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日出西边雨》古月图图

5、Chapter05

　　她是在做梦吗？江琼闭眼。

　　几秒，她又迷糊睁眼。
　　长得和陆誉一样的那张俊脸站直身，慢慢离远。

　　“陆誉。”江琼轻喃，叫住他。

　　那双眼黑黑沉沉的，她看不清，但是觉得不温柔。江琼瘪嘴，有些委屈，重新闭上眼。

　　“还没醒吗？”他声音清晰。

　　心一悸，江琼睁眼，男人剑眉凤眸，面容冷淡，站在屋里。她眨两三下，揉了揉，确认没看错。

　　“嗯？”她微起身，往四周看，是她的房间。

　　江琼扭回头，和那双眼对视。定了几秒，她倏地起身，连带着枕头都往上挪了些，“你，你......你怎么在我房间？”

　　谁知道床头那人嘴巴一动不动，就定看着她，江琼扯着被子往床的另一头撤。
　　她看到陆誉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忍住脾气似的，几秒，他还是什么话都不说，就指着耳朵示意。

　　被吵醒，一股子起床气憋在心里。江琼也不爽，她把耳塞拿下来，是质问的语气：“没得到我的同意，你就进来了？”

　　对方上下扫了她一眼，沉声反问：“现在几点了？”

　　她才刚躺下，中午十二点的闹钟都没响，江琼心里鼓着气，摁亮手机。
　　“五……下午五点了？！”

　　转头往窗外看去，房间的窗帘在睡前被她拉上，看不见外边的天，而房间的灯都亮着，应该是陆誉进来时开的。

　　江琼扯开被子一角往里看，确认自己里面穿着睡衣，她撩开空调被，从床的另一头蹦跶下床，拉开窗帘。

　　一抹藏于楼宇间的朝霞慢落。

　　不敢置信转回头，江琼低头看睡前定的闹钟，“我明明定了中午十二点的闹钟。”
　　陆誉视线跟着她指尖移动，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定成晚上十二点了？”

　　还真是。
　　看着定错的闹钟，江琼心死，摁黑手机，慢慢抬头看他。男人一身简单休闲的装扮，上穿廓形白衬衫，下是复古直筒牛仔裤，像是准备好要出门。

　　下午说好要带他去逛餐厅的。
　　江琼罚站似地站好，刚起床的混沌已经被闹得清醒，她缓慢出声试探：“嗯……陆老师，那现在......我带你去逛逛餐厅？”

　　“呵。”他冷笑一声，也不给回应，就盯着看她，不知道想说什么。

　　“嗯……我很快的，麻烦你下楼等我十分钟。”
　　不对。
　　江琼说完，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倏地抬头，问：“我没睡醒，你就能进我的房间吗？”

　　像是终于等到她这么问了似的，陆誉环手抱胸，活脱脱要跟她计较的模样。

　　江琼指门，据理力争：“你怎么不先敲门？”
　　“你觉得我没敲？”

　　“你……敲了吗？”她不确定。
　　“你醒了吗？”他反问。

　　江琼低头，干咳几声，赤裸的脚趾头动了动，她往前走了几步，在地板上找拖鞋穿，实则在掩饰尴尬。

　　拖鞋躺在两床中间的过道，陆誉脚底旁，江琼往前探，示意她的拖鞋在他脚底旁。
　　那大高个故意跟她作对，硬是明晃晃地站着不动，等她主动开口。

　　江琼环臂，不甘示弱，屁股一转，噗通坐上床。
　　几秒，她忽然又找到理由，斜眼看过去，继续同他较量：“我没听见敲门声，你不会给我打电话？”

　　陆誉悠悠嗤笑一声，都懒得开口反驳，只定看着她。

　　看到这眼神，江琼心里升起一股不太妙的感觉，她有些心虚，慢慢抬起手机，摁亮屏幕。
　　十几个未接电话？！吓得江琼反盖住屏幕。

　　那人看见她动作，嘲笑了声，跨着步子，从过道里出来，“快点收拾出门。”

