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迷城》秋鱼与刀

20、第二十章

　　暧昧仅限于在公车里，下了车，两人重回陌生关系，像永远不会产生交集的平行线。

　　裴疏雨正在谈一段稳定的恋爱，周岩打来电话，和她约定，周末休息，去爬山然后再看一场电影。

　　季淮林也是一样，虽然和叶菁菁的恋情被各种阻拦，但他异常坚定，甚至不惜当面顶撞姚若枚。

　　傍晚，五层欧式豪宅。通往一楼的门已被反锁，气氛冷到冰点，因为刚经过一轮激烈的争吵。

　　姚若枚脸色铁青，指甲几乎扎进掌心。

　　眼前这个相处五年的“继子”，眼里没有胆怯和畏惧，早起和初见时判若两人。

　　她怒极反笑，“把我说的话当成耳旁风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要求婚！季淮林，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季淮林深呼吸，试图用冷静的语气解释自己的动机，“我也是为大局考虑，爸爸躺在疗养院，五年没有睁眼，现在季家所有产业都掌握在大伯手里，如果我和菁菁在一起，自然会接手和叶家的生意往来…”

　　一声嗤笑打断他的辩解。

　　姚若枚倚在贵妃榻上，眼底透出讥讽，“到底是穷地方出来的，我砸钱砸时间培养五年，芯里还是空的。”

　　季淮林听惯了别人的恭维，冷不丁被揭开真实身份，面色有些错愕。

　　许是年轻，还没学会怎样隐藏情绪，这样的神态被姚若枚捕捉，她弯起唇角，“你啊你，总是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和叶家的合作现在是季怀暻负责，就算和叶菁菁结婚了，也轮不到你啊～”

　　季淮林垂眼，现实被轻松挑破，他只能沉默。

　　这个样子更加坐实了姚若枚的猜测。

　　她说：“我看你就是爱她爱到失了智，这种漏洞百出的话你自己都不信吧？”

　　季淮林喉结涌动，过了很久才说出话，“爷爷是同意的！”

　　姚若枚面色倏地冷下来，“你就是仗着老头子老眼昏花认不出亲孙子，你说，要是被他知道你是个冒牌货，他还会同意吗？”

　　季淮林攥紧拳头，又缓缓松开，“只要你不说出去…”

　　男人微微垂着头，虽然穿着昂贵的衣服，气势却明显减弱，姚若枚轻松夺回阵地，优雅地端起桌角的红酒。

　　她抿了一口，笑着说：“季泽，婚事不需要你做主，作为继母，我会找一个各方面都适合你的。”

　　季淮林抬眼，顺从地点了点头。

　　虽然掩饰，但是这张年轻的脸还是没能掩盖心底的不甘，她忽然觉得，这个和继子有相似面容的男人即将脱离掌控。

　　待他离开，她想了想，拨通一个号码。

　　＊

　　裴疏雨没有去客房部帮忙，因为早上接到通知，叶先生今天要在酒店接待贵宾，她整个上午都在布置会客室。

　　手机在裙兜里震动。
　　是陈晨。

　　裴疏雨把抛光的杯子摆放好，不紧不慢接起。

　　对面很急，“疏雨，你怎么没来食堂吃饭呢？”

　　她抬腕看了眼手表，正好十二点。

　　“我没忙完呢，现在不饿。”

　　陈晨啧了一声，“我可算知道你为啥会瘦了，早上就吃俩包子，超长待机大半天，这样身体不都搞坏了。”

　　裴疏雨轻笑，“快干完了，马上就去。”

　　她到食堂的时候，陈晨正坐在靠窗位置，支着下巴，百无聊赖，看到她，眼神一亮，“疏雨！”

　　裴疏雨摆了摆手，刚拿起餐盘，就被飞奔过来的陈晨拦下。

　　她说：“我都给你打好了！”

　　食堂没几个人，菜也都只剩底，靠窗位置的餐盘却堆得满满登登，裴疏雨远远就看到，她很感动。

　　“陈晨…你这么好呢～”

　　陈晨有些得意，“那是，你可得记住。”

　　裴疏雨本来不饿，坐到位置，看到鸡腿的瞬间，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她拿起来，咬了一大口。

　　陈晨坐她对面，一副慈祥老母亲的表情。

　　裴疏雨奇怪，“你不是吃完了吗？”

　　“嗯吃完了。”她说话，顺便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呢，我再坐一会儿，卡点回去。”

　　裴疏雨想到餐厅那边的规矩，“你小心点，别让经理看到。”

　　“哈，我怕她？”

　　“你嘴挺硬。”

　　陈晨哼了一声，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以前我可能怕，但现在不会了，大不了开除呗，谁怕谁啊。”

　　裴疏雨边吃边看她吹牛。

　　好在她主动转移话题，还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似的，“那个…我想和你说个事儿。”

　　“说呗。”

