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眠》拾饿不摄

2、再说吧

　　麦钰将肩上的包放下来，看着这个整洁的房间内刚布好的床单以及靠近窗台的桌子，一时还有些错愕
　　走到房门前边侧耳听了会，确定客厅已经完全静下来后推门而出
　　整间屋子的奢华一览无余
　　很奇妙的感觉，他将手插进发隙随后撩到脑后，此时此刻眉目绷紧青筋渐起
　　麦钰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江知贤开车的路上他就没啥好脸色，直到下车前都阴沉无言
　　麦钰拘谨的坐在床上，从兜里掏出手机
　　几个字眼搜了一遍又一遍，北州理工大学，北州工商系，北州录取线
　　这所老爸苦心研究后决定让他去的学校既不是双一流也不是很出名的双非，甚至排名连一本线末端都差点达不到
　　这种水平就刚好和他的高考分数所匹配，高不成低不就
　　就在他愣神之际手机弹出信息，几个曾经一块玩的狐朋狗友发来几条讯息
　　简略一看全是什么借钱轰趴之类的balabalabala..........
　　麦钰不耐烦的将消息一个个关掉，转身走回房间把手机丢回包里
　　情绪消散后望着香炉飘出一道向外而漫的青烟，那蓝天之下是一栋栋陌生的高楼大厦
　　就在他思索待会该干嘛时正对着他面前的门开了
　　肤色堪比大病初愈一般白的女人走出来，艳丽的五官冰冷的看不出情感
　　女人身后跟着麦榆，他那个许久未见的堂妹此刻倚靠在门边，目送着女人离开
　　一直等到声清脆的关门声后麦榆才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
　　麦钰不太喜欢和小孩接触，而这种过于个性的小孩他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但此刻寄人篱下，那份自视居高多多少少还是得收敛点
　　麦钰清了清喉咙，客气的说道：“你今年读几年级啊？”
　　麦榆开冰箱门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过头：“我初一了”
　　“...........”
　　氛围沉默起来，凝固的像一团搅不动的浆糊
　　尴尬
　　时间很快来到下午，他自然是不再愿意去跟那个性小孩聊天了，而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他只得躺在陌生的卧室里刷会微信
　　郭培余：咋也不能把你扔到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去吧
　　麦钰：举目无亲就过了，再这么也是我叔家
　　郭培余：林海刚好去三亚旅游不在那边，你身边也没个朋友啥的不得无聊死，就没想过跑回来？
　　麦钰被这话逗笑了：怎么跑？我高考完第二天银行卡就被我爸销户了，现在绑了张限额五千的亲情卡，要不是麦伶给我买了飞机票我现在都还坐着出租车往这赶
　　郭培余：亲属卡不是每月一号更新额度吗，每个月花五千也不少了
　　麦钰：你当我爹傻呢，他为了这事专门注册了个微信往里塞了五千块钱，额度再怎么更新我一共能花的就那五千块
　　郭培余估计也是被逗乐了，隔挺久才回复：你爸真为你操碎心了，像我就没有这待遇
　　麦钰回道：这奇怪吗，我长那么大就没见过比你更混的人，放我家早给你练正步练瘸了
　　后面掰扯了几句后实在没话聊了，手机息屏扔到一边望着窗外发呆
　　从纨绔一方到寄人篱下的跨度还是很大的，麦钰一时间还不太接受的来自己现在余额封顶五千的现实
　　本着宁当游魂不当困兽的精神麦钰最后实在耐不住寂寞还是决定出去逛几圈
