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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   桌面剩下一条红色丝巾,落座还有一人。
      长发从肩膀滑落,形成一个天然安全圈。
      白绾卿偷偷伏在桌面,掩面哭泣。
      这一次,是彻底结束的开始。
      人啊,总要学会分离。
      生离,总好过死别。
      白绾卿在咖啡馆一直待到下午两点天已经放晴一个多小时,走到门口,黑色的小轿车一直冲白绾卿耍雨刮器。
      白绾卿看车牌号有点熟悉,走过去正准备打个招呼,对方的驾驶位的门开了。
      车上下来的人是沈佳宜。
      “有人想见你。”
      白绾卿顺着沈佳宜手机里的屏幕看去,镜头里的古嶙峋现在是真的变成瘦骨嶙峋。
      “走吧。”
      白绾卿的话已经听不出什么语气,神色黯淡绕过沈佳宜坐上后座,
      沈佳宜惊讶白绾卿的波澜不惊,手举着一时间忘记放下。
      “你不惊讶她还活着。”
      白绾卿拆掉手机,拔出的手机卡安装在另一个备用手机里,点开定位,对着西府海棠树拐角一摔。
      “她不是要见我吗?还不走?”
      沈佳宜不敢拖延,整个桐桢市现在都在周子虚的监控下,待得越久,他越快会发现她们。
      古嶙峋待的疗养院不是群居所。
      一个小木屋,一座岛。
      古嶙峋坐在玄关前台的走廊抱着一束枯萎的向日葵发呆。
      岛上没有其他人,除了古嶙峋,只剩一个上了年纪的白发毛利利亚女人围着一身花布裙织着小孩的衣服。
      毛利利亚女人是聋哑人,跟她们打完招呼就摆船去沿海村落那手工织品换柴米油盐。
      “我是在人口普查的时候发现古嶙峋的,她生病了,半年前查出患有渐冻症,医生说她应该就这两年了。”
      “她没有问杨祝的死,反而向我问起你,问你还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我说你已经从医院醒过来了,坏人已经被绳之以法,但古嶙峋却一个劲摇头,反复向我确认你到底好不好。”
      “我说你很好,出院后就立马开了自己的画展,画展很成功,樊老师也有意让你拜她的恩师做流派传承人。”
      “可她好像是不信我的话,坚持要见你。”
      “我不想让她留遗憾,所以只能摆拜托你前来,等会我就送你回桐桢市,你放心。”
      白绾卿一步步走向那个抱着向日葵的女孩,凋谢的花瓣,垂落的花秆,黯褐的颜色。
      它枯萎了。
      她也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白绾卿伸手轻轻覆盖上古嶙峋的额头,掌心的香味唤醒少女的迷茫。
      古嶙峋错开眼前的手掌歪头望去,她来了。
      “你来了啊?”
      沧桑的音色化去少女昔日的鲜活,僵硬的花瓣承受不住过往的轻风,花瓣碎裂,随风飘散。
      白绾卿缓缓蹲下,手搭在古嶙峋的手腕上,传递一些温热。
      “嗯,我来了。”
      “她说的是真的吗?你又受伤了,又被一个很坏的人欺负了?”
      “不是,是同一个坏人,但没关系,他以后都不会再伤害到我了?”
      “是死了吗?”
      “嗯。”
      “坏人都死完了吗?”
      “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你是怎么打败坏人的,白绾卿?”
      朔风起扬,海风吹起女孩们的长发,木屋檐角下冒出雨后新生的黑蘑菇。
      起风了。
      白绾卿面色亲和,没有回答,反而抬手替古嶙峋额前的拨开碎发,女孩的双眸渐渐透出星火。
      古嶙峋把花递过去,就像往常兼职上班第一件事换花换水,白绾卿总会站在吧台里面,耐心给她讲解如何保持花的鲜活。
      可花太脆弱了。
      一碰。
      全碎落在泥土里。
      雨后的秋土萧瑟孤调,哪怕是没有养分的枯叶也要死死拽紧,不肯放手。
      古嶙峋呆愣盯着地上的碎末,喃喃自语,“她碎了。”
      沈佳宜赶紧过来安慰,“它是碎了,但碎了没关系,魂归故土,明年向日葵会重新开花的。”
      可有些花碎了,是融不进泥土里的
      就像一道划开的唇角,还没等愈合,就再次咧嘴笑。
      满身的伤痕,哪怕碎裂成花,也难以消融。
      古嶙峋看着白绾卿静如死海的双瞳,哽咽:“种花的人,恐怕不知道他掌心的花已经枯萎了。”
      沈佳宜:“种花的人怎么会不知道,那可是他学习和研究的专业。”
      “因为那束花放在手里捧着,看起来就像完好无暇,甚至犹如重焕生机。”
      沈佳宜:“静心养护的枯花只要还没死,自然能起死回生,等到第二年春天不就好了。”
      白绾卿有些累了,盘腿席地而坐,“一朵花,也是脆弱的。”
      “几经波折,向死而生,可生后依然是死结,她的花魂花魄已经耗尽。”
      “你让她拿什么来遇见第二年的春天呢?”
