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迷城》秋鱼与刀

19、第十九章

　　八月末尾，已有凉意。
　　没有商务酒局，裴疏雨一直呆在客房部，虽然忙碌，却是回国以后难得的清净。

　　周岩说话算话，每天下班之后都过来，身体悠闲地倚着车门，高调地向全酒店宣布他是裴疏雨的男友。

　　他们看电影，散步，或者找家氛围好的店，一直待到九点半。

　　回家后，裴疏雨话里话外透出自己正和周岩谈恋爱，李颖却心不在焉，好像谈与不谈都随她便。
　　裴疏雨顿时觉得晚上的时间都浪费了。

　　睡觉之前，给周岩发消息。
　　【疏雨】：明天不用来找我了。

　　对面秒回。
　　【岩】：心有灵犀了。

　　【疏雨】：你也有此意？
　　【岩】：是，我爸妈放心了，我也能歇一歇。

　　【疏雨】：很累么？
　　【岩】：不累，就是觉得时间都浪费了。

　　【疏雨】：！！同感！
　　【岩】：哈，我们果然合拍，那多休几天行不？

　　【疏雨】：同意！

　　第二天早上，饭桌上摆着包子和粥，她时间宽裕，慢悠悠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咂着嘴细品。
　　“放盐了？”

　　李颖皱眉，“没有啊，我只放糖了。”说着话，也舀了一勺，刚沾到就舌头就拿回来，“啧，我把盐当糖了。”

　　这是失误，却正好符合裴疏雨的口味。她口味重，喜欢酸咸辣，最讨厌的就是甜，李颖明知道，却习惯性把叶家的口味带回来。

　　裴疏雨迅速吃完，又盛了一碗，李颖没吃，只是眼神直直地看着。

　　气氛有些奇怪，裴疏雨抬起头，“你不吃啊？”

　　李颖叹气，把盛满粥的碗推到一边，“你不知道吧，菁菁被叶先生软禁了，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裴疏雨愣怔，叶菁菁和季淮林约会结束之后，叶先生打来电话，她如实禀告，还着重强调在服装店里两人聊了婚礼的事。

　　可能因为这个，叶先生才软禁她。

　　裴疏雨很快恢复平时，还夹了个包子吃。

　　李颖看着她的脸，语气确凿：“你知道。”

　　“我刚知道。”

　　“你不担心？”

　　“担心谁？”

　　裴疏雨自嘲地摇了摇头，小时候，叶菁菁发烧了，李颖贴身照顾，一周没回家；那时她也高烧，却只能一个人去诊所打针。

　　她说：“假如我三天没吃东西，你应该不会这么担心。”

　　又来了，从小持续到成年的攀比，李颖最不喜欢的她这样。忍了忍，没忍住，“这是重点吗？我和你爸可不会软禁你饿着你，做的事也都是为你好。”

　　裴疏雨把半个包子塞嘴里，“那叶先生也是为她好。”

　　“都饿得起不来床了还为她好啊？”

　　叶菁菁是李颖亲手带大的，从粉雕玉琢的宝贝到亭亭玉立的少女，偶尔使点小性子，这都正常，周围哪家大小姐没点脾气呢。

　　再说这次她没错。

　　在李颖看来，李家和季家没什么区别，都是门当户对的人家，不就应该菁菁喜欢哪个嫁哪个么。

　　怎么就不能喜欢季淮林呢，这小伙子她见过几次，各方面都顶尖，和菁菁也配，怎么就不行呢？

　　她不理解。

　　裴疏雨看到亲妈真情实感在担忧，饭也吃不下去了。她放下勺子，起身离席，洗漱到一半，听到房门响。

　　她探头，是裴勇回来了。

　　四目相对，他催促：“小雨，快点换衣服，叶太太找你。”

　　＊

　　到了叶家，裴疏雨才知道叶菁菁不全是亲妈说的被软禁，也有故意赌气的成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饭。

　　今天叶先生不在家，叶太太才喊的裴疏雨过来，她端坐在贵妃沙发上，眉间弥漫着淡淡的愁雾。

　　“疏雨，是你和叶先生说了什么吗？”

　　裴疏雨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实相，“太太，是先生打电话问我菁菁和季二公子的详细行程的。”

　　叶太太面色不悦，语气也变成责问：“你怎么说的？”

　　裴疏雨深呼吸，“如实汇报。”

　　漫长的沉默。

　　豪宅空旷，初秋的暖阳透过玻璃，晃得她睁不开眼。季太太不再说话，优雅地端起咖啡杯，轻啜了一口。

　　今天的咖啡似是格外好喝，她不紧不慢，直到裴疏雨站到腿酸，才慢慢放下杯子。

　　她说：“留过学的人，怎么还比不上小时候呢。”

　　渗凉的语气，激得裴疏雨汗毛直竖，她强稳心神，懵懵地看向叶太太，小声说：“那我应该怎么做？”

　　叶太太好像累了，声音也变得恹恹：“这种小时候就会的事还要我教你吗？”

