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回廊》林檎无花

7、六

　　沟通现场自然的一点是没有我，不自然的一点是没有艾克丝比。她站在会客厅外和我聊天。这样说有点不恰当，准确来说是她在发牢骚。

　　“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弄得我像是变成祭品一样了！哥哥和老爹不是都说好了么，不是不用我出嫁么——哦，也是，现在也算不上出嫁——什么啊！这不是更糟糕了吗？你说是不是，再说到底发生什么了，忽然就扯出一个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知道我知道！这场仗很重要一定要赢，可是难道真的有女神么？让我去当那个什么使者她就真的能那什么……继续庇佑格朗泽大陆？太好笑了！真是的真是的……”艾克丝比一口气喊出来这么多话，我实在很佩服她。

　　我对她最后的那个观点很是赞同。我也不认为女神真的存在，至少在我的生命里，没有任何能证明其存在的事情发生。

　　我说：“女神存不存在其实都无所谓了，总之你们得到神器了不是很好么。”

　　她自然不知道为了确定这就是那神器，有多少人丢了性命。

　　说来奇怪，萨泊尔帝国的那对皇家兄妹实在是奇怪，哥哥很有头脑也很能干，国王似乎什么事情都很放心可以交给他去做——夜行衣的事不说也罢——而妹妹呢，如你所见，是个花瓶，脾气暴躁，不懂事，不稳重，似乎没有任何……任何用处，虽说现在倒是表现出来了她无可替代的作用。

　　艾克丝比忽然目光一转，死死地瞪着我：“啊，你刚才在心里说我是个花瓶，没有任何用处对不对！真是的……连恩索尔都！”

　　我感到惊恐，她居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后来才知道艾克丝比是被人这样说习惯了，产生了惯性思维，没想到给说个正着。

　　“老实说……”我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也不知道那个什么仪式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不过你想想，既然是尼希里提出要办，自然去办就不会有错……”

　　她更生气了：“凭什么啊，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怎么就这么听他的话啊，你难道都没有自己的主见吗？再说这件事，实在是……莫名其妙！我怎么可能一辈子去管一个也许压根不存在的女神啊！太太太太太可笑了啊啊啊！！”

　　我没有主见？我忽然发现我真的没有主见。

　　……什么啊，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我想对我来说，尼希里就是作为[绝对]而存在的，我不会质疑他也没有去质疑他的理由。可以说对我来说他就是一切，我的存在是因为他。我并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好去希望，我只要和尼希里在一起就好了，其他什么都无所谓。

　　看到我目光又开始涣散了，艾克丝比很不爽：“你说你，每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游离……我在梦中看到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我问：“那我应该是怎么样的？”

　　“你要笑啊，笑一笑，笑一笑一切都会好的。”她叹气，同时自己咧咧嘴，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我也试着牵动嘴角。

　　好别扭。

　　“不对不对……说你在哭还差不多啊……算了，我现在也没办法很好地做示范，唉……”艾克丝比仍然挎着脸。

　　我想了想，忽然伸出右手去揉乱她梳理整齐的长发。

　　艾克丝比尖叫起来。

　　我问：“你高兴点了么？”

　　她大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的头发！我梳了半个小时的头发！啊啊！你干了什么！”

　　我愣了，原来她不会和我一样感到很高兴。

　　这时也许是因为她的尖叫，维恩达斯和尼希里走了出来，艾克丝比委屈地问：“吵到你们了？”

　　维恩达斯摇头，尼希里点头。

　　“我早就习惯了。而且正好谈完。”前者说。

　　“好可怕的叫声啊。”后者说。

　　我问：“怎么样，结果怎么样？”

　　尼希里回答：“太过冗杂的地方我就不跟你说了，总之这件事成了，三天之后，我们去女神的神殿，至于去做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点头。继续问道：“那这几天我们干什么呢？”

　　尼希里露出一个很是诡异的笑容：“玩。”

　　所谓“玩”，在我的印象里就是几个小孩追追打打，嬉闹一阵。我自然不能理解尼希里所说的“玩”包含了怎样的意义。

　　我问：“玩什么呢？”

　　他回答：“你马上就知道了。”

　　在此之前我和艾克丝比被要求各自回房睡个午觉。理由是“你们正在长身体”，我看一眼尼希里的身高，虽然觉得被小看了，但还是乖乖回到房间。

　　其实我不想睡觉。我总有种一睡过去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的感觉。之前我也说过了，梦境的真实程度要大过现实，这让我感觉也许哪一天我的梦境和现实就会颠倒过来，这样我大概就死了。

　　尼希里也回房了，他坐在桌前喝一杯红茶，还读着一本我看不清楚题目的书。

　　我乖乖闭上眼睛，催促自己赶紧睡着。

　　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睡着了。

　　仍然是要做梦。说来奇怪，为什么我的梦向来毫无剧情发展呢，就像静止了一般总是停在某一个画面，可的确听得见声音。

　　场景又变了。我看到血。不是一两滴，而是铺天盖地全是血，其中还混杂着碎了的肉块，应该不是同一个人的尸体吧，光死一个人是不可能会有这么多血的。环境似乎是一间密室，很奇怪我能闻到铁和血的腥味，明明是做梦。

　　我向四周看去，没有人，没有人，尽管叫这里密室但房门却是开着的，外面也是一片黑暗，我试着挪动脚步，仍然无法控制身体。

　　虽说无法控制身体我却仍然能感到自己在发抖。不是由我主观意志所控制的，而是[梦境]本身的颤抖，实在要解释就是，梦里的我在发抖。

　　我听到自己带着哭腔喊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都死了！”

　　我不由得对这样的自己产生鄙视之情。有什么好伤心的，不就是死了么，只是死得比较惨烈而已，连尸体都找不全而已。可是既然已经死了，谁又会知道自己的尸体是怎么样的呢，缺颗脑袋还是什么的都无所谓吧，既然已经死了。

　　忽然眼前一黑——可我还没有醒——大概被人遮住了眼睛。

　　身后传来低沉而有磁性的、我无比熟悉的声音：“是我杀的，不要看。”

　　是尼希里的声音。

　　我竟然感到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