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迷城》秋鱼与刀

21、第二十一章

　　季二太太今晚有些怪。

　　在裴疏雨有限的认知里，这个女人极不好相与，常年高高在上拿眼角看人，竟然会摆出知心姐姐的样子和自己说话。
　　她选择装傻。

　　姚若枚见她一脸懵懵的样子，微笑着把燃到一半的烟丢出去，向前一步，亲昵地搭上她的肩膀。
　　“不是和男朋友约好看电影了么，上车，我送你～”

　　呃…
　　裴疏雨不想和她距离太近，可手腕被冰凉的触感钳制，她嘴里说着不用麻烦，身体却不可控地被推进副驾驶。

　　晚上七点，正值高峰期，车子驶出酒店，穿插进拥堵的车流中，速度极缓。

　　姚若枚悠闲地转动方向盘，就算拐弯时差点被插队的车剐蹭也没有暴躁，车内安静，她询问：“听音乐吗？”

　　裴疏雨拘谨地摇了摇头。

　　姚若枚轻笑一声，抬手把音乐打开，是最近流行的口水歌，她情不禁自跟着哼唱，直到驶出拥堵地段才说话。

　　“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亲切，好像认识很久了似的，对了，送你的口红有在用吗？”

　　裴疏雨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温吞地说：“在用，很好看。”

　　姚若枚弯起唇角。
　　车窗半开，灌进来的风刚好冲散浓烈的香水味，空气微凉，她随手点燃一根烟。

　　烟雾弥散，她享受地深呼吸，“下班时间，你不用紧张。”

　　裴疏雨被熏得有点恶心，忍着难受回复：“我不紧张，只是不知道您要带我去哪？”

　　“不是说了嘛，送你去见男朋友。”

　　“其实…我今晚和男朋友没有约。”

　　“我知道。”

　　前方红灯，姚若枚把燃烬的烟灰掸到窗外，笑着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挺可怜的，男朋友怎么认识的？”

　　裴疏雨实话实说：“爸妈安排的相亲。”

　　姚若枚似是对这个回答很意外，愣了几秒，毫无怜悯地感慨：“啧啧，更可怜了。”

　　裴疏雨不置可否。
　　车厢重回安静。

　　车子驶向城市最繁华的中心区，却转进隐蔽的胡同，停在一排豪车旁边，裴疏雨从始至终一头雾水。

　　她不动。

　　姚若枚皱着眉，把她从车里拉出来，解下自己的披肩，系在她衬衫外面，然后顺势挎住她的手臂。
　　姿势亲密，像一对好姐妹。

　　前面是一家夜店。

　　很小的木门，旁边挂着块LED的破牌子，几个残缺的字母亮着光，许是年月过久，灯昏昏暗暗，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裴疏雨被推着进去，经过大概十米的黑暗，视野才逐渐清晰，墙上贴着一张纸，温馨提示二楼有HIV检测站。

　　她心里突然有了答案。

　　姚若枚是老客，服务人员见了她，熟络地招呼了一声，准备带她们去前面的卡座，姚若枚却摇头，指了指后面昏暗的区域。

　　“我们坐那，送两杯酒过去。”

　　工作日，舞池里的人不多，音乐却极度喧嚣，裴疏雨不太喜欢这种地方，才进来几分钟就觉得耳膜快被震破。

　　姚若枚拉着她坐下。

　　太吵了，只能挨得很近说话。
　　“等会儿有好戏看。”

　　裴疏雨直觉这和周岩有关，本以为她查到自己和季淮林是旧识，来者不善，结果却截然相反。

　　她装不懂。
　　“什么好戏？”

　　姚若枚意味深长地打量她的脸，仿佛在她眼里，裴疏雨也是这场好戏的一部分。

　　“别着急，等着就好。”

　　＊

　　没有等太久，十分钟后，裴疏雨瞪大眼睛看台上的变装皇后，才知道她说的好戏是什么意思。

　　周岩完全不见平日的清秀，露脐装，粉短裤，一脸大浓妆。

　　台中间有根钢管，他走秀结束，熟练地抓杆攀上，在众人欢呼的尖叫声中，旋转着摆了个高难度的一字马。

　　裴疏雨震惊到不敢继续看。

　　姚若枚倚在旁边，看看台上，看看旁边，悠闲地抿了一口酒。

　　她说：“你知道这酒吧都是什么人来吧？”

　　裴疏雨点头。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了吧？”

　　“知道。”

　　“要不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

　　“好。”

　　她们静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走，夜店对面有家咖啡店，裴疏雨主动说：“季太太，我请你。”