　　陈晨轻咳一声，话都到嘴边了，又纠结到底该不该说。

　　她昨晚接到季二太太的电话，这是她们有史以来通话时间最长的一通，足足十五分钟，本以为是问她叶家的事，结果全在问裴疏雨。

　　季二太太为什么突然这么关注裴疏雨呢？
　　陈晨想不明白。

　　虽然拿人钱手短，但若是把钱和裴疏雨放在同个天平上，她还是会选择好朋友。
　　虽然嘴碎，但毕竟良心还在。

　　她探身，压低声音，“疏雨，季二太太最近在打听你。”

　　裴疏雨夹饭的动作顿住，“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裴疏雨心跳加速，她下意识想到五年前，好几个猜测同时涌出来。

　　季二太太知道季淮林是假的了？或者，这件事她就是始作俑者，偶然得知自己也是知情者，想要除掉？

　　不能吧…
　　现在法治社会…

　　她习惯把事情往坏处想，脸色也越来越差，陈晨眨了眨眼，忍不住在桌下踢了她一脚，“怎么了？”

　　裴疏雨没有胃口了，她放下筷子，低声问：“季二太太都说什么了？”

　　陈晨犹犹豫豫，“可能也是我多想了，万一是你挑的钻石戒指她非常喜欢，所以格外关注你呢。”

　　“怎么可能？”

　　“也是…人家豪门阔太，钻石有什么稀奇。”陈晨挠了挠后颈，“还有一件事，我说了你别生气。”

　　裴疏雨一听这话就生气了，她眉头紧蹙。

　　陈晨硬着头皮，“我把你电话号码给她了。”

　　“……”

　　她没话说了，拿起筷子，夹了块西蓝花放进嘴里，陈晨看她脸色不对，赶紧说：“我觉得，她应该是知道你和叶菁菁走得近，所以想拉拢你当眼线。”

　　裴疏雨绷不住，“她用得着那么多眼线么？”

　　陈晨心虚，“也是哈…”

　　＊

　　整个下午，惴惴不安，就算在高强度压力的会客室里，也频频走神儿。

　　六点半，会面结束。

　　叶先生送走贵客，又折返回来，看到裴疏雨弓着腰整理桌下的烟灰，冷声说：“你过来一下。”

　　裴疏雨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叶先生却面色舒缓，“我知道，因为我把菁菁关在家里，你作为她最好的朋友，心里很难过。”

　　嗯？
　　裴疏雨不敢抬头，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叶先生轻笑了一声，似是不知从何说起，语速变得极缓：“你和菁菁一起长大，我想你应该知道她为什么不想和李明玺在一起。”

　　裴疏雨再次感慨，叶先生，你真是…对女儿是什么样的人一无所知。

　　她抬起头，说出斟酌后的回答：“我想，爱情是世界上唯一不受安排的事，菁菁不喜欢李明玺，所以不想和他在一起。”

　　叶先生像听到什么笑话，讶异地挑了挑眉，“哦？”

　　他站起身，双手压在办公桌角，释放出无比威严的气势，“她喜欢的那个季家二少，在国外念野鸡大学混日子，回国也被季怀暻压得出不了头，你说，他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裴疏雨垂眼，老老实实地说：“他长得很帅。”

　　叶先生发出一声轻蔑的鼻音，“所以啊，你们正处在生命中最浅薄的时期，婚姻这种大事必须父母做主。”

　　她点头，“是。”

　　“最近和男朋友怎么样？”

　　“很好。”

　　“什么时候办喜事？”

　　“应该快了。”

　　叶先生有些惊讶，却没有继续问，他背着手，走到窗边站定。

　　窗外漆黑，会议室灯光却很亮，透明玻璃摇身一变成了镜子，裴疏雨站在桌前，刚好能看到叶先生的表情。

　　冷峻，严肃。
　　和刚才关心晚辈的态度截然不同。

　　她低头，“叶先生，如果没有事我就先走了。”

　　叶先生依旧背对着她。
　　语气冷淡：“男朋友来了？”

　　她面不改色，“是。”

　　从会议室出来，衬衫后面湿了一片，裴疏雨像一条缺氧很久的鱼，贪婪地深呼吸，出了电梯才觉得好一些。

　　门口等她的另有其人。

　　姚若枚一身黄色紧身连衣裙，倚在豪车边，她看到推着旋转门出来的身影，不紧不慢地点燃一根烟。

　　豪车停在正门口，裴疏雨避无可避，只能以服务人员的身份打招呼。

　　“季太太晚上好～”

　　姚若枚颔首，伸手招揽她过去，“你来。”

　　裴疏雨想到陈晨的话，身心抗拒。

　　她假装很忙地看了眼手表，“不好意思我有急事。”

　　姚若枚微笑，和她很熟似的打趣：“和男朋友约会啊？”

　　裴疏雨点头，作势要走，却再次被喊住。

　　姚若枚踩着高跟鞋，风情万种地走到她面前，很随意地问：“去哪约会啊？”

　　“看电影。”

　　“哦？我觉得，你男朋友不见得喜欢看这种东西。”

　　裴疏雨心跳漏了一拍，脱口而出：“你们认识？”

　　姚若枚吐出烟雾，妆容极厚的脸漾出笑容，“何止认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