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附身后》时珈

3、003

　　翟初丞睁开眼，按着额头长出口气。他按亮台灯，怀疑白天老头子根本就是故意的，才会让他又想起这段经历。

　　虽然他不愿承认，可这段时日的经历确实让他心力憔悴，一方面是因为对艾斯特夫人喜好的难以捉摸，一方面是因为老翟。

　　两个难缠的家伙，凑在一起犹如狂风暴雪，将他的工作与生活翻搅得面目全非。

　　有那么一瞬间，他告诉自己不然就接受老翟的建议吧，他可以如愿拿到艾斯特的合同，同伴们也不必再困于同一项目牵扯精力，而他不过就是抽空去趟意大利，帮老同志一个忙，虽然麻烦了点，可终归不算什么大事。

　　这样一想，他简直就是个拥有任意门的幸运儿，有任何需求或麻烦都可以拉老翟出来溜溜……可没谁能陪谁一辈子。

　　他的心神只在这种无聊的念头上逗留了一会儿，又习惯性地琢磨起来：那么，到底什么才能打动艾斯特夫人？又有什么细节是他忽略了的呢？

　　翟初丞仔细地回忆起他与艾斯特夫人仅有的两次会面。

　　最初……最初艾斯特表现得极其符合她政商界名媛的身份，优雅，高贵，矜持。他们先是礼貌地相互问候，并无关痛痒地谈论了两句最近异常的天气状况。

　　尽管他在整个过程中都表现出对合作专业积极的态度，但仍妨碍不了艾斯特时不时地“开小差”，她偶尔会格外专注地看着他，问他出生在什么地方，有什么兴趣爱好等等。

　　然后，越坐越近。

　　第二次碰面时隔不久，见面的地点是对方定下的。这次，艾斯特夫人摇身一变，终于与电视、报纸花边新闻里的报道有了一丝吻合。

　　她浑身酒气捧起他的脸，动作太过突然，以至于他完全没时间反应，紧接着她说了一句暧昧无比的话，“你身上有我熟悉而喜欢的味道。”

　　翟初丞坐起身，如果她所说并不是为了表示暧昧呢？

　　没记错的话，前后两次见面他碰巧用的都是同一款香水。

　　翟初丞拉开被子，禁不住站起来踱了几步，隐约觉得自己终于触碰到了故事的源头。

　　他拿起手机，迫不及待给Sam发了一条讯息，信息成功发出后他才注意到此时的时间。

　　凌晨3:42分。

　　幸好Sam有早起的习惯，大概四点半左右，手机发出“叮”的响声。

　　翟初丞略过前面大段的Sam的问候及对他熬夜的担心，终于在接近末尾的部分看到了两行字：西西里柠檬、佛手柑、薰衣草和琥珀。

　　视线在西西里三个字上扫了两遍，不知为什么，他突然生出了一种类似于心里有数了的感觉。

　　当“丞羽”的员工开始兴高采烈地编排起关于老板的第三轮小话时，消失了两天的翟初丞终于出现在了工作室。

　　“你这是……”

　　梁单羽迎上去，话还没说完，就见对方扬手示意，“五分钟后，第一会议室。”

　　梁单羽看着他匆匆的背影，摸摸下巴，嗯，该怎么形容呢？下巴上隐约还透着青，头发也不如往常精致，乍然一看透着点落拓的味道，可眼神里有了光。

　　他打了个响指，心道，应该是有好消息。

　　会议室里人手一份刚出炉的热腾腾的资料，没人有闲暇说话，只有“唰唰”的来回翻纸的声音。

　　梁单羽很快翻完了一遍，讲实话，变动不是一般大。

　　即便众所周知艾斯特夫人是个风流放纵的女人，他们前期所做的设计依然以端庄的华丽路线为主，为的就是贴合她的多重身份：出身于著名的艾斯特家族；曾经煊赫一时的政商界联姻；风光不减的婚后感情生活。

　　可面前的设计稿不仅囊括了先前没有的品类，譬如胸针及香烟盒，更是在设计风格上做出了颠覆性的更动，色彩大胆热烈不说，更是大量采用了黄金与彩色珠宝的组合。

　　邦妮爱不释手地抚过图稿上错落镶嵌的珠宝设计，语气有些迫不及待，“你能告诉我们你如此设计的原因么？”

　　众人纷纷点头。

　　翟初丞一一扫过他们，“还是多亏了戴维！”

　　戴维一脑门雾水地指了指自己，“我？”

　　“我记得戴维收集整理的一份多年前的旧报纸上有提过，艾斯特的少女时代，几乎每一年假期都是在西西里岛度过的。那地方我熟啊，清澈的海水，美味的柑橘柠檬，难以置信的色彩，一个蕴藏着奇迹的地方。”

　　那就是这些水果花卉造型的由来么？难道都是挑挑拣拣排列组合来的？

　　完了完了，看样子老大是要破罐子破摔了。

　　“虽然你刚才说的理由像极了随口编的，不过我总觉得，未必不是真实的。”

