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日出西边雨》古月图图

4、Chapter04

　　江琼慌神，撂了句：“谁不让你笑了。”
　　他笑，说：“你。”

　　她好像确实说过这句话，江琼回想。

　　瞄着周围的摄像头，她心中一阵懊悔，格外客气地道歉：“陆老师，实在抱歉，我刚刚太急了，不小心伤到了您，说话还没了分寸。”
　　她顿了下，加了句：“您介意吗？”

　　陆誉似没听出其中意味，好整以暇地起身整理衣角，笑得善解人意：“我都说没事了。”

　　众人嘘寒问暖一波，船上渐渐回归平静。

　　为了防止意外再次发生，江琼这回离他更远了些。

　　风浪变大，她咳嗽几声，又喝水润嗓。脚旁水桶里，那条和陆誉亲密接触过的鱼嫌空间小，正扑腾着尾巴转着圈抗议。

　　你啊你，幸好没把人弄出毛病，要不然，可不是你一条鱼命就能解决的。

　　江琼收好手上鱼竿，不动声色地朝另一边看去。那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不见人。

　　江琼转头找他。船尾，陆誉在打电话，旁边围着几位工作人员，还有医护人员，不知道在聊什么。

　　似乎刚好聊到她，他们同时转头看过来。江琼奇怪，放下鱼竿，走过去，问：“怎么了？”

　　“导演让我们现在回去。”医护人员像是被训了，低着头委屈解释。
　　“为什么？”才放好网，估计鱼都没几条，怎么那么突然就要走？江琼搞不懂。

　　工作人员一齐看向陆誉脸上的伤，又看回她。

　　这么一来一回，江琼总算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看向被围在中间的陆誉，看他眼睛，又看他脸上已经看不见的伤。

　　陆誉对电话那头说：“我们现在收网返程，最快要一小时。”
　　“江店长就在旁边。”他说完，看过来，眼神示意让她接电话。

　　江琼伸手接过手机。听筒贴向耳边，她先说：“王导，是我，我们这边还没完成任务。”
　　“你们现在马上回来。”对面义正言辞，不容拒绝。

　　“嗯……其实就是个小伤，不用......”
　　“小伤也是伤！”

　　江琼并不想就这样花了时间和精力却空手回去，“要不……我先留在这完成任务，让陆老师先回去。”
　　“都回来。我是导演，听我的！”

　　似乎再多说一句，王呈坚就要摔手机了，江琼只好应好。
　　对面终于放心挂断电话。

　　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江琼一个扔的动作把手机还回去，丢下一句话，“导演说马上走。”

　　“王导不放心我们的安全问题，你拗不过他的。”陆誉淡淡来了一句。

　　呵，安全问题？是指他脸上那道已经看不见的伤？
　　大力移过装着鱼的水桶，里边半满的水差点溅出来，江琼稳住桶。

　　刚刚不小心伤了陆誉，还有些许愧疚，现在是彻底一扫而空了。
　　江琼嘴抿成一条直线，她动作利落，转身回船舱收拾东西，旁边的摄像老师偷看她眼色，不敢讲话。

　　陆誉跟着进了船舱，他弯腰拉过她手上的水桶，说：“你这条鱼跟我的放一起吧，可以吗？”
　　江琼把鱼桶朝他方向推去，“我的荣幸。”

　　听到这揶揄语气，夸张的表达，陆誉斜眼看，见到的却是一张面无表情又正经的脸蛋，他收回眼神，没多说什么。

　　捕鱼计划中止，渔船匆忙回程，只收获不过百斤鱼。

　　船驶向码头，不到早上九点。

　　码头乌泱泱站着一排人，江琼眯眼看，是导演一众人。
　　船上工作人员冲他们挥手，那边同样回挥。

　　同船长告别，下船，王呈坚紧接着迎上来，拉住陆誉的手臂，凑前看，“陆誉，你没事吧？”

　　江琼一阵肉麻，默默缩到角落，离他们远了好几步。

　　“伤在脸上是吧？”王呈坚再凑近，怎么都看不到划痕，挥手让身后的人上来，“医生，你过来看看。”
　　陆誉竟也不觉得导演这举动夸张，嗯了一声，弯腰让医生检查。

　　江琼不理解，撇嘴皱着眉，自顾自地脱掉身上的救生衣。

　　“不成问题，消毒就行。”医生说。

　　一旁的医护人员憋着一股气，“我已经仔仔细细消过毒了，绝对不会有闪失。”
　　王呈坚：“不会有什么细菌感染吧？”
　　“不会的。”医生让他放心。

　　“确定吗？”王呈坚又问。
　　“……确定以及肯定。”医生说。

　　王呈坚呼了口气，突然扭头看过来，“医生，你也给江店长看看。”
　　连带着她也要检查？江琼拒绝：“不用了，谢谢。”