      沈佳宜就算再迟钝也反应过来她们在说的根本不是花。
      白绾卿,她快要死了?
      白绾卿没有给沈佳宜问询的时间,替古嶙峋整理好衣肩,,解下脖间的红丝巾给古嶙峋戴上。
      雪白的脖颈丑陋的肉疤令人心生恶心,半月芽的十指指印红得发黑。
      沈佳宜摁住白绾卿的肩膀,不可置信,“白绾卿?”
      太晚了。
      发现的时候,都太晚了。
      古嶙峋难得有力气打趣,“送我红围巾,你是要给我画遗像吗?”
      围巾系上蝴蝶结,转到正前方,白绾卿哭笑不得,“不送不行啊,我闻到满地的炸弹味了。”
      沈佳宜被白绾卿的话震惊到,满地的炸弹,她脚下?
      古嶙峋:“打得过吗?”
      海岛附近聚集了两架私人直升飞机,一开始沈佳宜以为是直升机的学员在周边学习。
      直到第五架飞机靠近海岛。
      小木屋被包围了。
      白绾卿举起手,“就算我武功盖世,现在赤手空拳也难敌子弹无眼。”
      古嶙峋拿出脖子挂的项链,“这原本是他做了送给你的保命福,不过被我拿走了,我想他,就把炸弹埋在这里了。”
      “要炸吗?”
      白绾卿安慰古嶙峋,“这是他留给你的东西,我不会动。”
      白绾卿转头看向天空,天正蓝,无风。
      “坐过直升机吗?”
      沈佳宜不可思议看着白绾卿推着古嶙峋的轮椅把人走向小木屋的后仓库。
      门打开。
      巨大的直升机映入眼帘。
      周子虚竟然在海岛木屋后面放了一搜直升机!
      “沈佳宜,要不要一起来?”
      古嶙峋笑着举起唯一能动的右胳膊,朝沈佳宜挥手。
      沈佳宜一开始是想拒绝的,但身后突然传来几架私人飞机,上面竟然还有机关枪?
      沈佳宜想拒绝都不行。
      直升机稳稳起飞,沈佳宜再次被白绾卿惊到,“白绾卿你会开飞机?”
      “不会啊~”
      周子虚以前在家有段时间很迷飞行航模,家里书柜上有不少有关飞行的教程。
      听到白绾卿肆意欢笑的声音,沈佳宜一个头两个大,声音瞬间飙到老高。
      “不会你还敢开,白绾卿现在这飞机上面可坐着三个大活人!”
      白绾卿戏谑笑了一下,朗声朝后喊,“沈佳宜,现在就你一个大活人,不要怕死哦。”
      飞机猛地三百六十度翻转,躲开身后的飞弹。
      炮弹在耳边炸开,弹火碎屑深深砸进直升机的飞机窗,沈佳宜被吓哭了,老泪纵横。
      她到底摊上了一个什么疯婆子。
      简直就是没头脑的疯逼赌徒。
      “白绾卿,来个金鸡倒立。”
      沈佳宜眼珠子看着白绾卿卸掉油门,飞机直接倒了个头,直冲海面。
      白绾卿身后紧追不舍的直升机也蒙了。
      不是绝处逃生。
      而是往死地里扎?
      “白绾卿——”
      海鸥被惊叫声静散开。
      沈佳宜觉得嗓子干痒,就像被人抽走身体的全部水分。
      五十八米!!!
      四十三米!!!
      二十九米!!!
      十一米!!!
      沈佳宜头晕目眩,想干呕。
      背椅突然出现八爪鱼一样的东西紧紧贴服在身上,转头一看,古嶙峋身上也有。
      “白绾卿,你降落伞呢,快穿上!”
