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云》飞行员的降落伞

3、师父

　　阿文回家报信，他是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阿文虽然自小跟着他，但并不是事事都能维护他包庇他。他无所谓，只是一时间有片刻的失落。
　　在这寂静的胭脂俗粉之地，白晓成胡思乱想。他十五岁了，做过旖旎春梦，但却未曾经人事，逛万花楼也是聆曲听歌，闭眼闻香，谁曾想如今一下就有了亲事，那人却不是他喜欢的。
　　受白老爷子和白三千的影响，白晓成对爱情的看法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不愿娶一个不喜欢的人，耽误自己也是耽误别人。他想娶的是像柳腰儿那样玲珑美人，或是像楚儿那样知书达理的淑女……
　　白晓成起了困意，恍恍惚惚似听到了仙乐，空灵悠远。
　　恍惚间，眼前若隐若现金色的光。白晓成努力睁大双眼望着那处，在云雾缭绕中得见无数绝世美人。她们定格在那里，有些像西域舞姬一般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裙，做出起飞舒展等动作，有些则抱着各色乐器，或弹奏或擦拭，旁还站了无数笑意盈盈的美人看客。
　　白晓成看呆了，只觉依照相貌的话，这里每一个他都愿娶作新娘。
　　此刻忽然，金光浮动。那些金光似乎注意到他这个活人，汇集在他身上，指引他往高处看。
　　云层之上，烟雾之中，慵懒躺着一个人。
　　白晓成好奇，美人已经如此多，那高处的美人，岂不是美得遗世独立？
　　他万分想登上去看看。
　　是以，他迈步跨上云层做成的台阶。
　　然而，那云本是虚无缥缈的物什，怎么能承受得了他一介凡人沉重的身体？
　　他踩空了。
　　白晓成有对美的期盼，心中有不甘，继续上台阶，继续踩空，如此循环往复，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踩空了多少回，只觉天地旋转，他依旧没放弃。成了执念。
　　可能是不得见的神仙见他过于执着帮了他，也可能是他本身意念所致，他踩实了第一阶梯。
　　白晓成愣住，小心翼翼迈开第二步，而后越走越快。
　　终于，他上了天阶，和那遗世美人同处一个平台之上。
　　他拨云，缓缓走过去。
　　心打了个颤。
　　白晓成得见那美人容颜，容貌难以用语言文字修饰表达。只见他侧躺在白玉躺椅上，姿态雍容华贵，神色慵懒，闭目小憩。
　　白晓成看呆了，鬼使神差，他屏息走上前去，仔细端详着那脸，伸手欲摸。
　　不料那美人眼睑微动，他一慌，脚下突然没有实物支撑，踩空。
　　惊慌之下，他抓住了美人衣袂，却无济于事，连带着把美人一同拉了下去。

