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邽山之水》seasass

4、第 4 章

　　第四章
　　韩睦拖着沉重的身体从床上起来，他扶着昏昏沉沉的头，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门锁转动间韩睦知道是母亲带着父亲回来了，他没有出去迎接，而是在卫生间里仔细的清洗着自己的手。
　　母亲小心翼翼的将父亲扶到沙发上坐下，拿了毯子给父亲盖上，这才看到了他：“小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家里都没菜了。”
　　母亲的语气很惊喜，韩睦却没有回应这种惊喜，淡淡的说：“身体有点不舒服就跟导员请了假，想回来休息。”
　　听得他这样说母亲立刻紧张的上前检查他的身体状况，用手贴着他的额头试探温度。
　　韩睦拉下母亲的手：“我没事，爸爸怎么样了？”
　　发现他没发烧后母亲就进了厨房，语气平淡的说：“还是老样子，养着就行了。”
　　韩睦看着母亲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里佝偻着，他恍惚间看到了她择菜的双手好似枯树枝一样，曲张的血管横亘在干瘦的手背，失去水分的蔬菜叶子她捡出来放在一边，将细嫩的菜心又放在了菜篮里面。
　　他走过去抓起那把已经焉了的菜叶就要扔到垃圾桶里，母亲却一把拦住他的手飞快的将菜给抢了过来：“做什么呀！好好的菜你扔它干什么！”
　　韩睦没有松手：“这菜都没有水分了，上面还有虫眼，妈别吃了，我再去买新鲜的。”
　　母亲也没有松手，她最终还是将菜给抢了过去，“你懂什么呀，有虫眼就说明这菜是没有喷过农药的绿色食品，人就要多吃这样的菜才对身体好呢。”
　　说完还将韩睦推了出去，嘴里念叨着厨房太小别杵在这里影响她做饭之类的话。
　　被推出来的韩睦看着躺在沙发上父亲，父亲窝在沙发的一角看着电视，昏暗的客厅灯将他的脸色映照成了青白色，眉眼鼻骨处的阴影让他的头部看起来像是一个放在实验室人体头颅骨架。
　　父亲拍拍沙发招呼他坐下，手还没落下去便重重的咳嗽起来。
　　韩睦赶紧给他拿药，拍着他的背将药给喂了下去，喝了药之后过了好久父亲才缓过来。他的额角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呼吸还没有平静下来，急促的呼气和吸气声中韩睦闻到了一种难闻的气味，就像是小时候在工厂旁闻到的废水一样，韩睦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他的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韩睦听着这声音像是将他的生命放在砧板上拉扯。
　　将父亲安抚下来后，他实在是受不了那种腐朽难闻的气息，几乎是逃跑似的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的顶光从头落下，照在他的脸上，立体的骨相让他的头看上去和实验室里的人体头颅一样。
　　他的鼻息突然加重，似乎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自己，转过头去平复了半天。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又看了看自己的脚，随后迟疑的跳了两下。
　　稳稳的落在地上。
　　他放下心，打开门走了出去。
　　韩睦走进厨房，在母亲的诧异中拿出了一张卡：“这是我寒假和这两个月的工资，你拿去给爸爸买点好药吧。”
　　在走出厨房之前他又说了一句“我去学校了。”

