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烟雨杏花寒》颜若曦

41、美人如玉剑如虹

　　入夜时分，仙道刚回到梓枫院不久，就接到阿神传来的消息——洛安知府武藤正要在知府衙门的后花园设宴款待某神秘人物，据说此人是武林中人，更不寻常的是，除了阿神等一干下属之外，知府竟然指明了要验尸官宫益义范作陪，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阿神也正是因此觉得事有蹊跷，叫了仙道刻意留在他身边的枫雪卫传来了消息。
　　听完枫雪卫的禀报，仙道沉吟着问道：“你见到来人了吗？”
　　那枫雪卫答道：“属下出来时正好见着此人带着一队人从侧门进入后花园，那人穿一身藏蓝色衣服，体格健壮，肤色偏黑，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精气内敛，应该是个内力极高之人。他手下一行二十人，全都一身黑色劲装，步伐稳健，腰悬钢刀，一望便知是练家子的。”
　　“哦？”仙道听完枫雪卫的描述，眼中寒光一闪，越野在旁已忍不住插嘴道：“少爷，难道真是那批黑衣人？”
　　仙道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方才缓声答道：“是与不是，看过之后就知道了。”
　　越野惊道：“您要去知府衙门？不行，太危险了！”
　　仙道却不理他的反对，只是问枫雪卫：“你可知道宴会具体在后花园何处？”
　　枫雪卫答道：“就在后花园的一处亭中！”
　　仙道点头道：“那好，你去召齐隔壁枫雪卫到此处待命——越野福田，跟朕上楼换了衣服，咱们去会会这个神秘客人！”
　　越野还待说点什么，仙道却已抬脚上楼，他跟福田对视一眼，只得无奈摇头跟上，伺候仙道换了夜行衣，在枫雪卫的带领之下，往府衙后花园潜了过去。
　　这洛川府衙的后花园面积颇大，其中假山亭台林立，曲径通幽，好在带路的枫雪卫早已摸清了路，带着仙道他们一行从后门旁边一处矮墙翻过，又熟练的避开了府衙内巡夜的兵丁，来到一个半月形的拱门旁边，那带路的枫雪卫停下了步子，低声对仙道说道：“主人，前面就是了！”
　　仙道点头，后面的人跟着停了下来，仙道借着园中的灯光看过去，只见拱门过去之后是一片牡丹园，盛夏时分，各色牡丹盛放，在夜晚灯光的照耀下，更是娇艳非常。而这牡丹园正中是一座八角亭，每处亭檐上都挂着橘色纱灯，让整个亭子和周边都明亮非常。
　　亭中坐着七八人，除了阿神之外，其余的人仙道都不认识，但他却一眼将那赴宴而来的蓝衣人认了出来，就在仙道上下打量那蓝衣人的时候，他身边的福田低声在仙道耳边说道：“少爷，您看那蓝衣人后面的人！”
　　仙道微微调整眼光，看向站在蓝衣人后面的那人——只见那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被胡乱的绑在了脑后，额前扎了一根黑色布条，身材偏瘦，腰间别着一把无鞘的弯刀。弯刀刺眼的银光在灯光下极为醒目，看得仙道脸色微微一变，越野已在旁边低声呼道：“少爷，果然是他们！”
　　仙道微微点头，福田问道：“少爷，咱们怎么办？”
　　仙道犹豫着还没搭话，却忽然见到亭中蓝衣人站起身来，冲着仙道他们藏身的半月形拱门方向大声说道：“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他此言一出，仙道他们一行都是一惊，越野惊道：“少爷……”
　　仙道不等他把话说完，摆了摆手，皱眉沉吟片刻，然后站直身子，朝着花园亭中走去，越野福田见他如此，也不再多言，带着枫雪卫跟在他后面，凝神准备随时动手。
　　仙道走到亭子外面方才站定，眼光在亭中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停留在蓝衣人身上，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在蓝衣人身边的知府武藤正看着仙道一行，率先开口喝道：“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本府是谁？竟敢擅闯本府府邸，该当何罪？”
　　仙道看了看武藤正，冷笑道：“武藤大人好大的官威，章某记下了！”
　　武藤正听出他话中轻视之意，怒道：“你……”
