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云》飞行员的降落伞

4、处罚

　　南溪每天的饭后闲谈，大都离不开白家那个嫡子，今天也不例外。
　　只不过今天谈论得更激烈了些。
　　“第一手消息第一手消息，白少爷定亲了！”
　　“白晓成？定亲，和谁啊？准确吗？”
　　“对对，准确，我家侄女在白家务工，亲耳听见的，就是之前说的那独身一人来白家的庞将军庶女。”
　　“是吗？”
　　“欸，别听他说，庞将军怎么看得上商贾人家。我倒听说白晓成心仪万花楼的小芊姑娘，这不，昨日还从万花楼领了个美人回去，我亲眼看到。”
　　“我怎么听说白晓成要修仙了呢。”
　　……

　　任凭旁人怎么说，白晓成实实在在被关禁闭了。
　　昨日他领着十一子回白府，说十一子是真神仙。
　　白三千一看十一子样貌超然，带着虔诚，半信半疑。
　　白老爷子和白夫人出来察看，也觉着他是仙风道骨十足。
　　在他没有动作言语的前提下。
　　那时正值午时，该吃饭，有十一子这个客人在，自然先传膳，后再说修理白晓成的事。
　　刚落座，白晓成就道：“我要修仙，修仙路漫漫，不好娶妻，耽误姑娘美好年华。”
　　庞妗妗也是在饭桌上。白晓成看都没看她一眼。
　　白三千压抑着拍了桌子，咬着牙道：“白晓成，你要把为父气死吗？修仙修仙，你去哪儿修仙？”
　　白晓成很是淡定，道：“爹爹正值壮年，身体好着呢，一定会长命百岁。要说修仙，先前不是与你说了吗，十一子师父会将我引入仙门，敦促修仙历练，大约等不了一个月，我们就要去人间游历，仙山求学。”
　　白三千道：“你要修仙，白家偌大的家业谁来继承？”
　　白晓成道：“爹爹您啊，您会长命百岁，再管白家三十年也不是问题。那时候成儿我学成归来，刚好给您和爷爷养老尽孝。”
　　白三千：“这是养不养老的问题吗？白家三代单传，就你一个血脉，往日没与你说过，是你还小，如今谈婚论嫁了，你爹我也明明白白告诉你。你可随性玩随性闹，但传宗接代这个责任你必须担起来，白家的祖宗看着呢。你要出去浪，也要有了子嗣才能走。况且庞小姐的亲事已经定了，这亲你必须成。”
　　白晓成：“爹！”
　　白三千不去理他，转而倒了一杯酒敬十一子。
　　十一子一时没有动作。
　　白三千道：“成儿什么时候认识的您，我不知道；成儿说拜了您做师父，我无话可说。不知您有什么神通，能让我的儿子拜你为师？”
　　白三千这是怀疑白晓成随便找了个人来搪塞这门亲事，也是真的害怕白晓成被骗。
　　十一子茫然。
　　白晓成起身，站在他身边替他说：“师父他常年云上修行，不善言辞。是我求他做我师父的。”
　　白三千斥责白晓成：“大人的事，你插什么嘴？”
　　白晓成：“他是我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不善交际，我替他说话怎么了？”
　　白晓成在自家父亲面前说认另外一个人为父，还帮着他。
　　多少有点扎心，也有挑衅的意味。
　　“你！”白三千推开板凳站起来，手举过头顶，眼见白晓成又要被打。
　　白晓成也是狠了心，抻着脖子，送出脸道：“你打呀你打呀，反正先前打的那个你也没用劲，也没把脾气发泄完，打，狠狠地打，把你的脾气发泄尽，让我疼几天，永远记住这个打！”
　　白三千额头上青筋暴起，真怒了，绷直了手。
　　“够了！”白老爷子拍桌起身，道：“饭桌上吵闹，还嫌不够丢人吗？都给我坐下，吃饭！”
　　白晓成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半不甘愿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在看到十一子那张淡然超脱的表情，情绪才算缓和稳定下来。
　　白老爷子先后向两位客人，庞妗妗和十一子道歉，随后午饭才正式开始。
　　食不言，接下来的饭桌上很好地践行了。
　　然而白晓成才吃一口饭，顿住。不是他没有胃口，实在是他这位新认的师父干饭太恐怖了。
　　他仙风仍在优雅仍在，看似毫不在意漫不经心，实则已经干光了两盘菜。
　　桌上的人目光或多或少都落了几分在他身上，他还不自知，继续吃。
　　白晓成咳嗽了一声，勉强引来他一个目光。
　　那明亮的双眸，谁看了不陷进去？
　　白晓成突然明白，自己认的师父，自己得宠着。
　　遂夹了摆在自己面前，自己最喜欢的回锅肉给他。
　　十一子抬头，对他一笑，吃了。