      “降落伞,送你们了——”
      一辆直升机,两个降落伞,都在后座。
      沈佳宜突然想起自己跟方淮说过的话,如果她一脚深入地狱,拉她一把的人一定有白绾卿。
      白绾卿最先上飞机,她一定清楚飞机上有几个降落伞。
      她是把生的希望留给她们。
      而自己,永远是被放弃的那个。
      一时间,沈佳宜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五米!!!!
      哗——
      海面冲击出一个巨大的水花波纹,一层层向外脉冲。
      俯抵的机头在快要贴近水面的那刻,以惊人的润滑弧线平潜变仰冲。
      巅风吹散白绾卿飘散的长发,茶褐色的发丝随气波涌动,像是在狂妄肆意嘲笑死神的无能。
      白绾卿俏皮回应刚刚沈佳宜的惊叫。
      “哎,我在。”
      这个女人。
      沈佳宜瞪着驾驶位上的疯女人,哭着哭着,又笑了。
      刚刚那波不要命的豪赌。
      简直是帅死了。
      沈佳宜委屈巴巴抹着眼泪,笑着咒骂,“白绾卿,你大爷的。”
      古嶙峋也有样学样,“白绾卿,你大爷的。”
      后座的两个女孩相视而笑。
      “马上就开花了。”
      几架敌机越靠越近,前后左右,上方下方,围得死死的。
      白绾卿突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沈佳宜探头窗外波涛汹涌的海面,疑惑问白绾卿。
      “哪开花了?”
      “天上。”
      古嶙峋笑起来,“天上能开什么花?”
      “当然是——红色雪花。”
      紧接着,爆炸般的轰鸣响彻附近方圆百里。
      周子虚,既然我逃不开你建造的第三世界,那我就在你的世界里杀死你最爱的人。
      你毁了我最爱的,我就杀了你最爱的。
      这样,一报还一报。
      我们俩,两清。
      老松柏带着方淮他们开着警车赶来的时候,海上搜救船已经开始打捞事故飞机残骸。
      空气弥漫的滚滚硝烟挥之不去。
      “你儿子的事有什么想法?”
      彭女士看着周老爷子的面子上答应见一面周子虚她爸。
      周父坐在办公桌,不忘给秘书手里的文件签字,“我对你儿子有很多想法,你打算从头听到尾?”
      “做梦!”
      还是这臭脾气。
      “跟人家家长定下聘礼了?”
      “没,你和老爷子不是没去吗,你儿子让我去探正主口风,人姑娘还没答应。”
      周父打发走秘书,把茶水端到茶几上,“还探口风,他自个都探了快两年,人家还没同意?”
      “情书写了,婚也求了,大概是看不上你的种,毕竟他的聪明才智都用来造城市种小花了。”
      “确实没什么脑子,但讨媳妇是人生大事,他要是一生执着于此,也算持之以恒,很有毅力。”
      周父这话说的,彭女士火力值蹭蹭蹭往上涨,“你敢咒我儿子一辈子讨不着老婆?”
      周父赶紧摆摆手,熟练抽下沙发靠枕丢膝盖下,麻溜噗通一跪,手举过头认错。
      秘书没眼看,默默把玻璃墙调成雾化。
      “我哪敢啊,老爷子知道了不得活剥了我。”
      彭女士懒得计较,“你自己看着办吧,你儿子是铁了心非人家姑娘不娶,你这老破小公司得好好开下去。”
      “十五年前你儿子送人一条街,十五年后升级到送人一个城,你个当爹的,送人东西总不能比你儿子抠搜。”
      周父一时间想不出什么东西,“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想想放哪了?”
      彭女士细数:“你老爷子送你儿子的庄园你就别想了,已经给白丫头养大象了,桐祯市的矿原本就是白丫头名下的财产。”
      “花田是你儿子的,他不可能卖给你,老爷子的海边别墅也送白丫头了,你再买个一样的你就是在敷衍了事。”
      “要不让我儿子入赘吧。”周父听得头都大,“那你送了什么给人家?”
      “我以白丫头的名义,买了巴黎艺术展的一个画廊给她。”
      周父想了想,“我可以买个跟你的地连着的画廊,扩大画廊面积。”
      彭女士火气再次飙升,“你怎么不上天嘞,老天给了你泼天财富怎么就那么限制你的想象力,半天连个自己的屁都蹦不出一个?”
