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回廊》林檎无花

6、五

　　我觉得，人这种生物，果然很大程度上还是欺软怕硬的。

　　比如我们来的时候，坐的马车只比“简陋”所形容的好上那么一点，车夫还是个耳朵不好使的，数次差点走错地方。

　　而知道我们手上是真的有神器还杀了一个高级炎术士后，现在要再回去，乘的是皇子的马车——维恩达斯在外面跟着手下骑马——四周都围着护卫剑士，虽然比起保护，我想监视的意思要多一些。

　　尼希里显然很清楚这一点，在上车之初就小声念了大概是隔声作用的咒语。

　　谢谢，我有太多事想问你了。

　　“尼希里，我们还要去接那位公主么？”我问他。到这时为止，马车里面已经安静了一段时间，尼希里半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我没事做只好一直看着尼希里。

　　“这是当然的，我们有不去的理由吗。”尼希里睁开眼睛，视线却是投向一边摆放的水果，似乎完全没有想过只要国王不爽、我们要对抗的就是一个国家——哪怕这个国家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很轻松的样子。

　　“我以为我们已经跟那个皇子决裂了……”

　　“决裂？哪有这么简单就算的。”他哼了一声，“对那些人来说，没有永远的敌人，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我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他们的那位艾克丝比公主，而我们手上又有他们最想要的神器，这就是我们最大的筹码和依凭——他们不敢对我们动手，甚至还会想方设法满足我们，至少是在得到神器之前，因为他们不敢确定我们是不是真的非那位公主不可。如果惹怒了我们的话，我们来个一走了之，没有神器的他们和拥有神器的魔族对抗，结果简直太明显了不是么。”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尼希里一口气讲那么多话。不过正好我又想起了另一件早就想问但一直没问到的事。

　　“呐，尼希里。”我说：“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带走公主？”

　　尼希里并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看了我一会，然后勾起笑容。看着很是诡异。

　　“你总会知道的，恩索尔。”他说，“只要你活着，就一定会明白。”

　　——

　　我并不懂尼希里，他是什么人，或者他正在想什么，尽管我大部分记忆都和他有关。

　　如果深挖下去，不明白的事情会变得越来越多。

　　不过这些都没什么关系吧，至少可以确定的是，我应该和他在一起。那样就行了。

　　似乎最初看见他的时候，我就觉得应该跟着他，这是正确的。直到现在都是这样认为。

　　但是，一个人又是为什么无理由的对另一个人保持善意呢？

　　这件事我很早就察觉到了，却也只是偶尔会想到而已。例如刚才。

　　也许就因为这个，只是打个盹儿的工夫，我又做梦了。

　　这次不再是一群人对着我顶礼膜拜，应该说更糟糕了还是更好一点呢，我梦到的是尼希里。

　　没有什么情节，也算不上什么真实让人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要说的话就是，「梦到他」这种程度而已。

　　最深的印象就是尼希里的脸——罕见的黑发黑眸，白到差不多可以说是病态的皮肤，没有任何表情，就那样一直看着我，却意外的并没有「死」的感觉——以至于他拍打着我的脸努力叫醒我时候，我以为仍在梦中。

　　“……尼希里？是怎么了？”我茫然地看着他，刚睡醒的时候脑子总是有些混沌的。

　　他是笑着的。与梦里的面无表情相比出现的可怕落差终于让我反应过来。

　　“抱歉，我睡着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皇宫已经到了，马车不能进入，所以还是得走一段。”尼希里说着，忽然伸手揉乱我的头发，“老实说吧，恩索尔，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尼希里、喂喂！”我试图阻止他的行为，因为很痛。却……没有任何办法。

　　他毫不客气地说：“恩索尔，睡着时的表情可真是不错，想必是做了个好梦……我们真的是生活在一个战乱的年代吗？从你的脸上可看不出来半点呢。”

　　我的头发在他的蹂躏下如其所愿变得乱七八糟，不用看我都知道。但是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尼希里能这样对我。躲开他的手试图让头发变得服帖一些，未果。于是有些自暴自弃，就这么放着不管了，我说：

　　“我、梦到了你。

　　他想继续折磨我的头发的行为忽然停了下来。

　　笑容还在他脸上。

　　“我觉得还是真人好看得多。”

　　——

　　从马车上下来后，我发现那些护卫剑士竟然都撤走了——皇子当然跟着一并滚蛋。

　　尼希里很是时候地为我作了解答：“他们给我们一定程度的自由都不行……远处还是有几个的，也只是监视罢了，监听还不至于——他们没那个胆子赌我们能忍受他们的行为。”

　　“那么，接下来就去接公主？”我问他。

　　“没那么简单。贵族总喜欢磨叽这是常识。”他瞪了我一眼。

　　我想说我真的没有常识我真的没有常识我真的没有常识。

　　尼希里没理会我的表情，顿了顿又说：“所以要把公主接走还有得磨……你睡着的时候我和维恩达斯殿下商量过，几天后会举行一场所谓的「降神仪式」，我们就在那天作为「神的使徒」将神器‘献’萨泊尔帝国，而公主会作为「人类的使者」，与「神的使徒」一起前往基芙因女神的神殿，‘永生祀奉女神，以感谢神恩’。”

　　“……这是什么？”我有些没反应过来。

　　尼希里答得也爽快：“借口而已，不然万众瞩目的公主消失以及神器的出现如何解释——况且被魔族横扫了那么久，总是要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提高士气，否则他们也不好打仗。”

　　“还有另一个理由，”他摇了摇手指，“萨泊尔帝国得到了‘女神的眷顾’，往后在整个格朗泽大陆的地位会更加稳固，我用这个敲诈勒索了作为萨泊尔帝国君王的一个承诺，也好解决我们的后顾之忧。”

　　“尼希里。”我说。

　　“什么？”

　　“太好了。”

　　尼希里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走进皇宫。

　　“那么，走吧，在「降神仪式」之前，「神的使徒」有必要和「人类的使者」的亲属们再好好沟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