　　白晓成心中一紧，却又舒畅，他一直不明白小时候为什么爹娘爷爷总爱给他夹菜，现在他有点明白了。
　　这是一种宠爱，一种呵护，像母兽捕猎分食给自己的幼崽一样，那是把他看作是自己的一体，共生，传递亲密感的行为。
　　白晓成喜欢这种感觉，他喜欢眼前这个人，像对待小孩子一样。
　　宠溺。
　　这是白晓成突然想到的一个词语。从接收者变成了施与者，这感觉和那日施粥赠衣相似，但又并不完全相同。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白晓成暂时不想多作探究。身处当下，他感觉很好，虽然有很多不如意。
　　午饭在一种很奇怪的氛围中结束了。
　　没有人吃饱，除了十一子。
　　白三千心中憋了一口气，咽不下，也觉着有些事情一定要在今天说清楚。
　　于是，他示意白夫人先把庞妗妗带下去。
　　就在吃得干干净净的餐桌前，白三千道：“我临近不惑之年，时常带领商队走南闯北，听说过无数神仙传闻，却始终没能得见一回。如今我家成儿有幸，遇见了你这个真神仙，那便是有缘。既然有缘，不知能否见一见传说中的仙术，开拓开拓鄙人的眼界，往后也好将成儿安心交予你，十一子仙人？”
　　十一子一眼不动淡淡看着白三千，看得白三千有点怵。
　　白晓成急救道：“师父，你就将在万花楼后院展示的那个什么，回天术给爹看看。”
　　十一子望向他，眼神透露出疑惑，似乎在问什么回天术。
　　白晓成解释道：“就是你手上起的那小旋风。”
　　十一子懂了，但他没动，声音平淡无波，道：“不行。”
　　白晓成瞪大眼睛，道：“不是刚刚都还行的吗？为什么现在不行。”
　　十一子：“坠下九重天后，我法力微弱。且这个地方，不吉，有与我术法相冲的东西。”
　　听到这话，白三千脸都紫了。他是说他不仅能力不足，还托借口说白家有脏东西？
　　果然，这人就是白晓成这小子找的托，而且还不用心。
　　然而此时十一子还没意识到他已经踩在刀尖上，在白三千问“那白府有什么与你术法相冲的东西呢？”时，他实诚回答：“在你身上，袖口之中。”
　　白三千笑着，眼神冷了，从袖口摸出了一块玉，是庞妗妗给定亲的玉佩。
　　白三千嘴角的笑意冻住。
　　事情还不够明显吗？
　　这一切不过是针对这次定亲。只是为了迎合白晓成的意愿，不成亲，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主意。若是自家成儿的主意还好，若不是，那出这个主意怂恿他儿子远游的人意欲何为？
　　白三千眼中已没了好意，道：“那你说说这玉佩有什么……”
　　白三千的话还没说完，被白晓成打断，他明显感觉到自家父亲的态度变了。
　　他道：“爹，你干什么？”
　　白三千瞠目看他道：“我干什么？我能干什么，不过就是随口问问，他也能随口答答。闲聊的事，你说我在干什么？”
　　白晓成脸憋红了，看样子是准备大吵一架。
　　“够了！”白老爷子终于开了口，“也不看看你们，在外人面前，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
　　白晓成道：“爷爷，师父……”不是外人。
　　“我说够了。”白老爷子用一种低沉宏厚的声音压住了白晓成的声音。
　　白老爷子道：“来者是客，三千你去安排一间客房，让十一子公子住下。成儿，你这几日也太不像话，需要修一修心养一养性，就在祠堂抄家规百遍，抄不完不许出来。
　　白晓成：“爷爷！”
　　白老爷子恍若未闻，道：“来人，送少爷下去抄家规。”
　　话落，两个老家仆进了来，毫不留情，把白晓成架了起来。白晓成挣扎不出，知道自家老头子是言出必行的人，也不求饶，只看着十一子，道：“爷爷说你是客，就会好好待你，且好吃好喝地等我出来。”
　　白晓成被硬生生架了出去。
　　手臂以一种不舒服的姿势反扣着，白晓成何曾受过这种待遇。
　　更要命的是，关进祠堂内，门被锁了，窗被封了，除了牌位和一应供奉用品，再没其他什么了。
　　白晓成在祠堂内嚎丧了几嗓子，晃荡了几圈，撒气似的坐在蒲团上，把摆放在桌上的白纸扫落在地，趴在桌上。灰暗环境下，明灭烛火中，一股委屈油然而生，他眼中氤氲着泪。
　　他想到他的师父十一子。
　　师父被自己从九重天上拉下来，人生地不熟地，性子也不强硬，法力也寥寥无剩，要真被赶了出去，可怎么活？
　　想到这里，白晓成把掉落的纸张捡起，自己研墨，翻开那满是灰尘的家规，一字一句抄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