　　来到客厅，那小孩不知道出去了还是回房间了反正已经不在了，硕大的房子只有挂在墙上的一台液晶电视播报着零零散散的新闻
　　无聊
　　出门后怀揣着民以食为天的态度在附近几家挺特色的私人小饭馆踩个点
　　结果在发现一份正经点儿的主食居然要三十起步之后他逛了一大圈愣是没买一点儿东西
　　五千块的亲情卡啊
　　他对着自己的余额感慨了会，就光看老爸送走他前一天那坚决的表情他就知道这笔钱八成要用到寒假回家为止
　　吃都吃不起，那也整不了啥高端活动
　　就在他对着昔日生活惋惜到一半的时候目光刚好扫到旁边的公交站
　　量子公交牌上塞了密密麻麻的几十个站点，竖着扫了一遍后他惊奇的发现其中有一站车刚好路过北州理工
　　我操？
　　麦钰瞬间诞生了一种“会不会那间学校就是老爸看公交站选”的阴谋论
　　细思极恐
　　但是转念一想老爸那种日理万机的大人物咋会闲着无聊翻站牌
　　依靠在站牌边上，麦钰仰起头望向天空上飘着的几朵云
　　既然来都来了，干脆去看看那所未来要困他四年的牢笼长什么样好了
　　小破车站就一条大概是按着侏儒屁股大小定制的钢条椅，位置很小坐不稳，麦钰没多久就疼的站起来
　　平时连奶茶店排队都不乐意排队的人这会等个公交等了近半个小时，上车的时候脚都酸了
　　这边的公交比看起来要好的多，起码没有北京那边莫名其妙不知喷着哪个品牌香水的阿姨跟西装精致男
　　在这一刻观感还是挺好的，挤得三老四少老婆子小孩子密不透风是之后的事了
　　公交的过滤器不咋行，人一多连呼吸都跟抽PM2.5似的
　　受不了
　　麦钰扭头朝窗外那好像一直在变又好像没变的风景看了近半个小时后到站了
　　捏着鼻子下车，那种压在肺上的压迫感一下降不少
　　此处是离市中心很远的一个郊区，有山有水绿意盎然，而像这种地方建个学校一般会很明显才对
　　“傻逼手机是不是坏了？”麦钰把手机举过头顶，试了半天后终于是有信号了，但接下来他看着屏幕导航里那条绿线慢慢偏移到一个不可思议的位置
　　‘前方请直行’
　　麦钰顺着导航的语音看向前方，一堵花白的墙直挺挺的屹立在面前
　　......操
　　现代科技看来是靠不住了，麦钰顺着马路边三三两两的几个老乡指路指了得有十来分钟最后到了一个临靠公路的环岛
　　因为是偏远郊区路段公交绕大弯绕到他差点扑旁边大娘怀里的地方，所以对于这地他还算印象深刻
　　该往哪走其实也算一目了然，加上过来那条道和回去那条道，也就剩下一条不知道往哪的小径
　　顺着路一直走了没多久就开始有楼房了，看着就不咋正规的按摩店理发店还有宾馆，剩下的就是一些听名字就很野的小卖部跟饭馆
　　什么王哥烧烤，喜羊羊便利店，乱七八糟的
　　原本麦钰还在老爸的淫威之下对这个一本线尾巴的学校有点期待来着，现在则想着能不能以录取者个人名义退学
　　好在学校门面装潢还凑合，大门口不知道什么风格的装修，大理石花岗岩啥的不要钱一样的镶嵌着勉强让麦钰把退学这心思往边上挪了挪
　　旁边有一块很高大的牌子，写着繁体的一行名字：北州理工學院
　　哟还是个学院，意味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起码还往里塞了一所高中或职校
　　虽然简单扫一眼这面积都得比他原来高中多几百亩，但两三所学校在一起感觉还是很挤
　　啧
　　大概是过几天就开学了，校门口毫无保留的敞开着甚至连个保安都看不见
　　往里还能瞅见几个穿着迷彩服的看着应该是军训教官的人抱团聊天，聊到性情之处还大笑几声
　　怪傻逼的
　　对着大门的一所奶茶店里喝了杯加冰加糖后看着那大开的校门看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这个百无聊赖的状态一直维持在几个拎着大包小包的看起来应该和麦钰差不多年龄的人进大门那一刻
　　我操？
