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回廊》林檎无花

5、四

　　事情的结果是，维恩达斯为了验证我们拿过去的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神器，第二天一大早就把我们叫到刑场。刑场理所应当的，离王宫很远，设在一个不大的广场上，虽说已经打扫干净了，可一走近仍然闻到浓厚的血腥味。

　　尼希里皱眉，我问他：“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嗯……不是，只是闻得太多了。”他对我笑笑。

　　老实说我觉得那个笑容让我感觉不太舒服。但我没来得及想太多，就有人快步走上来，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反复搓着双手道：“两位先生……你们总算来了。”

　　那是个老头，皱纹是深深地刻在脸上，却丝毫没有慈祥的样子，很胖，给人阴沉又狰狞的感觉。现在人很勉强的笑着，看起来像开败了的花。

　　“久候。”他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向尼希里伸过去，“这地方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两位知道的，刑场嘛，总是不太好的——不过该做的，我们都准备好了。”

　　尼希里握住这老头儿的手，两人看起来很友好的摇了几下。

　　“合作愉快。”

　　“是的，希望如此。”

　　——

　　刑场，虽然我没有见过究竟是什么样子，但从名字以及血的腥味也大概可以猜得出来，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凝重到有些令人烦躁。这真不是好地方，用一个字来形容的话就是“死”。

　　各种死。

　　那个老头在和我们打过招呼后就收起了笑容，走在我们前面带路，这时候他上去更加像行尸走肉，真的是一点生气都没有。

　　到达目的地大概只用了十来分钟，期间也许是因为这个老头加上整个刑场带来的感觉太过强烈，我们——指尼希里和那老头，其实我想说，但没好意思——没再说一句话。等到了地方，老头儿转过身扯起笑容：“两位先生请在这里等一下。当然，我也会在的，不用担心我们会动什么手脚。”

　　“那就好。”尼希里说，“毕竟如果我们死了，国王那里也不好交代吧，神器掌握在我们手上，如果没有我们的允许别人绝对无法使用。”

　　我凑在他耳边小声问：“什么时候有这种规矩了？”

　　“现在开始有了。”尼希里同样小声回答我。我觉得他现在这副样子，大约可称作“狡狯”。
　　真有趣。

　　那个被晾在一边的老头忽然咳了一声，然后说：“这些，我们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在下实在有些好奇，神器，为何是神器？”

　　“自然是因为它强。”

　　“……强在哪里？”老头子低声笑起来，“只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用了非比寻常的材料，还有所谓的神的庇护吗。”

　　“就是为了展示它的强大，我们今天才会来到这里啊。”尼希里朝老头勾勾手指，“过来吧。还有恩索尔，把‘剑’拿好了。”

　　我发誓有看到那老头的脸瞬间青了一半。

　　老头沉着脸向我们走近，我也依言将剑从背上取下，握在手里，然后看向尼希里。

　　你希望我怎么做。

　　“很好，恩索尔。”尼希里也看着我，他说：“杀了这个人。”

　　我毫不犹豫立刻将‘剑’斩向老头。

　　很奇怪，没有任何「杀了人」的实感，仿佛斩到的只是空气，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但几乎是同一瞬间，那老头的身体从右肩到左腰被完全断开，等两截躯体落地后，血液才猛烈地飞溅出来。他脸上还是那副阴沉的表情，似乎连惊惧都没来得及表现出来，就已由生到死。

　　我看着尼希里。就在几秒之前我了结了一个人，但我完全不觉得我应该为此感到愧疚或害怕。
　　尼希里说：“做得很好，恩索尔。”

　　然后他转过身大声说道：“怎么样，还有人要来挑衅神器的威严么。”

　　四周沉寂了一会，忽然从树上跳下十几个人，一个个穿着黑衣蒙着面看不清。我很想说其实我一开始就看见他们了，没必要藏，毕竟大白天的，穿着夜行衣……

　　我疑惑不解地问尼希里：“他们在这里干什么？刚才怎么没见他们出来？”