　　沈寒星耳朵里塞着耳机准备夜跑。韩睦是昨晚回来的，沈寒星本想问问他请假的理由，但是韩睦昨晚似乎格外的疲惫，只草草应付了他几句便睡了。沈寒星觉得奇怪，但是出于尊重别人隐私的原则，他也没有多问。
　　刚刚跑了一圈，他就在操场旁练腿的小树林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向他招手。
　　他拿下耳机走过去，有点惊讶的看着李瑜。
　　操场旁这个小树林平时都是一些校外的人员进来锻炼，到了这个时间点基本上没有了什么人，李瑜站在阴影里沈寒星看不清她的脸色，他也没有先开口只是和她一起站在阴影里。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很久，李瑜好像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韩睦回学校了吗？”
　　沈寒星惊讶于她的问题，李瑜和韩睦的接触只有两个月前的短短一次，但他还是如实的回答了她。
　　只是心中的疑惑最终占据了上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她：“为什么问韩睦？他不是和你室友在相处吗？”
　　李瑜在黑暗中再次沉默了很久，最后才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抬起头来以一种称得上是正式的语气道：“韩睦很不对劲。”
　　沈寒星几乎是脱口而出：“怎么会不对劲？他有什么不对劲的？”说完还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很冲，小声的道了一声歉。
　　李瑜像是早就预料了他的回答，并不在意的说：“我没办法和你解释具体是哪方面，但是他最近一定有很多反常的地方，如果他有任何出格的行为你能不能告诉我？”
　　沈寒星此时就是非常的不理解了，他不明白一个不追求韩睦的女孩子为何会通过他来监视韩睦。
　　他想要一个原因：“为什么要告诉你？”
　　李瑜毫不避讳：“韩睦和我是一样人，我们心里都有一个秘密或者说好似没解开的谜题。”说完她顿了一下，“我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你到底是什么。我只能说是类似诅咒之类的。”
　　李瑜并不觉得告诉沈寒星有什么不妥，她需要有个人帮她找出答案，而这个人是当事人的朋友这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沈寒星被她的坦率惊讶到了：“你不怕我觉得你是怪胎吗？我是说，毕竟在21世纪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诅咒这个词。”
　　李瑜依旧直白的说：“你不会的。”
　　沈寒星：“为什么不会。”
　　李瑜：“因为你很关心你的朋友，如果你的朋友有可能遇到危险我相信你也不会置之不理。我可以帮他。”
　　两人间的谈话随着沈寒星的彻底沉默而到此结束了。李瑜不知道他同意了没有，毕竟自己也没有任何的好处可以给他，她一没钱二没势，只是苍白的给了他一个承诺。
　　李瑜看着手机里沈寒星的号码，在心里默默的祈祷他的电话。
　　过了很久，回到宿舍盯着手机的李瑜都快要睡着了，沈寒星的电话才终于打过来了。看着跳动的数字，李瑜露出来这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韩睦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他不像平常人一样会捂着鼻子躲避刺鼻的气味，他只是静静的坐着，任凭冰冷的空气在他的鼻腔里肆虐，慢慢的夺走他的呼吸。
　　他伸出手配合医生缠绕绷带的动作，血液慢慢的在白色的纱布上映出点点的形状。沈寒星在旁边问医生伤口愈合需要注意的事项，韩睦只是默默的听着，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他白皙的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高挺的鼻梁让人只能从他的侧面观察到他的一只眼睛，而另一只则掩盖在刘海投下的阴影里。
　　包扎完后沈寒星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12点都过了，学校是肯定回不去了，他想起来韩睦的家就在本市于是便问他要不要回家。不出意外地得到否定的答案。
　　学校回不去，家也不想回，沈寒星只好在附近的酒店预定了两个房间，凑合一晚后明天再说。
　　在交代完韩睦不能让手沾水后，沈寒星也累了，在他要回自己房间睡觉之前，他忍不住问韩睦：“你最近怎么了？光是请假不说，怎么还和赵枞打起来了？”
　　韩睦用一只手慢吞吞的铺开被子，没有回答他。
　　沈寒星盯着他的头顶看了很久：“要是赵枞的父母过来闹，可能你就不能保研了。”
　　韩睦终于抬头看他满不在乎的说：“我知道。”
　　沈寒星看着他无所谓的态度，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那个为了保研每天废寝忘食的韩睦。
　　“你到底怎么了？” 沈寒星觉得李瑜是对的，韩睦不对劲，很不对劲。
　　韩睦也收敛了无所谓的态度：“我很好，非常好。头脑清醒，四肢灵活，你看我怎么了。”
　　沈寒星有点生气了：“你明知故问！如果赵枞非要追究你的责任怎么办？你要是退学了怎么办？你不是还要保研吗，你父母要是知道了——”
　　韩睦似乎被触及到了一根不能触碰的神经，他几乎是以一种暴躁的语气回击他：“那关你什么事！我父母他们知道了又怎么样！你是我们家什么人，你又知道了什么，你知道赵枞是怎么对待我的吗？我不过是靠自己的兼职的积蓄买了一部新手机，赵枞他就说我——”他想到赵枞那副得意洋洋自以为抓住他把柄的样子心里像是火山喷发一样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都是他自找的！他没被打死今天已经是他运气好了，像他这样的人渣直接就去死好了！为什么还要来质问我，为什么不去问他做了什么！”
　　他失去了理智的咆哮着，双眼发红，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脸涨的通红，沈寒星都怕他情绪激动的晕过去。
　　但是沈寒星却偏偏从他失去理智的话语中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他说你什么了？”
　　韩睦的嘴唇咬的鲜红，他冷静了下来再不肯说一句话。脸上的血色慢慢的褪去，他又变回到了原来那个忧郁苍白的清秀少年，他形状秀致的下巴和鼻子崩的紧紧的，有一根弦将他整个人都拉成了一把拉满的弓，一触就会山崩地裂。
　　从两人认识之后就从未发生过这样的冲突。沈寒星终究还是没有追问下去，他说了句好好休息后走出来房间。
　　回到房间后，沈寒星拿出了电话拨通了李瑜的号码：“你说对了，韩睦不是韩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