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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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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不被齐溪然理睬,萧择心情受到了影响,便垂头丧气地守在左夜亭床前。他正凝神想着一些事,却见左夜亭忽然睁开眼,撑着手想要坐起来。
“王爷,您醒了?您伤势这么严重,还是躺着吧……”
说话间,萧择已看不下去,不得不搭把手将左夜亭扶起来坐好。
见左夜亭像个没事人一样直立立地坐着,萧择好心提醒:“您悠着点,伤口刚包扎好,可别绷裂了。”
左夜亭转面盯着萧择瞧了几眼,笑侃:“你何时变得这么贴心,跟溪然学的吗?”
萧择默了一瞬,略煽情地道:“属下以后会更贴心,必定形影不离地保护王爷,绝不再让王爷有丝毫损伤。”
方才医者来为左夜亭治伤时,萧择看到左夜亭身上增加了很多伤痕,他不知道左夜亭坠崖失踪的这段时间里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也不敢贸然开口问。
同时,萧择也从医者口中得知,左夜亭武功已废,如今左夜亭的体力或许还比不上一个普通的壮年男子,且身子非常虚弱,虚得透骨。若不好好调养,日后极有可能变成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对了,小野人的爷爷可带回来了?”
左夜亭蓦地一问。
萧择拧眉回道:“带回来了,只是……人死了。死相太难看,被人一刀划烂了整张脸,伤口极深,一颗头颅险些被劈成两半。全身还被砍了很多刀,实在……惨不忍睹。”
左夜亭闻言沉默,良久未发一语。
他知道老者会死,也知道萧择只能带回一具尸体,可却没想到老者的死状如此凄惨。虽然老者之前时常以折磨他为乐,但终归救了他一命,这份恩情他永远都不能否认。
从内心深处来说,左夜亭并不希望老者死去,甚至想要给他一个安定无虞的生活,可如今却没有机会兑现了。
察觉到左夜亭的异样,萧择掂量着问:“那,王爷,要让那个小野人去看看他爷爷吗?”
左夜亭回过神,想都不想就反对道:“不,不能让他看。”
要是小野人亲眼看到老者的死相,恐怕会大哭不止,受不住打击。
左夜亭抬头看了看窗外,外面天已经黑了。
他对萧择吩咐说:“明日一早,你去买一副上等的棺木,再准备一套寿衣。我亲自为老前辈换衣入殓。”
萧择点头,又猛然想到什么:“王爷,忘了告诉您,属下在老者尸身上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左夜亭望向萧择:“何事?”
“那死去的老者是个阉人。这件事很可疑,是否要属下追查下去?”
“此事我已知晓,到此为止,不必深究。”
“……是。”
萧择不知道左夜亭的想法,只能遵从。
这时,又听左夜亭道:“老前辈下葬前,先将其遗体火化,避免多生事端。”
萧择一愣,随即答是。
一番嘱咐后,左夜亭才问起杳杳:“小野人醒了没?”
“……都这时辰,早就醒了。一醒过来就又吵又闹,不放他出房间他就可劲儿捶门,捶累了就蹲地上哭吼,哭一会儿又接着捶门,还差点翻窗户跑出来……”
左夜亭眸色一凝,陡然掀了被子想下床。
萧择垂眼瞄着左夜亭的伤口处,生怕他乱动,吓得赶紧出手阻止:“王爷,他只是一开始吵得厉害,现在一点都不吵了。肯定已经睡着啦。您别动,好好歇着,等明天再去看他吧。”
左夜亭白他一眼:“刚刚还跟我说他吵得厉害,转眼就说他现在不吵了?就你也配说谎。”
萧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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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于无奈,萧择只得扶着左夜亭走到杳杳所在的房间。
推开门,一进入房内,左夜亭的脸色就变得阴沉了。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小野人被绳子捆了手脚,还被封住了嘴,整个人蜷成小小一团,缩在床的一角,哭得脸花了一片。
左夜亭面朝萧择,端出一个冷飕飕的笑脸。
萧择后颈一凉。
左夜亭抬起手臂,朝床那边一指:“容我介绍,这是我救命恩人。”
萧择惊讶:“……啊?!我还以为是您救的他……我错了王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这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我怕他一直捶门会把手弄伤,还担心他又哭又吼,把嗓子叫哑了。”
左夜亭冷斥:“所以你就采取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我就不信,莫非你往日花天酒地时也是这样讨那些女孩子欢心的?见他哭闹成这般,你就不能拿出本事哄哄?”