　　还能提前进去啊，麦钰震惊之余把杯里最后一块冰倒进嘴跟过去
　　可还没等他跨进大门就被拦了下来
　　“什么人”保安从校门的一侧走出来：“进去要刷卡”
　　保安出来的位置刚好是视觉盲区，别说他走过来了，就是站起来的时候麦钰都没发现
　　“我是新生”祁退说：“都还没入学哪来的卡”
　　“那你来干嘛的”保安皱眉：“老师都还没来，你比老师还积极啊”
　　我要真是积极我还能上这破学校，麦钰指着几个已经进的很里面的那群人说：“那为什么他们能进”
　　“学生会啊！”保安往里瞄了一眼：“你没见过学生会提前一个星期到校布置迎新设施？”
　　还真没有，开学时候能准时到校都是心情倍棒的结果
　　“你如果真要去就等到两点”保安说：“两点是学校开放参观的时间”
　　麦钰看了眼表，一点五十七分
　　他声音很不爽的拔高了点：“就还有三分钟，等不等有什么区别？”
　　“差一分钟也是差”保安嚣张跋扈：“规矩就是规矩”
　　最后二人对峙了近半分钟，麦钰还是服软了，毕竟不是自己地盘闹事了没人撑腰
　　可还没等他挪开脚，旁边一个身影蹭着他肩膀直直的走过去
　　麦钰愣了一秒，随后转过头
　　只见刚刚还嚷嚷着“规矩就是规矩”的保安看都不看那人一眼，直接就放进去了
　　“.................”
　　如此牛逼的双标举措让麦钰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但反正最后他还是老实的等完了三分钟才进去
　　学校确实挺大的，从门口的报栏拿了份地图走了大半天才走到综合楼
　　□□层高的大楼屹立无声，没有平日能见到的那种嘈杂热闹
　　楼下站着寥寥几个背着包的人，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说些什么，看穿着应该也是跟他一样的学生
　　宿舍楼看着也还行，应该刚装修不久外边刷了层新油漆但还是能看出原本的白瓷砖
　　男女宿舍大门窗户都毫无例外的紧闭着，不像是能进去
　　宿舍楼旁边有一堵挺厚的围墙，透着铁丝网看过去，大概就是中学部了，有几个穿着校服明显年龄不大的学生在搬书
　　真没意思，看着跟那个关了他三年的牢笼没啥区别
　　不对，还是有点区别的，那三年.......不对应该是一个月的生活费都不止五千
　　按照在他临走前老爸那坚决的表情估计这笔钱他得用差不多整个学期，就算每个月双休可以回麦禾修家住两天节约节约，匀下来的开销就剩七八百不到
　　这哪怕放在高中住宿生里都是低端生活水准了，外边兜了两圈也没几个正经的地方做兼职
　　唉，麦钰又叹了口气，感觉这辈子的气都被叹完了
　　回到麦禾修住的小区的时候已经傍晚七点了，门口合法的违章的停放车辆横着竖着摆了一堆
　　用离开前从桌子上拿的钥匙打开门，映入眼帘是一个壮硕的身影
　　麦禾修正收拾着桌上几个盘子，江知贤则在沙发上鼓捣笔记本，麦钰瞄了那几个碟子一眼，还留着油污
　　刚吃完饭啊，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他留饭
　　“这么晚才回来”麦禾修看过来：“去哪玩了？”
　　麦钰进门前想了好几个理由，但最后都没采用：“我去看了一下学校”
　　“去看北理啊”麦禾修回过头朝向江知贤：“是不是知恒读的那个”
　　江知贤抬了下眼，语气浅淡的答了句：“不是，知恒读的那所在北仓”
　　麦知恒，麦禾修和江知贤的长子，比他大个两三岁，如今在英国留学，他这一辈里最有出息的一个
　　老爸常说的“你看别人怎么就这么出息”的那个“别人”
　　“噢”麦禾修应了声，端着碗筷走向厨房
　　原地站了会在客厅在厨房的两人都没啥动静，他就知道应该是没给他留饭
　　算了不吃了