　　裴疏雨退出会客厅，站在楼梯下，吐出一口浊气。

　　是啊，在国外五年，似乎真的忘记很多事。

　　叶家表面上是夫妻同心，实际叶先生过于独断，除了生意上的事不许叶太太插手，对于儿女的感情也是功利为主。

　　叶菁菁的两个哥哥都已结婚，一个娶了连锁商场的千金，一个娶了国外聘回来的职业经理人，感情什么样不得而知，反正事业明显得到助力。

　　叶太太则完全相反。
　　她极其溺爱。

　　就算高中时期，叶菁菁和不良少年厮混在一起，她也没有告知叶先生，而是反复责问裴疏雨，为什么不看紧她。

　　好像裴疏雨才是叶菁菁变坏的始作俑者。

　　她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走到叶菁菁的卧室门口，站定。
　　敲门，没有回应。

　　裴疏雨深吸一口气，“菁菁，是我。”

　　里面传出微小的响动，然后是窸窸窣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门只开了条缝，露出一张素净的脸。

　　叶菁菁长发披散，只穿了真丝吊带睡裙，许是这几天粒米未进，腰间空余出一大块，她没长骨头似的攀着门框，“你还有脸来啊？”

　　裴疏雨垂眼，“太太说，你不肯吃饭。”

　　“是啊，拜你所赐。”

　　“菁菁，我真的没有…”

　　“闭嘴！”

　　叶菁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用不着解释，我知道你和我爸说了什么，正好，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裴疏雨抬头，她和叶菁菁面对面，距离不到半米，能清晰地看到毛孔，闻到呼出的热气，还有眼底掩盖不住的疯狂。

　　她明知故问：“什么？”

　　叶菁菁冷笑，“我手机被我爸没收了，你去找季淮林，跟他说我被软禁，如果还不来求婚，我就饿死在这里。”

　　说完，门咣的一声关上了。

　　裴疏雨转身下楼，走到一半时，看到李颖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讨好地看着叶太太，“太太，不用担心，小雨会把菁菁哄好的。”

　　叶太太不理她的宽慰，凉凉地说：“我真后悔送她出去留学。”

　　李颖语塞，身体依旧维持送水果的动作。

　　叶太太抬眼，余光看到定在楼梯的裴疏雨，故意让她听到的音量：“真是，大的没用，小的更没用。”

　　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再次波澜，裴疏雨出了叶家，觉得头顶有一大块无形的乌云，压得她喘不过气。

　　没有季淮林的联系方式。

　　漫无目地的顺着人行道往前走，直到脚底酸痛，她坐在公交站点的长椅上。

　　16路停在面前，难得车厢空荡，没有几个乘客。

　　裴疏雨鬼使神差上了车。

　　司机是个老手，拐弯也使用漂移技能，胃里一阵钝痛后，裴疏雨大概知道，为什么这辆车人少了。

　　车停在站点，上来几个人。

　　她随意扫了一眼，目光被最后上来的高个子吸引。

　　瘦高，灰色卫衣黑色檐帽，口罩几乎盖住整个脸，他穿过人群往后走，没有犹豫，坐在她旁边的空位。

　　口罩没摘，直接伸出手，和她食指紧扣。

　　裴疏雨愣愣地看着他侧脸。
　　他转头，狡黠地眨了眨眼。

　　依旧默契，没有说话，车子走了五百米左右时，他从卫衣兜里掏出一个橘子塞给她，然后冲前面喊：“师傅，再敢开这么快我就吐你车上！”

　　司机本想狡辩，可车厢里一众乘客已经忍耐多时，正愁没有出头的，他这一喊，都七嘴八舌地附和。

　　“就是，哪有这么开车的，骨头松的都能抡散架了。”
　　“可不，再开那么快我就去投诉！”
　　“……”

　　车厢喧闹，裴疏雨一手握着他，一手抓着橘子，实实在在的触感，让汇聚在头顶的乌云瞬间散去。

　　她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季淮林轻笑，因为戴着口罩，声音有些闷，“没有联系方式，只能在你附近转悠，唉…看到了很多不该看的。”

　　裴疏雨挑眉，“比如？”

　　“比如…”季淮林指腹摩擦她的手背，酸溜溜地说：“有正牌男友在身边，确实很难想起我来，怎么办，我快气死了。”

　　他光说不过瘾，还做出心脏中弹的样子。

　　表演很拙劣，裴疏雨懒得理他，“你正牌女友刚才召我过去，还让我转告你，再不去求婚，她就饿死在家里。”

　　季淮林毫不在意，“生死有命，我尊重她的选择。”

　　“……”

　　公交车比刚才稳定很多，裴疏雨胃痛逐渐缓解，她松开季淮林的手，认真地把橘子剥皮，果肉一分为二，给他一半。

　　季淮林只是拿在手里。

　　她吃了一瓣，酸甜，无籽，汁水极多。

　　他歪头看她：“好吃吗？”

　　裴疏雨点头，趁他不注意，迅速拉开下巴的口罩，塞了一瓣进去，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你自己尝。”

　　季淮林怔怔地看她，过了十几秒才把橘子咬破，酸甜的汁水充斥味蕾，他也笑，“果然，贵有贵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