      周父两手一摊,“没办法,谁让我们家一代比一代厉害。”
      周老爷子跟随老太爷三十岁创立上市公司,发家致富。
      周父二十七岁和妻子彭女士将公司打入海外市场,坐上联合国的邀请席上。
      周子虚四岁接触电脑编程,六岁开发产品,十二岁成为家族公司的科技部部长,十三岁进入端脑特种部队,十六岁凭空打造出一个城。
      到了未来儿媳妇,八岁画出稀有资源的矿区,十八岁买下七千多平的古堡,二十一岁三仿分画,两次孤身设局抓敌,二十三岁重回巅峰。
      周父捧着帅脸一脸惆怅,白绾卿不缺钱,也不缺人,她身边的朋友个个讲义气重情义。
      反观自己的儿子,除了撅着屁股摇尾巴追着人家示好,哪点值得拿得出手。
      “我们家族的生意,人姑娘还有要接手的意思吗?”
      第一次在老宅就因为周子蜜让白绾卿接受周家生意结果谈崩,差点没让周子虚把周子蜜下放非洲当印度河工。
      彭女士白了周父一眼,“屁大点的家业也想免费找一个会计给你算账,美得吧你。”
      还是忽悠不过来啊。
      周父收拾外套,起身。
      “干嘛,又想跑?”
      “没,餐厅我定了位置,中午了,带你去吃饭。”
      “我俩可是离婚。”
      “离婚怎么了,厨师就单单不给前夫、前妻做饭吃了?”
      “我说是我俩一起吃午饭。”
      “咋了,一顿饭你想忽悠我跟你复婚?”周父心疼地抱住自己,“吃饭又不喝酒,我可没打算失洁,你手脚老实点。”
      彭女士坐上车,系好安全带,“你几天不打,又开始欠抽是吧。”
      “没,中午吃什么,主厨电话在平板上有,第一家。”
      彭女士从抽屉里拿出平板,熟练找那位厨师的拿手菜,“我先声明,我今天中午不吃海鲜,给你点了菲力牛排七分熟,还有奶油口蘑汤,蔬菜选什锦,你不要挑食。”
      “好。”
      另一边,最后赶到的老松柏从海边回来,点了一圈的人,发现怎么也找不到沈佳宜。
      打电话问她去哪了,沈佳宜说去送朋友,今天请假。
      “又请假,你都连请三天了还请,这个月的满勤工资不想要了,送谁啊你,男朋友?”
      沈佳宜关掉GPS,顺着白绾卿的手绘地图沿着海湾搭桥开去。
      她要送古嶙峋去白绾卿几年前修缮施工完毕的古堡,古堡一共七千五百平,类似镰刀形。
      因为这套房子,白绾卿一直到处简直还房贷。
      城堡买下来不贵,但每年的休养费高的吓人。
      不是沈佳宜和古嶙峋这两个普通女孩能想象的。
      沈佳宜问那古堡白绾卿买来干嘛用,那么远,又不能住。
      白绾卿说,“那是我为自己选址的葬身之地。”
      在周子虚出现前,古堡的工期已经快进行到尾声,去英国旅行,也是为了验收装修进度。
      拿一个城堡当葬身之地,沈佳宜觉得太奢靡,但古嶙峋不这么觉得。
      对逝者,人们通常会举行土葬、火葬,古嶙峋以前在咖啡馆打工的时候听白绾卿提起过在安多藏区的人民常用水葬。
      塔葬则用于喇嘛、高僧的圆寂与轮回。
      沈佳宜:“城堡葬?”
      “不,是树葬。”
      白绾卿继续说,“正是因为古堡里有那棵千年古树我才买的,前任守树人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上弦月。”
      树,上可接弦月,通天道。
      “这个树葬,民间有先例吗?”
      “有,位于墨脱公路起点的山下卓龙沟,相传是藏传佛教中神女“多杰帕姆”的领地,是被用来给生病死去的幼童树葬之地。”
      时间不早了,沈佳宜和古嶙峋得尽快离开。
      沈佳宜不解,自己可是警察,“为什么我也要去,那你呢?”
      海岛出事,白绾卿失踪,周子虚肯定会会想到中间那个牵线的是沈佳宜。
      白绾卿不敢拿沈佳宜的命去赌,毕竟她还是个在职警察。
      周子虚不会让自己离开他视线超过两个小时,现在还剩十六分钟。
      “你现在不应该担心我,而是要担心担心你自己。”
      “为什么?”
