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破镜重圆]》丘一

63、慢慢

　　三十晚上王慧就说着大年初一需要遵循，注意些什么。

　　得早起，不能洗澡，不能扫地……

　　话还没说完，就被文思景吐槽封建迷信，老思想。

　　面对他无畏的实话，王慧毫不留情地往他脑袋上拍了两掌，并说没有对象的人，在这个家里没有任何话语权。

　　并有理有据道，他之所以三十岁连个恋爱都没谈过，就是因为他以前大年初一总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把桃花运都睡没了。

　　这话听着扯，但文思景犟不过，在初一的一大早就被喊了起来。

　　他睡眼蒙眬，出了房间就听到厨房传出的切菜声，能这个点起来做饭的，不用想也知道是程棉。

　　他拖沓着步子走到厨房，看到熟练切菜的江时漾，他惊了一瞬：“怎么是你在煮早饭？”

　　“你来？”江时漾没转头，背对着他，手里切菜的动作没停。

　　文思景脱口而出：“我以为是程棉。”

　　江时漾动作一顿，抬了目：“这种事谁都会，饭也都在吃，不一定非得程棉做。”

　　文思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笑了声：“我也没别的意思，你怎么还护上了。”

　　“你就说对不对吧？”

　　“对对对，”文思景没跟他继续顶下去，顺着他道：“就是没想到你在这方面还挺熟练。”

　　江时漾眉尾一抬：“这很难？”

　　文思景白眼一翻：“你很欠。”

　　“这有什么难的，”文思景撸起袖子：“你以为你景哥这几年一个人在外面住着天天就吃些外卖食堂吗？”

　　见他要动手，江时漾也没有假惺惺推脱，直接把刀给他递过去。

　　文思景一个没拿稳，刀直接摔在了地上，发出一阵巨响。

　　两人先是抬头对视了一眼，随后同时低头看了躺地上的刀一眼。

　　默了几秒钟，江时漾叹了口气，弯腰把刀捡起来：“不想干也不用做这么极端的事。”

　　“你小子，”文思景气笑了：“我没那意思。”

　　“棉棉，你在做饭了？蒸碗蛋吧，你舅舅昨晚上就在念。”

　　王慧说着话走进来，看着厨房站着的不是程棉而是江时漾和文思景，她有些意外。

　　“怎么是你俩？”

　　文思景有些无语：“不是你把我喊起来的吗？”

　　“那我也没想到你能进厨房，你别说，”王慧笑了声：“我还不知道你会做饭。”

　　文思景：“那我这几年都在外面喝风吗？”

　　“有可能，”江时漾弯腰把刀捡了起来：“刀都握不稳。”

　　“……”文思景：“你把刀给我。”

　　“棉棉呢？”王慧问。

　　江时漾边洗菜刀边道：“想让舅舅舅妈尝尝我的手艺，我煮的可能不比棉棉的差。”

　　王慧还没开口，文思景就接了话：“那过年这几天都你煮。”

　　“都我煮。”江时漾回答得果断。

　　文思景心领神会地拍了他一下：“你小子可以啊，程棉眼光还行。”

　　江时漾嘴角一扬：“谢谢思景哥的认同。”

　　文思景后脖颈起了层鸡皮疙瘩：“恶心。”

　　过年这几天鞭炮烟花都是连夜响，程棉睡眠浅，到了凌晨才睡着。

　　但她调了七点的闹钟，计划好了早上起来煮早饭。

　　可奇怪的是闹钟没响，睁眼已经快八点了。

　　她以前因为要上班其实是有自己的生物闹钟的，每天早上七点左右会准时醒，后面因为和江时漾在一块了很多事她不用动手，从开始的可以多睡几分钟，到后面可以多睡半个小时，到了最近，生物钟彻底失去了作用。

　　她急急忙忙走到厨房，看到大家都在忙，她有些不好意思。

　　“思景哥，舅妈。”

　　她慢慢移到脚步移到了江时漾身旁，小声问：“你们几点起的？”

　　江时漾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用同样的音量回复她：“没多久，也都刚起。”