萧择惊恐一噎,猛摇头道:“我只会哄女人。”
谁有闲心哄男人啊。
况且还是个又黑又野的小丑男,丁点都不讨人喜欢。还不如去哄大街上的奶娃娃呢。
“行了,你先退下。”
“是。”
萧择颔首,转了个背,拱手弯腰,朝着杳杳拜了一拜,算是道歉和感谢,而后就抬腿跨出房门,守在了外边。
左夜亭一步一步走向杳杳,可杳杳却惊怕得往角落里退缩,背脊紧紧抵在床栏上。他胆怯地瞥着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的男子,竟然都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在山崖底下捡到的那个了。面前这个人穿的衣服好漂亮,雪白雪白的,衣袖上有水墨色的竹叶子。杳杳一双眼睛都聚焦在了左夜亭的衣袍之上。
“换身衣服你就不认得我了?!你是看衣服还是看人啊。”
左夜亭伤在腰腹,难免影响行动,于是迁就着伤口,轻轻侧身坐到床边,伸手想去碰杳杳,可奈何杳杳离得太远,他触摸不到。
他温和地同杳杳商量道:“我够不着,你移出来一点好不好?”
杳杳犹豫了一下,或许是想近距离看看他的漂亮衣服,便慢慢从床角挪了出来。但那警惕提防的小眼神,仿佛时刻准备着缩回角落里去。
果然,左夜亭刚想伸手解下他口中的布勒,指尖都还未接触到他,他就灵活地缩回去了。
左夜亭按着伤口寻思,他到底要不要爬到床内侧,把角落里的小野人逮出来。
都怪这张榻太过宽敞,要不然小野人也不能躲得这样远。
轻易不忍心牵动伤口,左夜亭选择轻声哄:“小野人,过来。”
杳杳不睬他,就好像不认识他了一样。
左夜亭皱眉,小野人该不会是暗自将他认定成坏人了吧?
“我不是坏人。我当时是为了救你才将你打晕带走的。你想想,当时多危险啊。刚刚那个人也不是有意把你绑起来的,他出去的时候已经跟你表达歉意了。你要还是生气的话,我改天可以再收拾他。”
任凭左夜亭语气再怎么柔和,杳杳都无动于衷。
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了。
左夜亭掌心覆在伤口处,慢慢抬起两条腿,跪坐在榻沿,然后移动双膝,一点一点地靠近杳杳。
杳杳被吓到了,他没想到这个人会上来。他原本以为这个人只会坐在床边看着他。眼看这个人离他越来越近,他却找不到地方可以躲了。
“小野人,知道什么叫愚公移山吗?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左夜亭笑了笑,将百般挣扎的杳杳紧紧箍在怀里抱起来,又用两个膝盖艰辛地移至榻沿,随后抱着人坐到离榻较远的一张椅子上。
杳杳随即就哭了。
“怎么又哭,我又不会伤害你……”左夜亭手足无措,用拇指揩去杳杳面颊上的眼泪,接着就解下他口中咬着的布勒。
怎料,小野人的一张嘴刚得到解放,就一口咬在左夜亭右手的虎口处。
左夜亭:“……”
杳杳埋着头用力咬,咬了半天,牙齿都酸了,都没听见这个人吭声。
疑惑地仰起脑袋瞧了左夜亭两眼,又低眸瞅了瞅左夜亭虎口处的血齿印,杳杳对他道:“流息了。”
纯粹无辜的模样,就好似这个血齿印与他无关。
左夜亭忍俊不禁:“还不是你咬的。”
杳杳理亏地埋低了头,露出细细的后颈。安静了一会儿,他动了动手和脚,瞪着左夜亭道:“我要去找我阿爷,你放开我。”
左夜亭探手碰了碰他头顶上的小揪揪:“我会放了你。但放开你之前,我要先跟你讲道理。”
杳杳问:“什么道理?”