      “还有十五分钟周子虚就会找到这,他知道又是你带走的我,一定会杀了你。”
      “我可是警察。”
      “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他坐牢,你现在、立刻,马上带着古嶙峋开车,从小路去古堡。”
      在周子虚淡忘这件事之前,沈佳宜和古嶙峋都不能出现在他面前。
      让沈佳宜送古嶙峋去自己的古堡,得周子虚躲一阵子。
      三人结束泡在海水里惬意闲聊。
      目前,敌机还没发现她们还活着,正在空中盘旋。
      如果不是满海的残骸和天上的五只大鸟,沈佳宜她们都误以为自己是过来海滩度假的。
      天空上的尾气白痕已经淡去,沈佳宜提出建议,“什么时候,我约你们去看一次日出?”
      古嶙峋说,“下次吧。”
      白绾卿没说话,但她的回答是:下辈子。
      有的事,只能留到下辈子。
      身上的挫伤和淤青渐渐从皮肤上显露,白绾卿试图握住右手手腕,肩胛骨咯吱作响,牵动神经,刺痛感瞬间麻遍全身。
      打碎骨头连着筋,这次,她是切切实实体会到了。
      等周子虚找到白绾卿的时候,海岸边就坐着她一个人。
      天空盘旋五架飞机。
      白绾卿攥着炸弹控制器,高举过头顶,对上空的敌机进行威慑。
      翻白的浪花不断拍打垒落的黑色礁石,冲洗岸上的血腥。
      看到白绾卿还乖乖带着原地冲他笑,周子虚的脾气瞬间泄皮球。
      麻利地缴械丢给一旁的傅允礼,拿着一瓶矿泉水,脚踩黑色长军靴淌水,一步一步走到白绾卿面前。
      眼前这个坐在水里泡着的傻姑娘,一脸的血红麻子。
      脏死了。
      周子虚用牙齿扯掉手套,露出无名指的戒指。
      扭开瓶盖,就着矿泉水,指腹轻扫,动作娴柔,周子虚就以单膝跪地的姿势。
      一点一点擦掉女孩脸上的污血,刮一鼻子。
      “好玩吗?”
      白绾卿笑周子虚疯了,刚刚竟然站在军舰上端着枪干翻了五架载着机关枪和炸弹的飞机。
      也不怕那个零件掉下来砸中她手里的控制器。
      控制器是真的,但炸弹在海岛,所以白绾卿唱的是空城计。
      周子虚一手甩进海里,古嶙峋跑了,沈佳宜也给放走了。
      他的小妖精是多怕自己进监狱?
      白绾卿看着熟悉的俊脸,这次事件之后,周子虚就要成为为人称颂的大英雄了。
      或许,他会是桐祯市的一个伟大传说。
      还剩半瓶水,周子虚没有丝毫怜香惜玉,倒在白绾卿裸露的皮肤上。
      海里是盐水,泡那么久,加上日头那么大,皮肤肯定会疼。
      但他不敢硬拉着白绾卿上岸。
      小妖精现在明显思维不正常,这情况他见过,一点就炸。
      得哄,若是忤逆她,倒霉的受气包只能是他。
      真是个小祖宗。
      小祖宗脾气虽然还没发掉,但人就是不肯上岸。
      他得陪着,哄到人愿意乖乖跟他回到岸上才行。
      “害怕吗?”
      周子虚一手推开被海浪涌过来的机舱门板,把两人位置调换。
      他靠近深海,她靠近岸边。
      “……怕。”
      白绾卿话里带着哭腔。
      怎么可能不害怕,她飞机上还带着古嶙峋和沈佳宜她们。
      五六架飞机围堵,她们不是中弹而死,就是机毁人亡。
      天知道白绾卿拉动操纵杆时心多么慌,她都感觉心脏不在身体里,而在头顶上。
      嘴巴到现在还是麻的。
      嗓子充血。
      眼睛也酸。
      哪哪都疼,浑身上下都瑟瑟发抖。
      拳头如雨花般砸进周子虚的胸膛,白绾卿一边哭一边打,不过她也没什么力气发泄。
      毕竟,魂都快吓没了。
      “你怎么来得那么迟。”
      “你怎么会来得那么迟。”
      “你怎么可以来得那么迟。”
      “我差点就真死这了!”
      周子虚拽过白绾卿的手一把把人抱进怀里,还不是她这个小妖精太聪明,学会混淆视听。
      从桐祯市跑出来,再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小破岛上。
      仔细想想,周子虚也有点后怕,毕竟古嶙峋被他扔到岛上的时候,可是死活不说杨祝自制的□□被她埋在哪了。
      害得周子虚不得不准备一辆直升机,好随时从海岛飞到桐祯市带白绾卿跑路。
      真是歪打正着。
      小祖宗打也打累了,皮肤也痛得很,周子虚抱她上岸的时候没怎么费力气。
      “没想到你还会开飞机,什么时候偷学的?”