　　斜眼瞟到他动作，江琼屁股往里，挪了两三下，默默穿上鞋，哦了声。

　　她放下那点可怜的逞强，点开手机看消息。一半是林千娜发来的微信消息，剩下的是十几个未接的陌生号码。

　　怪不得她在梦里听到一长段的纯音乐电话铃声，也怪不得陆誉会闯进她房间，估计是以为她出什么事了。
　　江琼不傻，能猜到这个陌生号码是陆誉。

　　但是......连林千娜都没有她号码，他又是从哪儿知道她的电话的。

　　王呈坚那儿？

　　她有给过王导号码吗？江琼不太记得，也不好意思再质问陆誉，落得个更加丢脸的地步。

　　给林千娜发去报平安的消息，江琼生无可恋放下手机。
　　这下真的人尽皆知，她今天睡得跟头死猪一样了。江琼瘪着嘴，把床头柜上的耳塞收进耳塞盒。

　　“公寓里很吵？”靠近门的位置，陆誉停在那儿，突然问。
　　指的是她戴耳塞睡觉这事。

　　公寓隔音效果很好，房间里也只有她一个人，怎么会吵。江琼摇头，“不吵，只是我习惯戴耳塞睡觉。”
　　“睡眠质量太好，容易误事。”他说。

　　视线跟着陆誉从床尾移到门口，等回过神，他已经准备要出门。

　　“诶，陆......陆老师。”江琼小声叫住他：“还需要我带你去餐厅逛吗？”
　　“看群里消息。”扔下这句话，陆誉关门。

　　早上捕鱼的时候，他态度分明还客客气气，也不知道是谁惹到了这尊大佛，让他摘下那副伪善面具，现在把火撒在她身上。

　　果然没有镜头后，就变了副样子。
　　江琼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点开节目群聊看，从她上午回复李世庆那句“好的”开始，紧接着是陆誉的消息。

　　一朵小琼花：【嗯，好的。】
　　Y：【不用麻烦江店长。王导让她下午休息，我自己去逛逛。】

　　江琼汗颜，记得——
　　这时候她应该已经两眼一闭，呼呼大睡了。

　　接下来一列十几条消息都是其他人的附和，时间跨到下午四点，黄大厨在群里@全部人说。

　　黄大厨：【我已经大致了解了岛上的物价，今晚我们尽快确定菜谱，开始练习做法吧。】
　　孙依依：【「收到.jpg」我和菜鸟现在打道回府，几点在餐厅集合呢？】
　　黄大厨：【六点，大家觉得呢？】
　　李世庆：【可以。】

　　以下是一齐整整齐齐的收到，除了她。

　　江琼收起手机，仰天，倒在床上，“我现在看到了。”

　　已经五点一刻了。

　　江琼迅速调整好情绪，从衣柜里随便掏出两件衣服，站到全身镜前。

　　一眼看到乱得像鸡窝的头发，毫无精神，再是垮在身上皱巴巴的凌乱睡衣，宽松睡衣……忽然意识到什么，江琼低头，瞧见睡衣那较低的领口，露出的半片风光，她猛地捂住胸。

　　眨巴眼，眼角难受，江琼又扯着眼角，凑近镜子。
　　看见残留的小零食，脚底瞬间抹了油，她唰地转身，冲去卫生间洗脸。

　　他礼貌吗？看到她这副模样，不应该委婉提醒一下她吗？江琼带着羞愤脱掉睡衣，换上简单白色卫衣和宽松运动长裤。

　　没时间化妆，涂了个唇膏，就随手拿副黑框眼镜往鼻梁上套。
　　OK，出门。

　　走到楼梯转口，男人正优雅地翘着二郎腿，在皮质沙发上看杂志，听到声响，他转头看过来，视线停了几秒，好像是在看她脸上的眼镜。

　　江琼极不自然，原本想说的话被噎在了心里，她调整镜框位置，别过脸说：“陆老师，可以走了。”

　　陆誉收起杂志，起身，等她走近。江琼经过茶几，男人这才迈步跟上。

　　门口玄关处，陆誉换好鞋，单手撑开门，等她。
　　江琼慢吞吞把拖鞋换掉，走出门，经过陆誉旁边，她顿了下，才说出那句酝酿很久的话。

　　“对不起，刚刚误会你了。”

　　又快又小声，不确定男人听不听得清，但说出口，已经让江琼舒心了。

　　她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今天她对他的误会，江琼认为，一句对不起足够了，她向来是公平的。
　　江琼神清气爽，步伐轻松地走出公寓门，门口的工作人员凑近，帮忙别上收音麦。

　　刚好一阵风吹过。

　　嘭！
　　极大一道关门声。工作人员吓了一跳，也包括江琼。

　　大家齐齐扭头往门那儿看。只见陆誉对着大家，温柔一笑，摊手说：“Sorry。”

　　帮忙戴麦的工作人员回过神，十分善解人意，安慰道：“没事没事，风太大了。”

　　总感觉陆誉意有所指，但却从他温和的神色中找不到任何差错，江琼只好认为自己多想。
　　等戴好麦后，摄像老师已经在旁边举起机器，开始拍摄。

　　节目里不允许使用私有资产，也不提供出行车辆。没理由让其他人久等，两人步行出发去餐厅。

　　一路上，算的上是相伴无言。

　　又是熟悉的场景，跟今早出发捕鱼时的状态一样，似乎更糟了。一旁的跟拍PD总觉得两位的磁场和氛围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唯一能指出来的就是他们过于客气，是那种陌生也不闲聊寒暄的客气。

