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家族的女人]石上泉流泉上石》鹤凫

3、第 3 章

　　一片晕红才著雨，由他一地落花声

　　黛砖青瓦，斜月拱门，在略显萧瑟的寒雨下，灰砖上不均匀的纹路愈显凝重且斑驳。那是年久失修的信号。

　　而庭中唯一一颗柿树，也结了明亮的橙红硕果。学堂中学到的古诗中，有许许多多并不真切的眷恋与思念之情，直到余定邦的脚踏进了这个不太繁丽的小院，记忆才如落花红雨，虽然年年复年年地提起，但那个春天总归是逝去，永不再来。

　　“你爹还在堂屋等你呢，快去看看他吧。”葛大妮将余定邦带到了正屋门前，脸上尽是挂不住的僵硬之笑，她一挥手，嘱咐道：“你们爷俩多说说话，好不容易回来待几天。”

　　余老三跟在葛大妮的身后，神色纠结复杂。他伸出手，将葛大妮叫到一旁，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余定邦的余光将二人的琐碎动作收了大概，却也懒得管他。

　　“他……已经不是你娘了。”余老八拄着拐杖缓缓落座，前些日子因为再次赌博被余老三打断的腿做屈膝动作时仍然隐隐作痛，他不情不愿地撇过脸，不愿再直视余定邦的眼睛。

　　原本热忱的目光颤了颤，满是疑云。

　　“她把老子给休了。”

　　余老八似有千言万语，但欲说还休。

　　果然，这个节女堂里的三从四德，即使熏陶了众女人多年，她也总能出淤泥而不染。休夫，这可是这个寨子从未有过的事。

　　但葛大妮向来如此不是么？

　　余定邦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门外仍在倚墙张望的余老三，不动声色地敛下眉。现在还不是时候，只要余老八一天不死，他就能离自己的魇想更进一步。

　　“我娘把你给休了？”余定邦嗤笑出声，即使余老八不说，他也能猜得到葛大妮休夫的真正原因。

　　狗改不了吃屎，他余老八离不了赌博。

　　“还不是因为我……”余老八攥紧拐杖，言语间吞吞吐吐，在儿子面前亲口说出自己是被休的一方，他的脸早已涨得通红。

　　“因为你赌博。”余定邦眯起眼，心思细腻的他早已换上一副少年意气，非黑即白的神情，截然道：“不过我觉得我娘做得对，你再不把赌博的坏毛病改改，别说我娘休你了，我也要休了你。”

　　看似截然偏向葛大妮，但言外之意饶是余老八也听得明白一二。

　　“定邦！”与余老三将事宜商讨完毕的葛大妮小跑上前，挽住余定邦的胳膊，语气揶揄：“走，娘带你去各家转转，他们还没见过你呢……”

　　手掌被她握住，他本可以挣脱，但不想。

　　“娘，我先去把西屋打扫干净，再去也不迟。”余定邦将头转向西屋，虽因炮火轰鸣而听力受到些影响，但也拜军队所赐，他的精神一旦集中起来，什么腌臜的细碎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余定邦的眼神带着一种别样的探究，可语气却轻松得仿佛只是在聊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常。

　　“别，定邦……”葛大妮眉头一跳，连忙上前挡住定邦的脚步，含糊道：“太久没人进了，都是灰。你先去，娘给你收拾。”

　　欲盖弥彰。

　　“我回家住，怎么能麻烦您呢？”伸出手，余定邦将葛大妮拉至一旁，语气虽照常宛转，但态度却不容抗拒。

　　饶是常人也该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了，更何况是余定邦。

　　一脚踹开有些腐朽的木门，屋内窗明几净，炕塌之上一个男人神色怏怏，身着的是在普通不过的寻常布衫。现是秋分时节，虽说算不得暖和，可他半身都裹着厚重的棉被，实在不像一个康健之人。

　　余定邦手臂上的青筋在这一刹那，沸腾得骇人。

　　“他是谁？”气血上涌的余定邦此时此刻有些昏头，寒光雪亮，直直扎向葛大妮，“为什么我的屋子会有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卸掉伪装是最蠢的行为，前提是控制得住自己。

　　余定邦显然没有做到后者。

　　“他……他是你表舅，听说你当兵回来了，特意想来看看你。”葛大妮慌不择路地回忆起刚刚余老三与自己商讨的话术，摆了摆手，底气略显不足：“怕你认生，我就先让他在这里避一避。”

　　少年的视线在两处犹疑，刚刚崩坏的伪装再次被他收敛缝补，那一丝丝的疑云虽然仍在，但葛大妮的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

　　若是野男人，恐怕余老三早就开祠堂请家法了。

　　可若排除了这个可能，那就只有一个原因——这个人和自己有着不可动摇的利益冲突。

　　冷静下来的余定邦摸了摸腕表，重新回归的理智让他的思路清晰了许多，他回忆起此次回到石泉寨的真正缘由，不由得轻勾唇角。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