　　他还是笑：“哈，这当然是因为他们要杀我们啊，自然不能出来。”

　　我又问：“那他们大白天的穿着夜行衣，又藏起来，何必呢？”

　　虽然看不见脸，不过那些人的脸色似乎变得很难看。

　　“自然是因为他们蠢。”尼希里笑得更开心了，仿佛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那些人看着广场中央被我劈成两半的肠子流了一地的老头的尸体，迟疑了一阵，交换眼神，猛地朝尼希里冲去。

　　我连忙挡在尼希里面前，无奈四周都是黑衣人，挡住一方也没什么用。

　　身后尼希里轻轻说了一声：“没关系，让他们来，你只管砍。”

　　我点点头，既然他说没关系就一定没关系。

　　于是我一个接一个的砍，有的被拦腰斩断，有的只是给砍掉头。要我说我比较愿意砍他们的头，因为拦腰斩断……肠子就会流出来，很恶心。

　　我不知道身后的尼希里发生什么了，在我砍了大概八个人之后我才用袖子擦了擦被血糊住的眼睛，回头。

　　让我感到高兴的是，理所应当的，尼希里没事。可是那几个向他冲去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确切说来，也不是这样。

　　因为他的周围有几滩稀巴烂的肉渣，依稀看得到这些东西生前也许是人，自然是因为鲜血成放射状洒在肉渣周围，还有几块黑色的破布也一样摊在那里。

　　尼希里的身上没有溅上血。他仍然带着长久不变的微笑，对我说：“恩索尔你真是的，小心一点啊，弄得这么脏会很麻烦的。”

　　我点头：“下次不会了。”

　　尼希里说：“走吧，我们去找维恩达斯。”

　　我还想问去哪里找他，王子殿下已经面色阴沉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了。他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尼希里反问：“你是什么意思？树上的那群人是什么意思？”

　　不等维恩达斯回答，尼希里就接着说：“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无条件借出神器，觉得我们有阴谋，或者是认为杀了我们，抢走神器会比较好。不然何必将我们叫到这样的偏僻地方呢？只是我不明白了，为什么那群人穿着夜行衣？虽说不是如此我也会发现的，可是你不觉得那样实在太蠢了吗？”

　　维恩达斯面色铁青：“我怎么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穿着夜行衣。这可不是我吩咐的。”

　　“啊，还有那个老头，我可看出来了。”尼希里继续微笑，“他是个炎术士，别看长成那样，其实还有两把刷子呢，怕是准备趁我们不注意，用火牢把我们围起来吧？”

　　我用钦佩的目光看着尼希里。我也就觉得那老头长得像开败了的花，没有别的。没想到他这么厉害。

　　“你的不信任让我感到很不舒服。”尼希里说，“因此，我们将放弃与你们友好相处的计划，至于我们想要什么我们自然可以得到，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你会为你所做的一切后悔的。”尼希里又笑了，这次笑得让人不寒而栗。

　　维恩达斯叹了口气：“好吧，其他的都无所谓了，可是我想知道的是，你对那些人……对，变成肉渣的人，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尼希里说：“我很想告诉你，不过附近没有可以用来示范的人，我又不能把你变成那样，否则实在不好交代，所以你还是放弃这个疑惑吧。”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啊！我在心里喊道。

　　尼希里像是知道我想说什么一样，问我：“恩索尔，你想知道吗？”

　　我点头。那些肉渣看起来不像是被重物砸的，再说尼希里也没有带着什么武器，他们——现在说它们吧——倒是像理所应当一般，像是生来就是肉渣因此以肉渣的形式消失一样理所应当地——变成了肉渣。

　　这样的解释很麻烦，所以我还是希望能看到尼希里亲自演示一遍。

　　很可惜，尼希里没有因为我想看就把维恩达斯变成肉渣。他说：“咱们回王宫去，以后有机会就给你们演示吧，如果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