　　白晓成猛地睁开双眸，入目青天白云，日光有些刺眼。
　　原来是梦。
　　他深呼吸一口，眯了眯眼，拿手半遮住眼睛。
　　突然，白晓成看见天空中有一点阴影越来越大。他自以为是看了日光造成的青影，揉着眼。
　　然而那一点可不是他幻想的虚无之物，那是个人，不断变大，在白晓成注意到危险之时，已没有时间躲避。
　　就如此，那人砸向了他，落下压在他身上，引起周围细小尘土翻飞起舞，他却没感觉到重压的重量。
　　一股很好闻的清泠之香，说不出名头，大概不是凡间之物。
　　白晓成僵住，斜目看见一片白皙滑嫩的脖颈，似玉。
　　那玉人在他身上躺了两息，动了。如丝绸锦缎的墨色长发扫过他的脸颊脖颈，引得他一阵痒痒，心也颤动。
　　玉人起身，跪坐。他俩的视线就交汇了。
　　白晓成胸腔之中那颗躁乱的心怦怦乱跳，屏着气，脸颊不知道是不是被憋的，红了。
　　这张脸他不陌生，明明刚刚见过，在梦中。
　　唯一不同的是他睁开了眼。
　　那双眸子清灵旖旎雾气朦胧，像三千弱水。
　　白晓成想到话本中的万千故事，脑子有点晕，他像醉了。美人从他身上离开时，他还伸手去捉，结果什么都没捉到。
　　美人站在庭院中央，面前是结着脆果的桃树，他不搭理白晓成这个人，反而被这果树勾住了神。
　　背影飘逸，遗世独立。
　　白晓成深呼吸了一口气，心想自己白日做梦真遇上了神仙？
　　他起身，眨巴着眼，那玉人还没消失。
　　于是，他压着心中莫名雀跃的情绪，走到他身后，道：“敢问，是神仙吗？”
　　那人微微偏过头，蹙眉，用空灵的声音道：“不是神仙，是十一子。”
　　那声音在白晓成脑海回荡，似洗涤着他的心灵，他静默。
　　他在想十一子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朝廷对商贾收税，十中取一，有时会简称十一税。随后，他才想明白，十一子是他的名字。
　　十一子望着那带着血丝的脆桃，道：“能吃吗？”
　　白晓成走到他旁边，替他摘下那颗桃，道：“这要削皮去核，我去找小厮拿刀。”
　　十一子侧身拦住了他，道：“不用。”
　　说着，他从白晓成手中夺过那桃，手指微凉，触到他手心。
　　白晓成一个战栗从手打到了头发丝，他看着他绝美的容颜，看着他轻启红唇，露出皓齿，一口咬住那最红的桃子尖。他看见桃子上的绒毛，轻轻颤了颤。
　　白晓成突然有一种冲动，什么冲动不得而知。
　　但他站立在那里，什么都没做。
　　十一子一口一口吃着，滚动喉结道：“这桃毛茸茸的，挠得喉头有些痒，酸酸甜甜，别有一番风味。”
　　白晓成不说一句，只静静看着他。
　　十一子睨了他一眼，似乎带了些不舍，道：“你要吃吗？”
　　白晓成几乎立即点头，但头中吐出的话却是“不用。”
　　十一子有些疑惑，打量眼前这个奇怪的人，吃完了桃，连带着核，一点不剩。
　　“饱了。”他说。
　　白晓成被他的吃法震惊，同时也怀疑他真吃这么一个桃就饱了吗？
　　白晓成突然感觉自己饿了。看着眼前秀色可餐的这人。
　　和自己想象中的神仙不同，他似乎心智不太成熟。
　　想到梦中自己把他拉了下来，白晓成小心试探地问：“你是从哪儿来？”
　　十一子想了想，望着天，道：“应是上面，九重天。”
　　白晓成心中打了个颤，但还是腆着脸问了：“你怎么下来的？”
　　十一子蹙眉道：“不知，我应是在凝神，突然来了一人，将不着防备的我拉了下来。”
　　白晓成心中七上八下，硬着头皮一问到底：“那你知道谁将你拉下来的？”
　　十一子看着他，盯得白晓成毛骨悚然，他双眼突然茫然，道：“不知道。”
　　白晓成松了口气，偷看着他，心中忽有一计，道：“你有去处吗？”
　　十一子指了指天上，抬起手，手中起了一阵可见的小旋风，惊得白晓成瞪大了双眼。
　　不过，那小旋风只存留了三息就消散了。
　　十一子道：“我神识出游在外，法术几乎全然消失，现在回不去了。”
　　白晓成这时候觉着仙人有些过于单纯了，有些羞愧，有些虚心，带着自己的小计谋小想法，他道：“不若你做我师父，教我修仙，我允你一个好住处？”
　　十一子迷茫看着他：“我没做过师父，也不会教你修仙。”
　　听了这话，白晓成未气馁，他好像能明白十一子要表达的意思，他是不会教人，而不是不收他不教他。
　　他道：“你做了我师父，就会教我修仙了。”
　　白晓成提着心等他的回答。
　　十一子偏着脑袋，似思考了一番，露出了个笑：“好。”
　　白晓成松了一口气，也笑了，露出洁白的牙。这是忽悠了一个神仙啊。
　　他心中喜悦，跃跃一试，想回府去。
　　有了十一子，他就有了名正言顺不娶妻的理由，那就是他要修仙。
　　修仙他常在话本子中听说，他也信世间有神仙。如今遇到个真神仙，虽然有些傻，但样貌好，脾性看着也不差，相处下来很是舒适。决计不会让他轻易走了 。

　　不知不觉要到午时了，姑娘们有些饿了的起了寻吃的。
　　阁楼上，小芊姑娘一开门，就瞧见了楼下的白晓成，倒不稀奇，只是有些疑惑他身边立的那气质出尘的姑娘是谁。她思来想去，万花楼没这号人物。
　　于是乎，她带着探寻下了楼。
　　“白少爷。”
　　白晓成应声望去，只见小芊姑娘呆愣住，盯着他身侧的十一子。
　　不知出于什么心情，白晓成移了一步，挡住她的视线。
　　小芊姑娘这才回神，边回味刚才她看到的那惊为天人雌雄莫辨的容颜，脸颊红了，边问：“这是白少爷的朋友么？看着眼生。”
　　白晓成拉着十一子的衣袖道：“不，他是我师父。”
　　小芊姑娘兴趣更加深了，更加好奇了，还没等她问几句，前方廊道传来花姐的声音，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处。
　　花姐：“白老爷，万花楼白日不营业，您这样进来……”
　　白三千：“我儿子进来得，我就不行？”
　　花姐：“不是，白老爷，您要说您来寻令公子，奴家替你去寻了出来就行了，您这样带着一大堆家仆进万花楼，传出去旁人还以为万花楼出了什么事，怕不敢来了。”
　　白三千哼了一声道：“烟柳之地，无人问津不是更好吗？”
　　花姐被噎了一下，话虽如此，但她那一大家子姑娘怎么存活？
　　他们转过廊道，白晓成看见了他爹的身形，往十一子身边靠了靠。
　　白三千带了有十余个家仆，走到后院，看到白晓成，驻足，和他对视。
　　花姐缓了一口气道：“白公子好好在这里，白老爷快些领他回去罢。”
　　白三千沉下气，声音中满是威严道：“回去。”
　　白晓成毫不犹豫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