　　就在此时，那蓝衣人却忽然开口道：“武藤大人，这是牧申一和他的私人恩怨，在下斗胆，还请您带着众位大人稍作回避，容在下借着您的府邸跟他做个了断，贵府中有任何损失，皆由在下一力承担，还望大人成全！”
　　武藤正听他如此说，脸上显出犹豫之色，最后终于点头说道：“好吧！”说着他带着包括阿神在内的其余官员离开，仙道等他们走了之后，方才看着自称牧申一的蓝衣人缓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盗取官银，三番四次刺杀于我？”
　　牧申一一双阴冷眼睛死死盯住仙道，还没搭话，他身后别着弯刀的黑衣人却大声说道：“狗皇帝受死便是，问这么多干什么！”
　　牧申一转头低喝道：“清田，稍安毋躁！”说着他回转头看着仙道，从喉间发出一声极冷的阴森笑声，一字一顿，怨毒说道：“仙道彰，你不认得我，总该认得这样东西吧？”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方白玉印章，抬手抛给了仙道，仙道接过印章一看，脸上变色，抬头看着他寒声问道：“你是高头什么人？”
　　他身后的越野福田听着仙道问话，都是一惊，福田已失声问道：“他果然跟六王爷有关？”
　　牧申一冷笑道：“不错，六王爷高头是我义父，早在十年前他便已经察觉到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要对他下手，提前命我在江湖上秘密建立了海南这个杀手组织，训练杀手，以防你对他不利，却没想到你竟然会选在大婚那天下手，让我们措手不及，并且当天就处死了他们父子，没有给我们任何营救的机会，……这些年来，我一直秘密训练这些杀手，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够给义父报仇雪恨！”
　　他说完之后将手中酒杯狠狠往地下一摔，“当”的一声脆响，一阵轻微响动之后，二十名黑衣劲装杀手从花园周围现身，枫雪卫见此情景，立刻拔剑将仙道越野和福田三人护在了中间。
　　仙道扫视了一眼黑衣杀手，淡淡说道：“只怕你不止是想为高头报仇这么简单吧？”
　　牧申一脸上微微变色，冷冷道：“我还有何打算，你不必知道得那么清楚，只要记住，今晚就是你的死期！”说着他抬手一挥，他身后带着弯刀的黑衣人清田拔刀而上，围在四周的黑衣杀手同时冲了过来，仙道知道今晚已绝难善了，拔出腰中软剑，寒声命令：“枫雪卫，今晚剑下不必留情！”
　　枫雪卫齐声应到：“是！”
　　越野福田也各自拔剑，守卫在仙道两侧，一场血战就此展开！

　　洛安城南两里外的洛川岸边，停靠在岸的一艘豪华的大船上已经火光冲天，一切皆按照流川之前的计划顺利进行，不到半个时辰，船上的黑衣杀手便已死的死伤的伤，此刻藤真正带着一干翔阳弟子将在船中搜得的赈灾银子搬出船舱，赤木木暮带着樱木和土屋做扫尾的工作，流川却站在离船不远的岸边，看着忙碌的众人，燃烧着的火焰印在他漆黑的眸中，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三井站在他身后，低声问道：“小枫，在想什么？”
　　流川答道：“终于还是打草惊蛇了！”
　　三井微微的笑了笑，轻轻将手放在他肩上：“你是在想没有抓到那蓝衣首领么？”
　　流川带着几分懊恼说道：“如今他藏身之处被毁，想要再找他，只怕不是那么容易了！”
　　三井拍了拍他的肩：“至少我们追回了银子，缓解了受灾百姓的燃眉之急，这也是一件好事啊！”
　　流川默然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三井看着他笑了起来，还要说点什么，却忽然听见从洛安城的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声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疑惑的神色，藤真赤木他们也停下手中的动作，同时看向马蹄声来的方向。看清来人之后，藤真脸色微变，往前踏上一步，口中已问道：“高野？你怎么来了？翔阳阁出事了？”
　　高野自马上翻身而下，喘息着还没来得及回答，流川却已上前接口说道：“不对，高野守的是洛安府衙，莫非是衙中有事发生？”
