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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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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没有人说话。
科特伦城很大,从城门走到城中心的穿界门处需要不少时间。他们都沉默着,我也不敢贸然开口,就只好四处瞎张望。
的确魔族一退兵街上的人比之前还多,街道也变得嘈杂不少,喧闹声不绝于耳。我发现了一件让我感到很惊恐的事情——很多人都盯着我们,并且窃窃私语。
我把脸遮起来了——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至少在科特伦,大家全都把自己尽可能地包得紧一点,生怕被人看到了哪怕多一寸皮肤,再说他们的目光也没有落在我身上。
问题是利普尔。
虽然不知道那支大翅膀到哪儿去了,也暂且不说他是魔族,可他的脸长得也太引人注目了。往这里看的人十有八九是小姐太太,一边看一边还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我看看利普尔,他倒是目不斜视,毫无表情,笔直地朝前走。
我又看看小姐们,要么拿袖子要么拿扇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眼睛往哪儿瞄还是看得一清二楚。我暗自笑了两声,你们要是知道这家伙是谁,还不得急速逃离。
但她们不知道。
因此一路上都沐浴着年轻姑娘的目光,说到底正在享受这种待遇的人——莫诺斯,他一扫之前的不快,已经开始笑着四处和姑娘们对眼神了。
我有点不爽,这家伙是这种性格的人吗?
我的不爽仅仅是在心里,而利普尔就表现出来了,他抓起莫诺斯的手,拉着他快速走开,冷冷地——他从来没试过带着感情说话吧——说道:“你干什么。”
我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总觉得气氛好尴尬,再看看莫诺斯也是别过头去没说话,手却没有放开——我,我,我兀自觉得很好笑。
远远地看到前方有一座塔楼。大概三层楼高——自然也是哥特式建筑,尖顶,镂花窗。不同的是,这座塔楼前排了一长条的人,大多是魔族,少数是人类,都大包小包地提着。
我问:“那儿就是穿界门吗?怎么觉得他们都像回老家结婚一样。”——不知为何这句话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惜字如金的利普尔说道。
走进塔楼之后我仔细看了看,那塔楼一共有两层,之前之所以觉得很高是因为塔尖很高,第一层大厅里放了一张大圆木桌,桌前围了一群人,我看不清那儿坐着的是什么人,总之这儿大概是个登记处。
看到人群我就觉得憋得不行,要挤进去登记得花多久啊。
当然,魔王大人一定是不用遭受这种憋屈的事情的,他一定有什么特级通行证,可以不用登记直接上二楼——我这么想着。
可我的希望又落空了。
魔王大人只是皱了皱眉头,看看那群黑压压的人,说道:“去排队。”
……去排队啊。
好处还是有的,不少人看到利普尔那稀奇的相貌,惊得目瞪口呆,忘了去挤开他;更多人看到他就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退避三舍。
那些惊恐的都是魔族。
原来他们认识,那就好办啊。害我白担心了。
人群如潮水一般退去,我终于看到圆桌前坐着一个什么人了——也是魔族,却是个老者,头发白的还是银的我没法很好地分辨,总之他下巴上长着一大把胡子。
“我们要去伊斯拉。”利普尔对老者说。
老者抬头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被吓着,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动作可真快啊。”
“嗯,托您的福。”利普尔很有礼貌地对老者说道。
老者点点头,在面前的一个装满小玻璃球的大盒子里翻翻找找,拿出一颗银色的小珠子递给利普
尔:“拿好喽。”
利普尔谢过老者,示意我们上二楼去。
楼梯是螺旋状的,金属阶梯红木扶手,踏上去有砰砰声,楼梯上有几个扛着大包的魔族,看到利普尔,连忙给他让道。
“真是有面子。”我暗自道。
穿界门在二楼,严格来说它算不上是一个门,没有什么门框门把手,就是一团混沌的云朵一般的存在。
黑灰白三色混在一起,成为一个巨大的球,我看到一个人手上拿着一颗红色的小玻璃球,先把球往那团混沌里一丢——混沌立马变成了红色,然后他抬脚走进去了。
我觉得那样子真诡异。像被一团漩涡卷进去一样,还是鲜红色的。
利普尔等前面几个人进去了之后,也把银色珠子往混沌里一丢,说:“走。”
然后他走进去了,我看到他的最后一个背影——翅膀又伸出来了。
莫诺斯走进去了,我也走进去了。
——和普通的传送门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让人觉得自己被人领着在空中甩了无数圈罢了,头昏脑胀,我差点吐出来。
再睁眼就到那个什么……伊斯拉了。
其实魔界和人间没什么很大的区别,有太阳有天空,该红的红该蓝的蓝,就是地上寸草不生,土地干裂,看上去荒凉得可怜。
伊斯拉这个地方却没有什么人,放眼望去简直就是一片旷野,再仔细看看,也不是如此,一座高高的山崖耸立在平原中央,陡峭异常,怪石突出,根本无路可走。可以看见山崖上有一座类似城
堡的建筑,一眼看去让人感到一阵寒意。
纯黑,三栋主楼都是尖尖的顶,城堡上空盘旋着乌鸦,如果我没看错,那儿被黑云笼罩。
幸好现在还不是晚上,否则那就一鬼屋。
难怪魔王总是一副「老子有抑郁症」的表情,住在这种地方想不抑郁都难——话说回来,就是因为有抑郁症才会住这样的城堡吧。
当然,大概我也快抑郁了。我有种直觉,我会在这里呆上很长一段时间。
我扯扯莫诺斯的衣袖,小声问:“我们要怎么上去?传送,还是飞上去?”