　　医生不听她的，提着药箱走近，她再次强调：“我很健康，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陆誉微笑着拦住医生，“给她几粒晕船药就行。”

　　“好好好，大家没事就好。”王呈坚畅快一笑，又变回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走走走，回去吧！”

　　刚走一段路，经过一个小型步行街的交汇处。
　　王呈坚不放心又问：“江店长，你身体真的没事吧？我听陆誉说，你看起来不太舒服。”

　　颇有因为她不舒服，才要求返程的意味。
　　江琼盯着陆誉背影，咬牙解释，“只是昨晚睡得晚，看着没精神。”

　　“那行，等会儿你好好休息。”王呈坚点头，终于宽心。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住宿方向走。

　　推开门，其他嘉宾分别去摆摊、卖艺，公寓里一片冷清，大厅中央，摆放着一黑色行李箱。

　　无论心中多膈应，江琼还是做足了东道主身份，“陆老师，你的房间在三楼。”

　　陆誉换上拖鞋，跟在她身后，“不用那么客气，叫我陆誉就行。”
　　江琼点头，礼貌说：“初次见面，我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以后慢慢改。”

　　“初次见面？”身后人慢悠悠嚼着字，听不出是反问还是跟说。

　　江琼只当他在重复，嗯了一声，把人带到三楼。

　　“你的房间。”江琼规规矩矩站在门口，“嗯……你还有位室友，等他回来你们再互相认识。”说完她就看着他。
　　对方也明白她意图，“好，多谢，你去休息吧。”

　　终于等到这句话，江琼没有犹豫，拔腿就走。

　　回到房间，刚想往床上蹦，又闻到身上的鱼腥味，她捂着鼻子去沐浴。

　　从洗手间出来，身上冒着水蒸气。

　　眼睛困得都睁不开了，但江琼还是没忘记正事，在中餐厅群聊里问其他人说：【我们的捕鱼工作结束了，下午有需要帮忙的吗？】

　　孙依依：【帮忙？过来当观众差不多，维亚罗马街这的游客几乎都是在等车的，都没几个人有闲情听我们演出。［白眼.jpg］】

　　孙依依，新人歌手，江琼歌单里有她的歌，嘉宾在餐厅集体汇合时，也是江琼为数不多能叫出名字的。

　　林千娜：【我这边的摊位差不多卖完了，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林千娜拍了拍“俺老孙来也”：【你们不是定在中心广场演出吗？怎么去这儿了？】

　　孙依依发了一串语音：“原本是的啊，都怪死菜鸟，唱那个鬼rap提到Dior啊Chanel这些，还来回唱，隔壁店铺嫌吵，赶我们走了。”

　　杨蔡鸣：“滚呐，我刚刚看了，赶我们走的那家店员是Gucci的，我看啊，就是因为我没提到他们品牌，他们才恼羞成怒的，等会儿我就给词里加上。”

　　孙依依、杨蔡鸣两人是好友，先前因工作相识，认识差不多三年，互相玩得来，关系也好。

　　杨蔡鸣刚进餐厅时，一头黄色脏辫，带个墨镜，大热天的，上面套着件黑色铆钉皮衣，下身穿着一件罕见的双腰牛仔裤，餐厅像是误入了什么非主流。

　　那件裤子给江琼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力，外腰裤颜色是黑色，内腰裤则和杨蔡鸣的小麦色肤色差不多。第一眼，江琼以为他裤子没穿好，吓了一大跳。

　　杨蔡鸣的说唱艺名也和他的人一样抽象——菜鸟，江琼到现在都开不了口叫这个名。

　　她估计以后也不会。

　　杨蔡鸣：【@一朵小琼花江店长你唱功好不？能唱就过来。】
　　她的唱功？江琼吹着头发，回：【嗯……我的诗朗诵比唱功好。】

　　消息发出去前，林千娜刚好拉了个微信名为Y的人进群。
　　林千娜：【这是陆誉，今早抱病赶来的。】

　　微信群里齐齐躁动，说早上就听说这位迟到的甜品师是他。

　　还不如不来，出海任务加了他，近乎颗粒无收，还害得她跟着憋屈。江琼呵了声，跟在其他人后面，发了个欢迎的表情包。

　　Y：【身体已经好了，昨天没能跟大家按时见面，我很遗憾。】

　　某位沉寂的群主终于冒泡，李世庆：【陆誉啊，不遗憾的，我俩都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早见晚见，总归都是要见的，没事没事。】

