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家族的女人]石上泉流泉上石》鹤凫

2、第 2 章

　　寨子里的气氛还是异常发腻，即使刚落了一场雨，也洗刷不去余定邦满心满肺的烦躁与厌恶。

　　女人们依旧是女人们，传统封建，视贞洁如命，将矜持当做引以为傲的资本。余定邦脚下的军靴振振有力，踏在石阶上，惹得好几个年轻姑娘竞相回眸。

　　从手到脚，从喉结至脊背，十七岁的血液在他的皮肤下跃动，年轻的节拍从他的心脏处奏出。

　　他浑身都是风情。

　　相别已是五年，庭院中的枣树早已到了开花的时节，每到这时花影便重叠如云翳，葛大妮便会在枣树上刁蛮地晃动树杈，而那些早早盛开悬挂不稳的枣花，便会随之零落成雨，纷纷扬扬地洒进葛大妮早已铺好的白布之上。

　　他唯一爱吃的就是两样东西——葛大妮亲手做的枣花糖，还有晾晒在自家庭院的大红枣。

　　那人行花坞，不知在这五年的时光里，已成何样了？余定邦想此，不仅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呦，定邦回来啦！”

　　余定邦立住脚步，脸颊上的阴影冷感分明，在全天无休的炮火洗礼中，他早已褪去了圆润的婴儿肥，肘臂上骨骼与肌肉的分界处在风衣的摇动下若有若无，似隐似现。

　　是余老五，他常年与余老三并肩作战，藏在厚重毛领下的，是密密麻麻的刀疤。

　　“这么着急回家啊，想你爹娘啦！”余老五将大刀扛在肩上，笑问道：“去见过老祖宗了吗？”

　　该死，光顾着着急，竟然忘了这余家寨子里的规矩。

　　余定邦只得换上一副笑脸，挥去脑海里的衣香鬓影，含糊道：“五伯伯说的是……都怪我在外面久了，连咱们石泉寨的规矩都忘了，我这就去见过祖奶奶。”

　　自记事起，余黄氏便常年梳着一丝不苟的遗清旧髻，两根点翠簪子似乎在昭示着她旧日的辉煌。除了鬓发有些发白，其余的还和他离开石泉寨时的拜别时一模一样。

　　包括那根镶玉的手杖，只要它轻轻一挥，便可决定一个女子一生的命运是福还是祸。

　　葛大妮被余老三拿着蛇娃威胁烧节女香之时，她便是坐在堂中央，居高临下地打压着葛大妮挺得笔直的脊背。

　　十七年从未屈过的膝盖直直地砸在石板铺成的堂厅地面上，余定邦强行压下心头的不甘，朝着红木椅上的余黄氏，清脆地磕了独属于儿孙辈的三个响头。

　　“好好好，快起来，快起来。”余黄氏喜笑颜开，上前便扶住了起身的定邦，摸上了他的脸颊，慈爱道：“咱们定邦可真是帅气啊。当年你三伯伯回家的时候，也是这样骑马挎枪，威风凛凛的。”

　　见余黄氏拿余化龙和自己相比较，余定邦不适地皱皱眉，但那份阴云也因为灵魂深处的理智消逝而去，转瞬间云开雾散。

　　“我和定邦可比不了，十七岁就当了排长，可不容易啊。青年军青年才俊，前途无量是不是。”余化龙抱着臂，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余定邦，回头看向众人。

　　族长发话，其他人也只有应和的份。

　　“定邦……定邦！”

　　一声传唤，似近似远，如惊蛰后的回暖。在数载倥偬下，只有她恰似人间朝暮客，辛弃疾有蓦然回首，而那人就是他的灯火阑珊处。

　　女子的眉眼不施粉黛，并无寻常淑女的黛眉低蹙，但一弯眼波却流转如春水，只有落霞，才配得上称之为她的红妆。

　　时过境迁，葛大妮已然褪去了少女时的青涩，一袭粗布荆钗，却也没有削去她分毫的清丽，自带氤氲的眼尾与雪亮的眼珠相互映衬，如大雾四起时，那束穿透力极强的晨光。

　　庭中花开花落，融进了如火如荼的相思。

　　包括那树枣花。

　　余定邦曾毫不羞愧地想着，即使他喝了孟婆汤，在奈何桥上闻到那枣花的香味，也会知是她。

　　“娘！”

　　余定邦立正，给葛大妮敬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军礼。

　　她依旧娇小似乎不曾变化，而少年的身形就像雨后的青竹，纤长且迅速旺盛地生长。体型上的差距，让余定邦不由得生出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臆想。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葛大妮的手轻抚上余定邦精壮健硕的臂膀，欣慰道：“走，跟娘回家，娘给你做好吃的！”

　　“那个老八媳妇，去我们家吃吧。”余化龙挤了挤眼睛，似是预料到了什么，忙劝道：“你们家乱哄哄的，都是一家人客气啥啊？”

　　闻言，葛大妮神色微敛，垂下眼帘，点点头道：“行，那去你三伯伯家吃饭。”

　　三伯伯？怕不是想做他的三爹爹。

　　“不用了，我回去看我爹。”余定邦扭头，看向满身不自在的余化龙，勾起嘴角，似有所指。

　　“三伯伯不把自己当外人，我也没拿三伯伯当外人。但在这个家里，余老八才是我爹，所以我要先去看他，您……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