　　或许是刚认识，还不熟。
　　不过这不关他们的事，他俩只管拍，剩下一切交给后期剪辑。两位摄像对视，各自想。

　　意大利的天黑得晚。踏着夜幕到来前的朦胧暗云，天空染上迷离的藏蓝色，别有一番风情。

　　六点前，七人在餐厅柠檬树院子中央的吧台集合。

　　事实证明，江琼多想了。
　　除林千娜好奇她睡着这件事外，其余人都没发现她下午不在，都只围着陆誉问天问地。

　　一番商讨，敲定好菜谱和营业时间，大家开始进行餐厅业务分工。

　　“意大利这边的的进餐流程，通常是前菜，主菜加甜点，搭配餐后酒。我们作为服务者，要根据他们的饮食习惯来支配。”
　　涉及专业领域，黄大厨作为大头安排。

　　“首先是前菜，前菜有点像是我们中国的冷菜小菜，这部分谁想要负责？”
　　杨蔡鸣早早瞪着眼睛，举手。

　　也没人跟他抢。众人一笑，黄大厨旋即定下他，“前菜就由蔡鸣负责。”
　　“其次是甜品——”

　　话刚出，李世庆就打断说：“这个毫无疑问，就由陆誉来负责吧。”

　　他揽过陆誉的肩，“七年前你宣布退圈，我可是又震惊又遗憾。网上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朋友圈也不见你发日常。”

　　“后来才知道你开起了甜品店。但做甜品哪比得上我们这行赚得多呢？看你开了那么多家连锁店，终于意识到前景和市场不好，现在打算重新回归银幕了吧。”

　　江琼觉得李世庆这番话说的并不无道理。
　　从十几岁就开始享受众星捧月的人，当初怎么会突然离开自己的舒适圈？江琼习惯性摸上手腕琢磨，捉了个空。

　　陆誉当年宣布退圈，网络上关于他的谣言很多。讨论度最高的理由，江琼还记忆犹新——他那些年已经赚得盆满钵满，所以抛下粉丝独自享福去了。

　　李世庆还搂着陆誉的肩，他扫视现场，话里话外暗示：“诶，你们今天看热搜了吗？《自渡》，大男主戏，我公司早年买的ip，我参与制作。剧组正在选角，啧但是，男主一直还没定下。”

　　她听说编剧当初写的这部戏是专门给陆誉量身定制的。江琼移眸。

　　只见陆誉不动声色撇开肩，拉开距离，笑说：“李叔，这些年，我光顾着关注鸡蛋、牛奶和面粉的市场，两眼只留空去盯烤箱度数和出炉时间，实在不清楚你们圈子里的情况。”

　　“我只觉得，和面包糕点打交道的日子更合我心意。这次参加节目，我一根筋，也只考虑能不能向大众推广中式甜点。您呢？您参加节目......是为了在一档餐饮节目里——找到新电影的男主角吗？”

　　“可在我们节目里，除了我这个外行，就只剩下蔡鸣，还有——黄大厨了。”

　　玩笑话引得众人一顿笑。李世庆脸红，咳嗽几声，等大家笑声渐小，他才反应过来，瞪着眼示意黄大厨继续安排。

　　黄大厨脸上的笑还没撤下，“如果戏里少个厨子我可以试着演演看，其他的我就演不来了。咳咳不打岔了，不打岔了，主菜，最重要的主菜，有谁想和千娜一起负责吗？”

　　江琼没跟着笑。

　　他真是这样想的？她审视的目光上下扫动，试图从那张伪装完美的脸上找出一丝漏洞。

　　林千娜戳江琼胳膊，问：“店长你想不想跟我一起？”

　　被这么一戳，江琼目光才收回来。她看向设备齐全的吧台，还有那一墙酒柜，回：“我想负责酒类。”

　　“行吧，我原本还想跟你一起负责主菜呢。”林千娜觉得可惜，她偷摸看了眼留着利落短发的孙依依，小声说：“我总觉得孙依依不太喜欢我，可能是她个性如此，我不太了解她吧。”

　　闻言，江琼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也一样。
　　她不了解陆誉。江琼垂眸落至地面。

　　从十三年前的初见，到现在，她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究竟是他装得太好，还是她实在摸不透人心？

　　目光游离处，块石碎拼的石板路上有颗小石子。江琼伸脚踩住，在地上划了两三下，又用脚尖踢开它。

　　视线追随石子往前滚远。

　　一只脚踩住。

　　视线上移，那个身影修长玉立，倚在柠檬树下，懒懒散散地看她。
　　似乎在说，抓住她开小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