　　梁单羽跟进办公室，抱臂往办公桌上一靠，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好了，说吧，是什么促使你做出这份设计的？”

　　“这个交给艾斯特夫人。”翟初丞将一只蓝绒的盒子挪到他面前，“在她接受这份设计稿之前，我解释的天花乱坠都只是自我陶醉而已。”

　　梁单羽想了想，接受了他的解释。

　　然后仅仅6个小时后，艾斯特夫人亲自打电话过来，接受了“丞羽”的设计。

　　“丞羽”上下一片欢呼。

　　梁单羽接着传达了艾斯特夫人的话，“她说请代她向你表达她的感谢，设计稿她很满意，香水和花她也很喜欢，还说那是一个充满魔力的盒子，让她骤然堕入一个许久未曾有过的瑰丽的梦。”

　　他没有打开那个盒子，所以并不知道里面还有一些小花哨，倒是有些惊诧于翟的灵巧心思。

　　“看你的样子又是两天不眠不休了吧，行了，你就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工作室放心交给我。”

　　“嗯，工作室交给你，”翟初丞收拾好公文包，站起来，“我要休假一段时间。”

　　“什么？休假？”梁单羽跟在他身后，“我是让你休息不是休假，好端端的休什么假？旅游旺季哎，人挤人好玩么？”

　　见他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走，梁单羽放弃地停在楼梯口，喊道：“去哪里休假？”

　　“意大利。”

　　“又是意大利？你一年去一次不烦么？打算走多久？”

　　“……待定。”

　　翟初丞收拾行李的时候，老翟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个月前他历经一场重大车祸，他所驾驶的跑车与一辆重型混凝土罐车相撞，他本以为要一命呜呼，谁知再一睁眼，竟然回到了二十年前自己的壳子里。

　　记得小侄女经常说的什么……哦，灵魂穿越，从前听着只觉得是胡诌八扯闲的蛋疼，可这离奇事儿落在自己头上，竟摇身一变演化成了一个身体两个灵魂，听起来就让人精神分裂。

　　起初他以为自己很快会回去自己的时代，那里有他的牵挂，他急迫地想要知道同坐车中的小瑟是否有生命之忧。可一分一秒过去……他终于不得不去思考，老天爷让他重回过去，是否有他自己的意图。

　　心思就此才活泛起来。

　　如果，他将小瑟的遭遇告诉给二十年前的自己，那么他便可以提前与小瑟相遇，后续一连串的祸事便都不会发生。

　　他暗暗发誓，如果真的还有挽救的机会，他情愿拿自己的命换。

　　下定了决心，他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郑重而忐忑地将事情的先后一一告知，觉得老天终于眷顾了他一回。

　　可结果呢？

　　这该死的混小子听报告似地翘着二郎腿，手上仍没忘了在废了无数张的破手稿上写写画画，一边画一边还能分出精神点评，“所以你是说，姜小姐陪着男朋友来罗马度假，不凑巧另一群不算朋友的朋友也来罗马旅游，两方约了一起去酒吧畅谈玩耍，谁知那群狐朋狗友合起伙来诬陷姜小姐□□。姜小姐被警察抓捕后，国内媒体就开始大肆报道宣传，更凑巧的是姜家的制药公司前几天刚经历了一波丑闻，两厢一叠加，姜父激动之下心脏病发作入院，没能熬过第二天。姜母大受刺激，一方面因为丈夫去世黯然神伤，一方面因为担心孤身在外的女儿，没多久也病倒了。等姜小姐被在美国读书的同胞弟弟带回国，迎接他们的是公司被夺、追债上门、母亲因为受到惊吓和舆论的压力而精神失常……”

　　他说到这里停下笔，琢磨片刻疑惑问道:“怎么姜小姐的男朋友只除了旅游那一部分就再没出现过？”

　　老翟听着他删除定状补只留主干的讲述方法，觉得自己刚刚回忆过去的悲痛与心碎通通喂了狗。

　　小瑟的男朋友是重点吗？

　　见老翟同志久久没有作声，翟初丞“哦”了声，悟了。他晃晃手里的笔，一副你不必解释的架势，“也是，姜小姐要是有个同甘共苦、不离不弃、誓死相随、非卿不可的好男友，后面就没你什么事了。”

　　老翟好想一纸胶带封了他的嘴。

　　最后的总结性发言他是这样说的，“说实话，从艺术性的角度来说，故事太落俗套，槽点也太多。”

　　他说完，又投身到伟大而富于艺术性创造的工作当中去了。

　　老翟作为一抹飘荡无依的孤魂，能发挥作用的有且只有一张嘴。为了劝服臭小子帮忙，他先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企图以因果关联来打头阵，毕竟嘛，他的现在就是臭小子的未来。

　　可惜，翟初丞奉行的是彻头彻尾的美式及时享乐主义——将来的祸？就由未来的他来承担吧！

　　至于姜瑟？不好意思他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