　　高野此时喘息方定，点头说道：“正是，我和永野一直监视着宫益义范和洛安府衙，今晚知府武藤正设宴请客，让宫益义范作陪，我们一路跟过去，发现他请的人竟是个武林高手，正要过来通知你们，却发现章公子已经带着人去了。”
　　流川眼中寒芒一闪，问道：“那人什么模样？”
　　高野答道：“三十出头，一身藏蓝衣服，带着约有二十余名黑衣劲装带刀男子埋伏在周围，可能现在双方已经动上手了，我让永野见机行事，这才赶过来……”
　　他还没说完，三井已惊道：“难道今晚他是赴宴去了，所以我们才在这里扑了个空？……小枫，只怕天佑有危险！”
　　流川点头，已纵身跃上高野骑过来的马，朝着城中狂奔而去，藤真急喊到：“阿枫……”
　　还没等他说话，三井也已骑上另一匹马，转头对藤真说道：“健司，这儿交给你了！”说着急追流川而去。
　　赤木木暮樱木土屋四人见两人如此，匆忙下船，也跟着两人去了。藤真看着几人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跺了跺脚，低声埋怨道：“哼，就知道叫我善后！”
　　高野诚惶诚恐的站在他身后，哪里敢接他的话。

　　知府后花园。
　　园中盛开的牡丹被刀光剑气所波及，一片零落残败。
　　枫雪十二卫已有四死六伤，永野见情况危急，已经加入仙道这一边；牧申一这一方情形也好不到哪儿去，二十名黑衣杀手有一半死在枫雪卫和永野手中，剩余之人，身上多多少少也带了伤，只有牧申一和清田还未受伤。
　　牧申一此时已杀红了眼，双掌上运足了十成力道，一人独斗仙道福田两人，永野和越野两人带着剩余枫雪卫和黑衣刺客交手。清田见牧申一以一敌二，心中担心他有所闪失，当下“刷刷”两刀，逼退跟他缠斗的枫雪卫，纵身跃到牧申一身边，接过了福田的攻势。
　　仙道一人独自对付牧申一，顿感压力倍增，而且他此前从未与牧申一这等绝顶高手交过手，因此他剑法虽不弱，临敌经验却终究太少，受牧申一掌风牵制，只觉平时熟悉的一招一式在现在使来，都倍觉困难。好在他反应极快，几次都要伤在牧申一掌风之下，又让他在千钧一发之际险险避过。
　　如此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仙道额上已是汗如雨下，体力渐弱，被牧申一渐渐逼到花园边缘，他们过来的半圆形拱门旁边。眼见越野福田和枫雪卫都被黑衣刺客拼死缠住，仙道退到拱门墙边，看着牡丹园中的血色景象，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悲凉，暗自忖道：若是我今日丧命于此，不知道小枫知晓我身份之后，还会不会怪我？
　　就在他分心的一瞬间，牧申一掌风又至，仙道慌乱之中软剑递出，被牧申一一掌击落，他往后退了半步，身子抵在拱门一侧的墙上，已抬手准备硬接牧申一一掌，就在此时，一道雪亮的剑光凌空闪现，直刺牧申一掌心，牧申一不得已撤掌回身后翻，仙道抬眼看去，流川已从墙边越过，身子轻飘飘的落在了仙道身前。
　　仙道靠在墙上，看着流川莹白如玉的精致侧脸，轻声笑道：“枫，你是我的守护神么？每次我有危险的时候，都是你来救我！”
　　流川转过头瞪他一眼，还没说话，他身后已有人朗声长笑道：“天佑，你的守护神可不止小枫一个人，我们可都来了……”
　　仙道回身一望，笑道：“好，三井，也算你一个！”
　　牧申一听见三井的笑声，原本沉下来的脸色更加阴沉，流川手中承影微摆，指向牧申一：“在船上没抓住你，原来你是在这里，还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牧申一脸色大变：“你毁了船？”
　　流川冷冷看他，并不搭话，牧申一狂吼道：“流川枫，我跟你拼了！”
　　说着他双掌一错，就要抢上前来，就在此时，从花园的另一边忽然掠过一条黑色人影，身法极快，落在了牧申一身边，一把拉住他，低声说道：“形势有变，主子让我来接你！”
　　牧申一一愣，随后赶到的樱木已经抢上一步大声嚷道：“你以为你还走得了吗？”
　　那后来的黑衣蒙面人冷笑一声，抬手甩出一样东西，流川将正要往前冲的樱木往后一拽，“轰”的一声，黑衣蒙面人甩出的东西在樱木前方炸开，一阵白色烟雾弥散出来，待到烟雾散开，黑衣蒙面人和牧申一都已不见了踪影。
　　仙道转头看向越野永野他们，只见其余黑衣刺客也都趁乱四下逃散，而清田则摆脱了福田，向花园另一侧门口逃去。
　　仙道冲着福田喝到：“福田，拦住他！”
