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附身后》时珈

2、002

　　翟初丞很快调整了心思，“我想我们还要再讨论一种方案，艾斯特夫人百般挑剔又不肯表明喜好的做法虽然令人费解，不过有一点我看得出来，我们的设计是真的没有打动到她。”

　　梁单羽拍拍他的肩膀，松了口气，“有没有可能，她自己都不清楚她想要的是什么。其实这样的人我们遇见过许多，对设计既不满意，可又提不出改进的方向，改来改去最后用的还是第一稿。”

　　翟初丞回忆那晚见到的艾斯特，总觉得大概并非如此。

　　人们对艾斯特夫人的了解多是来自于媒体：出身高贵，相貌出众，结过两次婚，没有子女，绯闻不断，出入高调……

　　以她的声名地位，想要为自己50岁生日设计一款项链，大可联系熟悉的高端品牌为其专门定制，可她却选了一条麻烦的路。

　　消息一放出，纽约大大小小的设计师倾巢出动，谁都知道，以艾斯特夫人在政商两界的地位，只要拿下了她的订单，取得合作的机会，就等于获得了庞大资源。

　　这样的好机遇他们“丞羽”同样不愿放弃，并最终从一众的设计工作室中脱颖而出。

　　可脱颖而出也未见得成功，只说明他们或许距离答案比其他人更近一些，至于突破的契机是什么，他们还不曾找到。

　　“艾斯特夫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事几乎被媒体挖了个遍，连右边屁股上的一颗小痣都没能逃过高清摄像头，信息的广泛共享无差别攻击，使得我们知道的事情对手设计师也知道，可无一例外地我们都失败了，这说明了什么呢？”

　　一楼的会议室里，戴维侃侃而谈，他抛出问题，在获得参会人员的广泛关注后，满意而淡定地给出了他经过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答案，“说明真相还隐藏在背后，需要我们进一步去挖掘。”

　　“切！”众人还以为能听到什么高见，没想到完全是废话练习，纷纷吐槽。

　　“还用你说，这不就是我们坐在这儿讨论的目的么？”

　　“说的好像你能挖到狗仔都挖不到的秘密一样，不如去做狗仔吧，当设计师屈才你了。”

　　【嗯，他确实去体验了一把记者偷拍的工作，因为怕饿，裤兜里藏了一只热狗，结果不知怎么引来了艾斯特家鼻子贼灵的杜宾犬，被追着咬，热狗没保住不说，还差点被咬掉了他自家的小兄弟。】

　　翟初丞端着咖啡正醒神，一没留意就被一串没有感情的念白吸引了心神，那画面一出，当即一口咖啡喷了出去。

　　梁单羽忧心忡忡地又是拍后背又是递纸巾，哎呀呀，怎么一听有人要跳槽就激动了呢，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翟初丞好不容易止住咳，面有异色地嘱咐戴维说：“不要想些有的没的，专心做你的设计，还有，热狗也要少吃。”

　　戴维感动地呜呜直哭，老大果然还是关心他的。呜呜呜，从今往后在他心里，热狗第一，老大第二。

　　而梁单羽则幽幽一叹，看吧，翟果然紧张了。

　　会议一个半小时后结束，依然没有取得任何实质进展。

　　翟初丞疲惫地捏捏眉心，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冷不防肩膀一沉，人被拥着进了屋内。

　　他最近对离他一尺以内的人都有点敏感，艾斯特是女人他不能动手，翟……那老家伙没形没影的他也无能为力，眼前这个么……

　　梁单羽敏锐地向后退开一大步，举起双手，“别这么杀气腾腾的嘛，放松，relax。”

　　翟初丞困顿地将自己摔进座椅，现在的他，只求还眼睛耳朵一个清净，“有事说事。”

　　“是这样的，”梁单羽摸摸鼻子，“你老家的邻居不是经常给你送些香水之类的么，你能不能送我几瓶？”

　　翟初丞诧异地看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晃晃椅子又将眼睛闭上了，“我是不是记性不好了？好像谁说那东西闻起来娘们唧唧的？”

　　梁单羽嘿嘿一笑，手动将椅子转了回来，“我的错，我品味低俗还不行，你就送我一些吧！”

　　梁单羽同翟初丞年纪相仿，两人既是大学时代惺惺相惜的好友，又是合作无间的工作伙伴。从中央圣马丁毕业后，他们婉拒了世界知名珠宝品牌的offer，回到纽约成立了一间小型工作室。麻雀虽小，不过鉴于两人在求学期间就疯狂横扫了学校提供的各项赞助与奖励，翟初丞更是在刚刚不过20的年纪获得一项国际大赛的金奖，因此工作室甫一成立，便在圈子里小有名气。

　　如果说翟初丞完全是出于个人兴趣而从事这一行业，梁单羽更多则是出自家庭的渊源。翟初丞后来才无意间得知，原来国内众所周知的珠宝品牌“ETERNAL”，其现任董事长正是梁单羽的父亲。而至于他为何舍弃镶钻的“富二代”公子哥儿身份，只身闯荡美国，还活得如此低调，这恐怕又涉及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秘辛。

　　但不管怎么说，能让衔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开口说自己品味低俗，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你……”

　　刚吐出一个字，梁单羽就飞快打断了他，“就这么说定了。哎，我手头还有个重要工作要做，我得先走了。那什么，这事你可千万别忘了。”