　　看着一大桌子菜，程棉是不信他说的话的。

　　“棉棉，起了？”王慧看着她，笑着问：“听时漾说你总失眠，回来这几天睡得好些了吗？”

　　程棉连忙点头回应：“好多了舅妈。”

　　文思景忍不住吐槽了句：“说什么初一必须早起，六点就把我拽起来，程棉怎么就不用早起？文思安她又起了吗？”

　　“你什么都要争，你姐不在这你还争，”王慧：“这才七点半，棉棉多睡会怎么了，再说人家有对象，要那么多桃花干什么？”

　　“你还知道她有对象，人家小情侣回来不住一屋，你非要我收拾两间屋子出来。”

　　“那没结婚就是不能睡一起啊，”王慧说：“不然传出去像什么话。”

　　程棉被这话点了一下，她感到一阵心虚，偏偏江时漾存心想逗她，手悄悄钻入她的手心，轻轻挠了两下。

　　程棉耳廓滚烫，返手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

　　江时漾无声笑了笑，没有继续逗，慢慢收回了手。

　　早饭过后程棉才找到机会和江时漾单独说话。

　　“我闹钟没响，”程棉说：“你也没喊我一声。”

　　“我关了。”

　　“你关我闹钟干什么？”

　　“想让你多睡会，昨天烟花响了一晚上，知道没没睡好。”江时漾边收碗边笑道：“我做的饭很难吃吗？你这么不放心。”

　　程棉默了默：“就是觉得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江时漾胳膊轻轻抵了她一下：“我们这关系，我做跟你做一样。”

　　程棉答不上话。

　　“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不是吗？”

　　程棉看着他，故意紧闭嘴巴，知道他想听什么，但就是不说。

　　江时漾放下碗，扯了张纸擦干净手才去掐住她的脸颊。

　　“是不是？”

　　他没用多大力，程棉头微微一偏就躲开了她的束缚，她憋不住，笑出了声：“是，你说得对。”

　　笑完程棉躲过他去接桌上的碗：“我来洗吧，你出去转转。”

　　“我来。”

　　程棉躲开他：“好了时漾，你不能什么都不让我干吧。”

　　“一起洗。”

　　程棉又有些想笑：“都没几个碗。”

　　江时漾还在愣神想话，文思景冲了进来：“程棉，李姨家今年种了不少娃娃菜问你带点走不？”

　　娃娃菜，煮豆腐好吃，程棉是想要的，但脸皮薄，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她悄悄瞥了江时漾一眼。

　　江时漾回了她一个眼神，走上前拍上文思景的肩膀：“走，我去摘点。”

　　“也没喊你。”文思景拍开他。

　　江时漾不信：“李姨没喊我带点走？”

　　“喊了，”文思景说：“你这人倒奇怪，平时让你带你不带，今年怎么了？”

　　江时漾笑了声：“棉棉爱吃。”

　　文思景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服了，我还是喜欢你以前桀骜不驯的样子。”

　　大过年的空手去摘菜有些说不过去，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程棉喊了声：“时漾，给李姨提点什么去吧。”

　　“我去提箱牛奶。”

　　“那牛奶不是给我买的吗？”文思景说。

　　江时漾轻飘飘道：“那你提过去。”

　　“靠”。

　　程棉听着两人的话笑了笑，叹了口气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文意和王慧在家呆不住，吃完饭就走出去转路，文思景和江时漾一走，院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因为过于安静，程棉人在厨房，甚至都能听到院子外房檐上的霜溶解成水，滴落在水盆里的声音。

　　滴答滴答，突然，传出的“咔嚓”声打断了节奏。

　　程棉刚洗完碗，擦干净手，笑着走出去：“你们回来这么早？”

　　看着站在院子里的人，程棉笑容僵在了脸上。

　　杨丽秀的浅笑始终印在脸上，没有丝毫减退：“怎么了？都不请我坐坐。”

　　程棉收起惊愕，往石桌旁走：“阿姨，坐。”

　　看了眼凳子桌子都还算干净她才松了口气。

　　倒了水，重复着：“阿姨，坐。”