      “我还会开铁牛,要不要给你的庄园耕片地?”
      “铁牛,那是什么,机械牛?”
      “笨,那是拖拉机,没文化。”
      “我笨,你聪明。”
      “我俩还吵架呢,你别理我。”
      “我的错,我道歉。”
      下巴下的小脑袋默不作声,周子虚用下巴戳了戳,“怎么不讲话了?”
      “周子虚,你说我是下一个受害者,还是凶手?”
      “……”
      “我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
      “说吧,我不怪你。”
      “我错了,你不是受害者,更不可能是凶手。”
      “那纵观全局,我是什么?”
      “你是旁观者。”
      “旁观者,那是什么?”
      “一个从始至终都应该站在局外的人。”
      是啊,本来白绾卿就是局外人。
      本来,她就把自己放在所有人的故事外。
      可他们,偏偏要拽她一把,企图把一个好不容易爬出泥潭里洗干净的人,重新拉进沼泽。
      似乎这样,他们才能求生。
      “你怎么突然这么想了呢?”
      “因为当你的定位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内时,那一刻,我的情欲战胜了我的理智。”
      到岸边,周子虚用浴巾把白绾卿从头到尾包裹住,打横抱起。
      “那时候,我的脑子告诉我,我不该爱你,可我的心,它叫嚣着,说我不回到你身边它就断流枯竭。”
      “我想活着,所以,我必须回到你身边。”
      这辈子,心已经认定你了。
      跑不掉了,也就不想跑。
      “小妖精,你要是再想推开我,我亦如今日坠机骸骨。”
      哪怕你能煽动我身边所有人让我远离你,让我怀疑你,甚至是恨你。
      心,在我这,绝不可能。
      让我放弃你,让我背叛我对你的爱。
      给我喂了一海的孟婆汤,把我再塞进我妈肚子里,重回天上投一次胎。
      都不可能!
      敌机是卫军养的几个没头脑小弟开来的,周子虚没手软,傅允礼留下来收拾残局。
      白绾卿提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你博士答辩过了吗?”
      “没过,延毕了。”
      白绾卿唇下一抿,笑了。
      “你笑什么?”
      “我们的婚礼在中国办你很高兴?”
      高兴啊。
      起码死之前,白绾卿终于知道,周子虚从头到尾的骗局,为了留住她,摧毁了她最纯粹的梦想,荒废了她最美好的爱情。
      她的世界,是存在于他创造的第三世界。
      多么可悲可笑。
      “那以后,我还能画画吗?”
      白绾卿看着周子虚的眼睛,从失望变成平静。
      “当然能。”周子虚答得信誓旦旦。
      能吗?
      白绾卿不信。
      段木泽这次没有再瞒她,把段导出的诊断报告先拿给了她,结果显示,这双手是真的,彻底废了。
      以后能不能自理都有待商榷。
      她的人生,从此刻,戛然而止。
      白绾卿解下之前周子虚送她的百岁官字牌。
      如今,已经用不上了。
      “周子虚,我们下辈子的下下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这辈子的余生,我要用来恨你。
      下辈子,我要用来忘记你。
      下下辈子,我们再重新认识一次,不记过往,从头开始。
      周子虚以为白绾卿说以后都要在一起,笑着点头,殊不知这是白绾卿对他的告别。
      本该肆意飞扬的人生,被几个男人搅了局,最后的结局,落魄又悲惨。
      医院里,段导给白绾卿做检查,周子虚站在门外拿着白绾卿的手机,她手机受潮,樊老师只好打电话给他。
      “白绾卿人呢,画展结束后人怎么不见了,我给她找的传承师父明天就到桐祯市来接她了。”
      “樊老师,白绾卿她……去不了了。”
      “为什么,不是段教授说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吗,手又开始疼了?”
      “她要跟我结婚了,以后,就不画画了。”
      “什么!”
      樊老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那么辛辛苦苦回到原位,现在你告诉我要她退位回家当个家庭主妇!”
      “樊老师——”
      “你别叫我老师,我是她老师不是你的,白绾卿好了让她给我回电话,死丫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个画展瞧把她给厉害的。”
      “樊老师,您别逼她。”
      “我不是在逼她,我是在警告你周子虚,我不怕你泼天的财富如何如何,白绾卿是我的学生,你要她结婚不画画,可以,让她亲口跟我说,你拐跑我一个传承人,这辈子你得还!”
      这辈子,是还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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