　　福田答应一声，朝着清田追了过去，流川仙道三井等人紧随其后，他们刚到门口，忽然听见一声惊呼，仙道认出是阿神的声音，加快了步子，越过福田冲出门去，却正好听见清田“啊”的一声惨叫，他循声看去，却惊讶的发现阿神双手握住一把刀的刀柄，正将刀从清田的身上抽了出来。
　　仙道脱口唤道：“阿神！”
　　阿神一惊抬头，看见仙道，浑身一个激灵，握住刀柄的手一松，刀“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仙道慢慢朝他走过去，阿神神色惊惶的看着自己的手，话语凌乱：“……他，他从那边冲过来，抓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闭着眼胡乱一刀刺出去，……我没想要杀人的，……天佑，我杀人了……”
　　仙道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低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你冷静点，你只是自卫而已！”
　　此时流川他们早已到了仙道身后，流川看了看躺在地上一脸难以置信，双眼圆睁的清田的尸体，清冷的声音缓声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你的刀从何而来？”
　　阿神深吸了几口气，颤声答道：“武藤大人让我们在后堂厅中暂歇，我担心天佑，想偷偷过来看看，……刀，是我跟一个卫兵借的，原想着防身用……”
　　流川修眉微蹙，默然不语，就在此时，一阵喧嚣声从四面传来，其间还夹杂着知府武藤正的声音：“快，将这些擅闯府衙的刺客给本府拿下！”
　　三井眼看着四周火光闪动，对流川说道：“小枫，此时还不宜和武藤正起正面冲突！”
　　流川点头说道：“我们先撤！”
　　仙道对阿神说：“有事再来找我！”说着示意越野福田带着受伤的枫雪卫，跟着流川他们，展开轻功而去。
　　几人出府之后，径自回到翔阳阁中，正好碰到藤真带人返回，仙道看流川脸色不太好，知道流川对今晚的事不快，命越野福田带着受伤的枫雪卫回去疗伤，自己则跟着流川去了凌枫斋，想要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跟流川解释清楚。
　　进了凌枫斋之后，仙道坐在流川身边，小心翼翼的叫了声“枫……”，流川斜睨他一眼，还没开口，忽然门口长谷川的声音响起：“流川，外面有人自称是南烈的人，说要找你！”
　　仙道听着南烈二字，心中一惊，转头看向流川，流川却并未看他，只是低头疑惑沉吟片刻之后，对长谷川说道：“让他过来！”
　　长谷川答应着去了，不一刻，岸本随着长谷川进门，见到流川，单膝跪下行礼：“岸本见过流川少爷！”
　　流川微一点头：“什么事？”
　　岸本站起身来，恭敬答道：“我家主人让我过来给流川少爷带句话！”
　　流川眼睛微微一动，不动声色问道：“什么话？”
　　岸本抬头看着流川，缓缓说道：“我家主人让我问一问流川少爷，可还记得去年中元节的晚上？”
　　他话音未落，流川神色已微微起了些变化，三井面露惊讶而藤真脸上则是泛起了一个颇有些揶揄的笑容，仙道见众人反应各异，却都透着几分古怪，不禁脱口问道：“去年中元节晚上发生什么事了？”
　　岸本却是根本不搭理他，只是躬身对流川说道：“我家主人让我告诉流川少爷，今年中元节将至，若是流川少爷像去年那般参加洛安城一年一度的中元盛会，他届时一定会到，若是流川少爷真要手刃仇人，他一定静候流川少爷动手！”
　　流川冷冽的目光在岸本脸上扫过，让岸本心中忽然压力徒增，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家主人还让我向流川少爷保证，今晚从您手中逃脱的牧申一到时一定也会出现在会场！”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动容，流川眼中寒芒一闪，冷冷说道：“回去告诉南烈，我答应他！”
　　岸本躬身而退，房中静默片刻，三井先开了口：“小枫，你真的愿意……”
　　流川淡淡说道：“若能引出牧申一，有何不可？”
　　藤真脸上却是笑魇如花，接口说道：“阿枫，这回跟我可没半点关系，你不要事后又跟我闹别扭哦……”

作者有话说

　　全文一共四十五章，后面还有四章，争取早日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