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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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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光明与黑暗的交际处徘徊,在军装上身的那一刻起,一念神魔。
——小题
风沙蔓延,扰乱青天。枣花于沙棘中绽放,盛世在兵器相见中见衰。
豫西位于黄土高原之地带,常年沙尘飞扬,但每逢天朗气清之时,便有人引吭高歌,声振林木,响遏行云。
“黄河那个水呦,那呀么那么长……”
“黄河那个山呦,那呀么那么高……”
余定邦立于石泉寨的大门前,手旁牵着的枣色的骏马跺了跺蹄子,甩着脑袋懒懒地打了个响鼻。
一道热气蒸腾,将他从旧梦中惊醒。
青砖瓦房,画楼粉黛。这些年来,他的梦境常在这处重楼中迤逦摇晃。西天晚霞里,马蹄嗒嗒,驮着他将他从岁月深处的一庭花内缓缓走来。
穿过原野,踏过烈风,直至鲜衣怒马,踩着如莲般的水涧归来。
他曾见过舞池中央的珠光宝气。即使是童子军学校出身,也免不了国党独有的纸醉金迷,宴厅绚丽,灯光夺目。
舞女们裙摆蹁跹,莺啼燕啭,眉梢眼角都批挂着风流与欲望——花天酒地,斑斓耀眼的双重欲望。
不过是金钱与女人。余定邦对此厌烦得很,在装聋作哑与游刃有余间,他选择了冷眼旁观。
此时天边火红欲燃,像是九重红绫,又似八抬大轿,在他十二岁的记忆中,浩浩荡荡的鼓声仿佛再次传过石泉寨,直达西莲池。
少女掀开嫣红的喜帕,比起盘旋在额前的流苏,她眼底几乎要溢出的倔强与脆弱并驰而行,已经悄然织成了一片厚厚密密的尘网,兜住了余定邦的半生劫数。
鬓边的榴样绢花,也瘦成了一缕暮时的暗香,祭奠曾经繁盛的样貌。
若这石泉寨是城墙,那她一袭红衣登楼远望,似乎也并不过分。
她是在眺望自己的儿子,还是余定邦?
余定邦垂下头,纤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并不浓郁的情绪。
莫不成是这余家的大族长?
他余老三是济世救民的英雄,是余家的脸面。可这个脸面,却败絮其中,满口仁义道德,却对寨民的砸明火视而不见;说着劫贫济富,却强抢民女,将一个大好年纪的女子从遥远的葛条沟抢来,只为了做他赌鬼老爹的媳妇。
比起讽刺,余定邦只觉得这个寨子都要脏透了。
毕竟余家的大族长是顺民心得民意推选而来,就像中山先生一样。
螺青色的军大衣随风飘扬,衣袂如心绪,飘零动荡,只有无风之时,才可片刻安宁。
余定邦不是傻子,他甚至比旁人更加聪慧。也自然能看得出,葛大妮在盖上喜帕的最后片刻,那泫然欲泣望向的,便是高头大马之上的余老三。
所有人都以为他小,可那时杀鸡宰牛的事他干的却并不比余老三少。
更能看得出,别人看不出的事。
“连长,大门已经开了,您的马是放在城外,还是牵进去?”
一个士兵上前,将余定邦手中的缰绳接过,垂头问道。
嗒,嗒。
即使用脚尖拍打地面,军靴的力道也传出了黛瓦青砖间的窄巷,在这个寨子里升腾翻滚,正如他蓬勃滔天的野心一样,铿锵有力。
“石泉寨是我家,骑马算什么,走路进去才像点样子”余定邦扶了扶帽檐,压抑住微哑的声线,微微上翘的眼尾处被折射而来的残阳染上了一层别样的暖色。
可眼底是笑意不达的冷冽。
五年了,也该见见,他此生见过,最亮最美的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