应曦也不知为何好友有辟邪的功效，难道是穆家世代武将出身，阳气重？

　　总之应曦几乎把穆星回当成了救命稻草，非得时时待在他身边才能安心。可这终究不是长久的法子，难不成余生都住在穆府嘛，还是要彻底把这毛病解决了才行，所以他依然在每日傍晚时分让穆星回陪他去藏仙阁蹲易潇潇。

　　应曦向来不是个爱动弹的主，穆府与藏仙阁的距离不远不近，穆星回一个人的时候都步行过去，应曦却不愿意走那么远，缠着穆星回同他一起坐马车。马车为了方便停靠和掉头，每次都绕到东墙，正好卡着云天壁看不见的位置，而穆星回也不会丢下应曦跑到小摊上吃东西。因此云天壁才好几天没看见人。

　　应曦这些天吃得好睡得香，心情好了不止一点半点，不再像之前那般焦虑，脸色也一扫萎靡，恢复了气色。他其实长得本就不差，身材也不是很胖，只是脸蛋好像带着幼时的圆润。现在心情好了，恢复了些贵公子气质，还挺招人喜欢。

　　只是他性子里的跳脱在好友面前藏不住，时常将穆星回逗得哭笑不得。

　　“灵煦啊，多亏有你，要不我现在可能都没命了。”应曦举杯敬好友。

　　这几天他已经说过好几次类似的话，穆星回认为自己并没有实际帮上什么忙，可也拿应曦的絮叨没辙。

　　他对应曦向来宽容，本来朋友就不多，这个还像活宝似的，另外自己这些天也因为应曦的陪伴，没有过度沉浸在之前那些糟心的事情里，所以在心里也是很感激对方。

　　他捏起酒杯和应曦轻轻碰了碰：“当务之急是彻底治好你，我还是觉得不该一直寄希望于易潇潇这里，要再找找其他办法才行。”

　　“我也想啊，可能找的都找了，谁知那些人一个个只是名头响亮，却也都是浪得虚名。”应曦好不容易舒服了几天，也不想给自己泄气，转而打起精神道，“说不定那些江湖门派，或是住在深山老林里的高人能帮我，反正我爹派了好些人出去寻……不过听说许多高人都傲气得很，估计轻易是请不到京城来的，说不定到时要我亲自过去。如果真是这样，灵煦你可要陪我一同去啊！”

　　“这是自然。”穆星回没有犹豫就点头答应。

　　“诶哟！好兄弟！”应曦眉开眼笑，一把搂住穆星回，在他脸上狠狠亲了口。

　　穆星回无语地推开他，嫌弃地抹了抹被亲到的地方：“是不是找打。”

　　应曦得意地大笑：“哈哈，大不了让你亲回来。”

　　“这话通常都是调戏良家女子的恶霸说的。”穆星回闹心，“你再这么整天胡说八道，早晚被人打死。”

　　应曦小心看着穆星回脸色：“别生气啊，我错了。”

　　穆星回无奈：“没生气。”

　　应曦放下心，又搂住他：“那再亲口。”

　　这次穆星回眼疾手快撑住他靠近的大脸：“走开！”

　　两人玩闹间，忽听远处传来一阵碗碟破碎的声音。穆星回闻声看去，却被走过来的小厮遮挡住了视线。

　　“客官，这是易潇潇姑娘给您的条子。”小厮将一张纸递给应曦。

　　“终于到我了？”应曦惊喜地展开一看。

　　只见上面写的并不是邀见的内容，而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今日宿在藏仙阁。

　　“嗯？啥意思？为啥啊？难道今晚要在这里给我驱邪？”应曦将纸条翻来覆去，也没看出别的名堂。

　　“有回应就好。”穆星回转头吩咐小厮，“去穆府知会一声，说我们今晚留宿藏仙阁。”说完不忘递过去一个银饼子。

　　小厮拿到银子顿时眉开眼笑，态度愈发恭敬：“客官放心，小的即刻便去，绝不耽误！”

　　穆星回虽未细说，但在这里工作的人大抵是认得他们俩的，就算不认识，稍一打听也能知道，倒也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云天壁坐在远处，眼眸黑沉地看着跑堂的收拾他桌上的碎酒壶。

　　他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干什么，为了找不痛快吗？

　　明知道那人是小倌……但知道和亲眼看见还是不一样的。亲眼看见曾在自己怀里的人与别人搂搂抱抱卿卿我我，而自己却没有一丁点儿立场阻止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在意了？他只是长得好看而已，只是自己孤单太久，想找个能一起搭伴过日子的人而已……难不成能有多喜欢？

　　云天壁绷着脸，想要离开了。

　　之前答应他——虽然只是在心里——要帮他赎身的，总不能食言对吧……算做那夜的补偿罢了……

　　云天壁又抬眼望过去。看见那二人已经起身，正缓步向后院走，很快不见了踪影。

　　云天壁默了一会儿，然后暗骂自己一句，扯住一个跑堂的问道：“那后面是什么地方？”

　　跑堂的小伙本就因为莫名炸开的酒壶和神态冷酷的客人而紧张，再被这么凶神恶煞地一问，顿时有点结巴：“后，后，后……”

　　云天壁脸更黑了。

　　“是住，住，住……”

　　云天壁忍无可忍：“住宿的房间？！”

　　“对对对！”小伙立即点头。

　　也就是说，他们去灵煦房里了？！云天壁拍桌起身，没细想就大步追了上去。

　　后面的园子很大，还有好几栋小楼，而穆星回和应曦的身影正要进入最僻静的那一栋。

　　这栋楼与藏仙阁的其他地方相比要冷清不少，云天壁避开人群跟过去，进门只看见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坐在柜台后面，手中捧着本书正看得仔细。听到有人靠近才抬起头，和气问道：“客官是要留宿？”

　　云天壁皱着眉点头。

　　对方拿起毛笔道：“我们这儿不分上房下房，都是一样的，二两银子一晚。”

　　因为没有姑娘小哥儿领着，所以要另收钱？云天壁也不懂青楼里到底都是什么章程，掏出银子做了简单的登记，拿着房牌踏上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