　　姚若枚欣然接受。

　　晚上，咖啡店人不多，唱片机放着轻音乐，从门口到室内皆是纯木色装修，是年轻人推崇的出片圣地。

　　她们在靠窗位置坐下。

　　裴疏雨要了两杯拿铁，做好之前一直低着头，似乎在消化刚才看到的场景。姚若枚坐在对面，气定神闲地刷着社交APP。

　　咖啡做好后，裴疏雨终于抬起头，脸色虽苍白，眼底却不见刚才的抵触。

　　她十分诚恳：“季太太，谢谢你！”

　　姚若枚轻笑一声，放下手机，“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说你可怜了吧？”

　　裴疏雨垂眼，半晌之后，轻轻嗯了一声。

　　姚若枚支着胳膊，漫不经心地用勺子搅动咖啡，“我知道你和叶菁菁一起长大，但是关系很差，明明出国留学了，却还要回来做服务员的工作，其实你很不甘心吧？”

　　裴疏雨抿唇，沉默。

　　姚若枚继续说：“其实你这样的出身，当个服务员也挺好，至少叶家会念在你们一家服务他们几十年的份上，保你不会失业，可是…”她微笑着探身，“你真打算这么过一辈子啊？”

　　裴疏雨坐得笔直，手却在桌下用力绞着，她当然不会这样过一辈子，但不能在季太太面前表现出精明的样子。

　　她温吞地答：“不然还能怎么过？我留学的钱是叶家拿的，回来也是天经地义。”

　　姚若枚冷笑一声，“你真是窝囊，那叶菁菁苛待你也是天经地义，你爸妈推自己女儿进火坑也是天经地义？”

　　裴疏雨脸色更加白了，她嚅喏着，却没说出什么。

　　经过今晚的接触，姚若枚更加认定了她是绵软的性格，想到之前脑海里一闪而过的计划，她溢出亲和的笑容。

　　甚至越过桌子，按住裴疏雨的手，轻轻摩擦。

　　“我最见不得你这样的好女孩受苦，你比叶菁菁优秀，只是出身差一些，和我说实话，你真甘心过这样的生活吗？”

　　裴疏雨快速看了眼周围。

　　几个穿汉服的女孩正在互相拍照，店主正在招待新来的顾客，没有认识的，也都离这张桌子很远。

　　脱离熟悉的环境，她也像生了些勇气，语速极快地说：“我不甘心！”

　　姚若枚满意地弯了弯唇。

　　她松开裴疏雨的手，端起咖啡，又回归季太太的身份，居高临下地说：“好，只要你以后听我的。”

　　＊

　　夜深，咖啡店快要打烊。

　　顾客都离开了，只剩裴疏雨还坐在靠窗位置，咖啡已经变冷，她却看着落地窗外，那块残缺的夜店招牌。

　　实在太扯了。

　　不管是发现周岩的秘密，还是季太太明目张胆的拉拢，对现在的裴疏雨来说，都得消化一会儿。

　　想得头痛，抵着桌子，却被敲击声震起。
　　她抬起头，看到周岩。

　　他一身休闲装，脸上看不到任何化妆的痕迹，仿佛只是刚巧路过，对于裴疏雨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惊讶。

　　他拉过椅子坐下，“你知道了？”

　　裴疏雨点头，“嗯，看不出来，你柔韧度这么好。”

　　周岩听这话还挺开心，“是吧，我从小就热爱舞蹈，我爸不让跳，我就偷偷练，这么多年，一天功没落下。”

　　裴疏雨知道坚持的不容易，膜拜的同时，对他竖起两根大拇指，“刮目相看，你真的超级棒了！”

　　这么直白地夸，周岩有些不好意思，身边的人绝对不会理解他这样，只有裴疏雨，而她给了正向的反馈。

　　留学回来的就是不一样。

　　他这才想起，“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裴疏雨看了看对面冷掉的大半杯咖啡，“季太太，你认识吗？”

　　周岩想了想，“季太太…哦，认识。”他咂咂嘴，“我总觉得她一肚子坏水。”

　　裴疏雨点头，“你看人蛮准。”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直到店主温馨提醒已经打烊才结账离开；初秋的风拂过面颊，微微带了些凉意，周岩说：“我送你回去。”

　　裴疏雨却看着街角停的一辆迈巴赫，轻声说：“不用，好像有人在监视，我们就在这分手吧。”

　　周岩不敢四处张望，只好低头说：“什么意思？”

　　“我们还是维持之前的三个月恋爱日期，只是线下不要频繁碰面了，季太太挑破这件事，我还不能确定她的用意。”

　　周岩答应得很干脆，“行，正好开学这阵子很忙，我也抽不出时间履行约会行程了。”

　　裴疏雨转身，好似决心和这个男人一刀两断似的，神色坚毅，语调却轻快，“那正好～有事电话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