仔细留意着小野人的情绪,左夜亭小心翼翼道:“我先把话说明——你爷爷,已经死了。”
杳杳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暂时没哭。
“我会尽快让人将你爷爷火化安葬,等过段时间再带你去墓地祭拜他。”
“什么是火化?安葬又是什么?”
左夜亭怕说多了他反而理解不了,便干脆从简解释:“火化就是烧成灰的意思,安葬就是埋进土里的意思。”
杳杳顿时失声大哭:“你是坏人!我不许你把我阿爷烧成灰埋进土里……”
“可我们山外面的人都要遵循这样的规矩,人死后必须入土为安,这是对死者的尊重。你在意你爷爷,那就应该让他早日在地下安息。而且……你爷爷都这把年纪,一般人可能都活不到你爷爷这个岁数,他已经很圆满了,你说对不对?”
为了安慰杳杳,左夜亭不惜昧着良心说歪理,就差直接跟他讲:你爷爷已经活够本了,死了也不必太伤心。
杳杳哭势稍缓,抽噎着道:“可是我阿爷是被人杀死的,他不是自己老死的。”
“杀害你爷爷的人全都被杀死了,他们已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为你爷爷偿还了性命。或者你可以这样想,你爷爷死后会去往另一个世界,他会在那里开始新的生活,他会过得越来越好。至少比他生前过得要轻松许多。”
“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
“那我也想死了,去找我阿爷。”
“……”
左夜亭头疼起来,这小野人怎么越劝越极端?
“小野人,做人要一步一步来,你要先活明白了,才能去死。倘若能开开心心地活着,又为什么非要着急去死呢?你现在还很懵懂,好多事都没经历过,你还有很长的日子要活。如果你糊里糊涂地寻了死,死后铁定去不了那个美好的世界,也见不到你爷爷。你极有可能会被打下黑漆漆的地狱,和恶鬼作伴。恶鬼你晓得吧?就是很恐怖很吓人的那种。”
左夜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杳杳却听得一抖,终于收住哭声。
说这些貌似挺有用?左夜亭再接再厉:“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你爷爷在另一个世界看着你,他期望你好好活着,你不能让他失望。”
杳杳乖巧地“哦”了一声。
“那我待会儿可以去看看我阿爷么?”
“不可以。要等埋进土里才能去看,否则是对死者不敬。”
“哦。”
杳杳的情绪基本平定下来了,他抬头看了看房间内的布置,向左夜亭问道:“这里是你家么?好漂亮。”
左夜亭点头:“算是吧。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住,估计住不了多久就会离开。”
杳杳转了转眼珠,又道:“我阿爷就埋在你这个家的附近么?”
左夜亭回应:“嗯,不会很远。”
杳杳认真思索了一阵,表示同意:“那就让我阿爷先埋在你家这边吧,等以后我不住你家了,我就把我阿爷从土里挖出来,带他去别的地方埋。”
左夜亭:“……”
哪有人会说出“把爷爷从土里挖出来”这种话?听起来真是丧心病狂,令人匪夷所思。
“小野人,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是人,当然说人话了!”
“……”
再一次感受到与小野人之间的沟通障碍,左夜亭放弃谈论这件事。反正爷爷是小野人的,小野人爱怎样怎样。
……
房外,忠于职守的萧择因离得太近,将主子与小野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以至于长时间保持着下巴脱节的惊呆状态。
他家主子连女人都没哄过,就学会哄男人了。
讲话这么温柔的?!
萧择就忍不住纳闷了,王爷为何偏偏对小野人这么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