莫诺斯没有回答我,示意我噤声。
我只好按他说的,闭上嘴,装个会走路的死人跟着他们继续走。
约莫几分钟后,周围景色一变,那座黑色的城堡已经近在眼前,同样是黑色系的大门缓缓打开,我看到门上的花纹都精致得不像话。
我完全就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走到山脚下,就发现自己站在山上……这是多么奇妙的体会,我目瞪口呆地往下看,发现一道极光般的彩带,顿时释然——是结界。
而后有两个穿着黑色女仆装的魔族女子走出来,恭敬地对利普尔行礼:“欢迎回来,利普尔大人。”
……女仆装,黑白搭配,蕾丝,白色发饰,我发现莫诺斯的眼睛眯得越来越厉害,从那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缝里能看到名为[鄙夷]的情绪。
这地方大概有三四层,大厅里安着一座雕像,却不是在人界随处可见的女神的雕像——这里毕竟是魔王的住所——因此雕像竟然是他本人,没有颜色,背后的翅膀比他本人还大上一倍。雕像毫无表情地站着,双手自然下垂。
空旷到不行的地方,轻轻说一句话都能听到回声,一个人呆在这里该有多寂寞。
利普尔冷冷地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说真的完全无法把他的性格和他的城堡里的女仆联系起来。这算是恶趣味吗?不得而知。
我饶有兴致,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利普尔对女仆说:“把他送到阿琳达那里。让她照顾他。”说着头都不回,拉着莫诺斯往楼上走去——虽说如此,我看他们从门口,走到楼梯口,看了半分钟。
阿琳达,魔界之花,把我送到她那里?在感到惊讶之前我更好奇阿琳达是怎样的人。
楼梯长得很是奇异,每两节大理石阶梯之间竟是悬空的没有连接物,可每一级却又都稳稳地浮在那儿没有掉下去,我盯了半天,直到那两人的身影向上,向上,消失。
从到这里的时候起,莫诺斯就没有再跟我说话了,现在也没有说[再见]。
我轻轻地对着他的背影说了再见。女仆看我回过神来,其中一位说:“请跟我们来。”
那么再说说大厅,除了悬空的楼梯之外,这占地约四百平米的空旷大厅的墙上开了四扇门,颜色还都不一样,分别是黑白金银。城堡的主色调是黑色,大厅的主色调是黑白,因此那两扇金银的门显得尤其突兀不协调。
我跟着女仆走到某扇门前——是白色的门,一位女仆打开门,恭恭敬敬地站在门旁边鞠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另一位继续给我带路。
门内是长长的回廊,墙壁被银色的颜色覆盖,走在回廊里像是走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中,看不到尽头,不知道它通向哪儿。
虽说回廊很长而且不透光,里面却仍是明亮的,整个墙壁,地板,都发着微弱的光。
是魔法吗?我在心里惊叹。真可惜我不是一个魔法师,也没有任何运用魔法的天赋或方法,不然至少可以分析一下这些自动发光的墙壁是由什么原理制成的。
我现在压根就是废人一个,什么都不会,很容易就会受伤,却死不了——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一边想着这些问题一边走着走着可以看到出口了,仍然是白色的房间,不似大厅那般大,却比大厅空旷不少,似乎什么装饰品都没有,完全空荡荡的一个房间。
也并不是空荡荡的,房间里站着一个人。
她双手环胸,背对着我这边,银色的长发搭在腰上,像是静止的瀑布。
“阿琳达大人。”女仆轻轻说道,她看到阿琳达微微点了头之后鞠了一躬,退出去。
阿琳达没有回头,我也没有走过去,我们就这样对峙着,到最后我忍不住了,说道:“……阿琳达大人,我是恩索尔,被您的父亲带到这里,请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终于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