　　对于江时漾的妈妈程棉只见过一面，即使那一面相处得不是很愉悦，但对她，她依旧记忆犹新，以至于多年未见还是能一眼认出她。

　　程棉不好过多打量对方，刚刚匆匆一眼甚至都没能完全看清她的样貌。

　　杨丽秀看她却看得坦荡，坐下的动作，说话的语气都从容不迫。

　　她的食指在鼻尖上点了一下：“你知道这个地方有什么好的吗？我们时漾为什么不管再忙，宁愿不去我那，都得来一趟？”

　　“我就很不喜欢这个地方，”杨丽秀嘴角的笑散不开，温声道：“不喜欢这里的人，不喜欢这里的景，甚至不喜欢这里的人给我取的这个名字，所以年轻那阵拼命想跑出去。”

　　她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出去了吧，自己儿子又非要回来，你说奇不奇怪？”

　　见程棉没吭声，她轻笑了声。

　　她自带的压迫感把程棉拉回了那个炎热的盛夏，嘈杂的知了声再度出现在耳旁，压在头上，她有些抬不起头了。

　　“阿姨不喜欢拐弯抹角，我就有话直说了，听说你跟时漾在谈念爱？”没等她回答，杨丽秀声音中的笑意消散：“说真的棉棉，你跟时漾不合适，趁现在，分了吧，你说呢？”

　　她的话看似是询问，实则是命令。

　　程棉放在桌下的手紧了，大脑有些烫，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抬了头，直视着她，声音有力：“时漾是什么意思？”

　　她的话不在意料之中，杨丽秀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程棉的头又往上抬了一度，心中没了畏惧甚至可以直视上她的双目：“阿姨，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会听听时漾的意见，如果他真的是这个意思，那我也绝对不会缠着他。”

　　杨丽秀盯着她愣了好一瞬，程棉视线没躲，直视回去，此时程棉才发现，她似乎老了许多，老到存在于记忆中的压迫感肉眼可见降低。

　　她终于反应过来，面色有些不太好看：“程棉我倒还真是小看你了，你比你妈还更胜一筹啊，”她哼了口气：“真不知道你外婆是怎么教育人的。”

　　程棉胸口压了口气，她慢慢立起了身：“阿姨，我不觉得我外婆的教育有什么问题。”

　　“她教我不偷不抢，不卑不亢，靠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她的教育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人，不能因为我妈做错了事就把这些问题强加到我外婆身上，也不该这样。”

　　“棉棉啊，”杨丽秀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你倒是长了张好嘴。”

　　程棉：“水凉了，我再去给阿姨倒一杯吧。”

　　“不必，”杨丽秀起了身提起包：“你这水够烫了。　”

　　看着她往外走的动作，程棉立马开口：“阿姨慢走，有空常来。”

　　杨丽秀步子顿了顿，也就一秒，她再度直起腰往外走。

　　直到她离开，程棉紧崩的身子彻底脱离。

　　她松了口气。

　　“程棉。”

　　这熟悉的声音传到耳中，程棉慌乱的心彻底安了。

　　她抬头看着行色匆匆，表情慌乱跑进院子的江时漾。

　　程棉抬头，与他眼目交汇。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程棉感觉他好像停住了呼吸。

　　“我刚刚在门口看到我妈的车了， ”江时漾眼睛片刻不离地看着她：“她来找你了？”

　　程棉点头。

　　他明显慌了：“她又吓着你了，程棉你不要搭理她”。

　　“她想让我们分开。”程棉说。

　　江时漾顿住了。

　　过了许久程棉才问：“你想跟我分开吗？”

　　江时漾不假思索：“不想。”

　　程棉仰了头：“我也不想，一直都不想。”

　　江时漾笑了，听到这话他才有勇气上前一把将她抱入怀中。

　　程棉靠着他，手在他背上轻轻安抚着。

　　太阳已经升起，照亮了每一个昏暗的角落。

　　此刻的阳光没有那年的刺目，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程棉的目光往后，仿佛又看到了那道被巨大忧伤压垮的背影。

　　恍惚间她看到年少的自己冲破胆怯，没了顾忌，冲上去，抱住那濒临破碎的身影。

　　说出了那句埋藏许久的话。

　　“时漾，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