　　李世庆，家喻户晓的老戏骨人物，九零后就没一个不是看着他的作品长大的。但和见到其他人不同的是，江琼线下和他有过接触。

　　那是个不愉快的经历。

　　前几年大学毕业后，江琼跨行当起调酒师。
　　短短四年，她待的那家偏僻鸡尾酒廊，发展成上海格调最顶级的launge，成了专供商务人士洽淡业务的私人去处，来里边待的基本都是行业中的翘楚。

　　江琼线下见到李世庆，正是在这家鸡尾酒廊里。

　　酒廊里分有四角，那晚的班次总共有八名调酒师，李世庆单单点了她一名，做十杯鸡尾酒。
　　“这十杯你随意调。”他说。

　　江琼把酒水单递到他面前，“先生，确定没有想喝的吗？”

　　李世庆倚在吧台，单手支着下巴，身体向前倾，两眼眯起上下看她，“嗯......十杯，估计要做很久。今晚一整晚，你就慢慢跟我做吧，我很长的啦。”

　　他故意顿了好几秒，才慢慢悠悠地补充：“我是说今晚时间很长啦，有空慢慢喝。啧，你实在没思路呢，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找找灵感。”

　　左手挪过调和杯，右手两指从调酒架勾起吧勺，指尖动作优美，旋转几周，轻插进杯身，江琼示意：“先生，十杯鸡尾酒，按我随意调的话，总共3370，旁边pos机，请刷卡。”

　　“3370？！我都没说调什么酒，怎么就三千多了？”
　　“好的，那您需要调什么酒？”

　　李世庆很快回过神，知道自己被下了套，“啧，刷卡当然可以啊，我有说贵吗？想让我付这三千也可以，不过，这十杯酒得按我要求做。”

　　吧台里本就比外边高了十公分，李世庆双腿交叉、倾身向前的姿势更是让他又低了十公分。
　　前面那颗方头差不多到她肩膀，江琼低头，回：“好的，先生，请说。”

　　“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底色是什么？黑色还是红色……烈的还是香的、甜的？你看着给我做咯。”
　　李世庆说着就向前伸手，想摸她脸，“不过你要是做不好，我不满意的话，我可是要惩罚你的哦。”

　　江琼觉得恶心。
　　她往后退，面带微笑，按下吧台内侧的按钮。没摸到人，前方油腻的大脸不满意，甚至觉得她在欲拒还迎，继续纠缠。

　　不到半分钟，一黑色西装的壮汉酒保过来，客客气气要请他走。
　　碍于酒廊背后的势力，李世庆叫嚷几句，就乖乖去了别处。

　　没想到，再次见面，是在这座风情十足的惬意海岛上，清新浪漫的柠檬餐厅里。
　　说实话，看见他那张大脸出现的瞬间，江琼闻不见空气里淡淡酸甜的柑橘香，只觉得头顶柠檬树枝上绕着的蚊虫蚂蚁多了，蜜蜂嗡嗡的，吵得头晕，想拍走。

　　起初江琼还不明白，李世庆作为圈中地位举足轻重的电影演员，怎么会自降咖位，参加这个没有话题，投资成本不大，还没有回报率的真人秀。
　　直到她知道陆誉也是嘉宾之一，才有了答案。

　　值得庆幸的是，再次见面，李世庆和某人一样，对她根本没印象。

　　这样能少很多麻烦。
　　江琼沉默着，突然一笑，又带些许嘲弄和讽刺。

　　群聊里还在冒消息。

　　李世庆：【逛过餐厅了吗？】
　　Y：【还没来得及。】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江琼盯着群聊界面，果然，下一秒群聊界面弹出艾特她的消息。
　　李世庆：【@一朵小琼花江店长下午带新嘉宾去逛逛。】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江琼关掉吹风机，坐在椅子上静看这条消息。
　　一直没等到那人回复，她只好敲打屏幕：【嗯，好的。】

　　安排好下午行程，定好中午十二点的闹钟。
　　穿着睡衣，江琼迷迷糊糊往床上躺，她戴好耳塞，闭眼，蜷缩进被窝。

　　咚咚咚。
　　似乎有道轻微的敲门声。

　　江琼翻个身，呼吸绵长。

　　身旁有手机震动的声音，频率稳定。把被子蒙过头，江琼再次地蜷起身子。

　　轻柔的纯音乐，流水般，模糊在耳边徜徉。似梦非梦，感觉有人在晃她，还有道好听的声音叫她名字，酥酥麻麻的。

　　“江琼，江琼？”
　　叫了她两声，头上被子突然向上一掀，脖子以上空落落的，亮光透过眼皮投射进眼。

　　江琼眯眼，朦朦胧胧地睁开。

　　那道声音明朗起来，“江琼。”

　　男人轮廓深刻清俊，撑在床边，那双狭长的瑞凤眼弯凑得很近，正皱眉，对着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