　　说完，拔脚奔出了办公室。

　　室内一下子恢复了清净，翟初丞一瞬间有点晃神，总觉得如此宁静的时光好像许久没有过了。

　　片刻后他才咬牙切齿地觉察到，两天，短短两天的时间，那该死的老头子都让他生出恍然隔世的错觉了。

　　六点下班时间一到，翟初丞准时关闭电脑，没兴趣坐着枯等灵感的到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穿堂而过，大大方方地用背影告知习惯了熬夜加班的一众同事们，老子摆烂了。

　　然后他驱车去最喜欢的餐厅吃了一顿西餐，又去电影院看了他过去没时间看的电影，心满意足回到了家。

　　等到去衣帽间拿衣服准备洗澡时，翟初丞才想起梁某人殷切的嘱托。

　　“这是在做什么？”

　　“掉线”许久的老翟同志突然上线说话，彼时翟初丞正坐在衣帽间的地上，研究面前摆放的大大小小的瓶子。

　　老家的邻居大叔Sam拥有一家规模不小的花卉培植基地，三年前，Sam开始为一家香水生产商提供原料，从那后，但凡有新开发的产品，Sam都会率先邮寄给他试用，这些年下来竟也积攒了不少。

　　“哦哦，我想起来了，Sam寄过来的。说起来你都不信，五年后那家香水生产公司的老板因生意欠佳想要关闭公司，是Sam以低廉的价格将其接手了。当时很多人都说他脑子坏掉了，要知道那几年全球经济都不太景气，生意极其不好做，可就是巧了，第二年他研制的一款乌木香水就获得了不错的风评，随后各种国内国外的订单开始源源不断。哎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要不你投资怎么样……”

　　真像个大公鸡！

　　翟初丞将瓶瓶罐罐一收，也没兴趣研究了，打算都给梁单宇送去。他站起来伸个懒腰，走去收纳柜取了条黑色内裤，又抽出一条白色浴巾，慢悠悠走进了浴室。

　　莲蓬头一开，水流哗啦啦落在身上，发丝被打落在耳边，神奇地弱化了某个滔滔不绝的声音。

　　直到这时，他才想到一件非常不妙的事，“我以后……不会也这么聒噪吧！”

　　“想什么呢？”老翟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长篇大论，突然问。

　　“我在想我五十岁会是个什么样子？男人也有更年期？具体什么表现？絮絮叨叨？”

　　“……”老翟哽了一下，鼻子轻哼，阴阳怪气地说：“谁知道呢？我又没到五十岁。”

　　哦对，老同志二十年后过来的，今年芳龄四十五……那更糟糕了，早更哦。

　　“又想什么呢？”老翟还在刨根问底。

　　翟初丞心情正烦闷着，回答得不太客气，“别以为你寄宿在我脑子里，就可以干涉我的想法。”

　　老翟倒也不生气，“别燥啊，我不就是好奇么……眼睛疼不疼？”

　　翟初丞眨了眨眼，艹，泡沫进眼睛里了。

　　他一边冲水一边愤愤地想，一定是被占了内存的关系，最近几天他总觉得脑子不够用。

　　洗完澡，翟初丞照例在镜子前又转了一圈。

　　老翟“啧啧啧”地叹，“看你面色，最近是不是压力有点大？其实通往罗马的路不止一条，只要你松口，我完全可以帮你解决当前的难题。毕竟比起你，我的确拥有无可比拟的优势。”

　　翟初丞不为所动地擦干头发，回到卧室将耳机一罩，睡觉去也。

　　第二天，翟初丞毫无悬念地迟到了，因为听不见手机的闹铃。

　　一路打着哈欠到了工作室，他将袋子往等候的梁单羽怀里一推，困倦地挥挥手，示意别烦他。

　　“什么好东西让你一大早心心念念的？”戴维咬着汉堡，和其他几个男同事一拥而上。

　　老翟听着身后吵吵嚷嚷的声音，半晌，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可见有些东西，不止女人会喜欢，男人也一样。”

　　什么女人男人？邦妮可好好地坐在座位上呢。

　　设计的工作繁杂费脑，而比设计工作更要人崩溃的，则是数不清的电话与邮件沟通。翟初丞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回复邮件，等终于有时间去茶水间泡杯咖啡时，一出办公室，就差点被混合出生化效果的各色香水熏了个仰倒。

　　可怜的邦妮戴着两副口罩，被憋得直翻白眼，见他往茶水间的方向去，忙拎着杯子跟上告状，“老大你知道么，梁竟然向戴维征询意见，问哪瓶香水更好闻，戴维唉，你敢相信么，要是有汉堡或热狗味道的香水，我敢肯定他第一时间就能嗅出来。可他一个棒槌懂什么香水呢，我可以十分确定地告诉你，每一瓶香水他都至少喷了三次。”

　　翟初丞拍拍她的肩，亲手泡了杯咖啡给她表示安慰。

　　“你就不想知道戴维最后的选择么？”邦妮离开后，老翟问。

　　知道翟初丞不想在公共场合表现得像个自言自语的傻子，他停顿片刻直接给出了答案，“戴维捧着他的汉堡，说：‘还是你闻起来香’。”

　　大概是这幅画面过于离奇，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那晚翟初丞做了个梦。

　　梦里，被捧起的汉堡变成了他的模样，一双女性白皙的、却显然不再年轻的手捧住他的脸，呼吸喷洒在耳畔，“You smell so good（你闻起来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