　　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洗完了澡开始容易多愁善感，某种莫名不适夹杂着烦躁的情绪在麦钰钻进房间后冒尖了
　　望着花白的天花板跟一盏梨黄色的吊灯，愈发的感觉自己像个没人搭理的可怜虫
　　他不是个矫情的人，虽然家里富裕到豪门无二以至于他五岁就有了“老子家里很有钱”这个概念
　　但从小到大挨确确实实的亦或莫须有的揍和责骂也是实打实的，甚至初中有段时间老爸还专门从军官学校请了几个老教练回来单独练他
　　以至于当班主任问他为什么家离得不远却坚持住宿的时候麦钰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虽然在亲戚家寄人篱下这回事来说他的情况要比很多人好不少，尽管他不止一次幻想着远离父母远离家庭跑到外地过自己的生活
　　但麦钰真的被老爸一扫帚赶出去之后诞生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抵触
　　麦钰闭上眼皱起眉头，这一闭眼就直接睡过去了
　　..............
　　苏瑾柯第三次绕过这个路口的时候巷子里那黄毛已经被打的鼻子蹿血了
　　那宁死不屈的壮烈程度让她都有些佩服，最后实在受不了从兜里掏出一片湿巾往那黄毛脸上一抹，绕到身后往他屁股踹上一脚，也没管他摔没摔就扭头走了
　　旁边几个人脸上都挂着不爽，领头的开口说：“就这么把他放了？”
　　“你没看见那傻叉脸都青了吗”苏瑾柯说：“那身板估摸着都没100斤回头去医院一检查掉了哪个内脏你赔还是我赔？”
　　那人还想说话被旁边的方玟推了他一下：“碰的是苏瑾柯又不是你，人放了就放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你这话有意思了.....”那人皱着眉还想说几句但被后面的人拉住了
　　“都晃什么”苏瑾柯扫了他们一眼：“你们过两天就开学了吧”
　　“那破学上不上都那样”一帮人起哄着说：“大不了被开了跟你凑个伙创业算了”
　　苏瑾柯脸上一如既往的没啥表情，带着她独有的“苏瑾柯式死亡凝视”盯着他们
　　“又发癫了......走走走走”领头很敷衍的应和了几句，带着身后几个人融到旁边的一片黑暗中，没了身影
　　气氛顿时静了下来，靠在墙边的方玟转过头来：“有啥打算”
　　有啥打算？建立在苏瑾柯闲的没事干出来逛差点被人摸了屁股结果被曾经一起玩儿的几个混混救了场的情况下，她听到这四个字有点懵
　　“没有打算”她说：“我来这就不是为了打算的”
　　方玟瞪着她好久才说：“那你奔波万里从家里赶来连个计划都没有啊，我看你跟我说这事的时候神采飞扬的”
　　“我就是他妈觉得烦”苏瑾柯皱眉：“我就是想他妈离家远点，找个举目无亲的地方过自己的日子”
　　“诶你这么说我就懂了”方玟笑了笑：“那你来我家网咖上会班不就行了，你不正愁没工作嘛”
　　“当网管？”苏瑾柯说：“你知道上一次我去你家网吧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话说得，我叔花重金更新过了，网费都从三块涨到十块”方玟说：“十块钱一个点的地方正经人还是比较多的，每天也就记个名开个机器，端茶送水都不用你做”
　　“我就是被约束习惯了”苏瑾柯说：“你让我从一个关我的地方跑到另一个关我的地方，那我绕那么一大圈什么都没改变，那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方玟瞥了她一眼，好几次想说话都停下来
　　苏瑾柯把鸭舌帽压过眼帘：“再说吧”
　　语毕，她也融入到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