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边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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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云璃，对不起。”皇帝在前方的辇轿上稳稳坐着，楚煜白本来随侍左右，他故意慢走几步，落后到贺云璃身侧，悄悄低声致歉：
“我刚刚莽撞了，母后她有时脾气急些我是知道的，而且我也知道母后似乎是想将文元寺之案大事化小，你生气是必然的，那些动物如此听你的话，你若真想伤我母后，她便不会只是受些惊吓这么简单了。”
贺云璃唇角微抿：“慧王殿下知事明礼，云璃感激不尽。”她抬眸，看了看依旧远远在前方稳步走着的楚玚背影，“只是有些人却不如殿下，是非不分，如今怕还是生我冒犯佳人的气呢。”
楚煜白闻音顺着贺云璃目光看过去：“你说楚玚？怎么会呢！刚刚在德政书房，他未改证词，明显和我一样是赞同正式大审文元寺一案的。”
楚煜白话落，贺云璃眼底微微惊讶。‘真的？以她对这幻境世界中楚玚原本性格的了解，他凡做事必定是以保护褚纯为中心的，而如今他竟然赞成大审褚泰？’贺云璃心底此时有些微微高兴。
此时的楚玚大概能猜出楚煜白特意落在后面是要同贺云璃说些什么，皇后向来端庄稳重，此次的突然发怒却是出人意料，刚刚那情境，所有人都一股脑认定是贺云璃在操纵动物伤害皇后也是情有可原，甚至连自己亦是如此。
直至听到贺云璃的辨解，他心底里亦涌出淡淡的愧意。可此时此刻，他余光不经意望向后面，见楚煜白和贺云璃并肩走在一起，贺云璃唇角微抿，含笑，不知为何，一股酸涩之意涌上心间，楚玚原本打算向贺云璃解释道歉的话也都一股脑抛在脑后。
谁要向她道歉！楚玚步子稳稳的继续向前走。
一行人再次回到德政书阁之时，书阁之内此时已经有许多重臣在等侯。不止丞相冷学文，甚至瑞王楚煜城，永安侯褚齐，魏安侯石镇邑、京兆府尹危合还有数名军机重臣都已一一来到阁内。
柳月丹被小监礼拦在阁外，随着皇帝和楚煜白、楚玚进入书阁内的只有贺云璃一人。
窗外的徐徐天光自书阁侧边的大窗徐徐打下，贺云璃经过外门、穿堂，缓步迈入书阁内殿时，霎时便吸引了当堂所有男人的视线。
她一身浅碧色长裙，淡雅，素洁，气质出尘，雪白皮肤显示她年纪实在尚轻，可如此稚嫩之人却偏有一双清澈透骨似的眸子，一抬一望间，似能将这凡世看个通透，这样的眼眸，这样的灵犀，甚至光彩到连她额角的刺青都会让人不自觉忽视。
这样一个家国天下，君臣政论之地，以数千年来的旧时习惯，实在与她这样一个纤巧玲珑的女子身影格格不入。
皇帝落座，众人行礼，皇帝请平身后目光先落到了魏安侯身上：“石卿身体不好，就不必拘礼了，赐座。”
“谢陛下。”石镇邑躬身，“只是老臣愧不敢受，老臣内人此番被绑获救，都是托了贺姑娘的福，恩人尚且站着，臣如何敢坐。”
“你……”皇帝脸色不太好看，‘这魏安侯他本是不想叫的，偏他自告奋勇入宫来，要帮着陈情文元寺案，’皇帝知道，这老顽固大约是已经猜透了他想将此事按住不提的想法，所以才急吼吼的跑来。
椅子已经摆上来了，魏安侯不坐，皇帝也懒得理他，更不去接他刚刚的话，只抬起头，看向下首的贺云璃：
“贺云璃，朕叫你来，是因为刚刚疆梨来信，此信乃羌夷族现任首领达太亲笔所写，他在信中特意感激你的救命之恩，并正式向朕许诺，他愿意停战二十年，与我大庆和平共处，并年年向大庆进贡朝贺之物，以表忠心。他送停战书的使臣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即将抵达长京。”
说到这里，皇帝刚刚还一直冷沉的眉眼总算舒展开来，眼角眉梢皆是藏不住的笑意：“朕心甚慰。有达太的亲笔之信，可见这一次与疆梨的和谈，你这小女子当真是居功首位。”
听及此言，一旁楚煜白脸色不禁微微一变，疆梨和谈，父皇本并不想将贺云璃之功表露出来，如果没有达太这封信，父皇还会如此重赏贺云璃吗？想及此，楚煜白忽而发现自己从小仰幕到大的父皇，自己竟是从未看透过。
皇帝喝一口热茶，眉眼带笑的朗声继续道：“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皇帝如此喜悦和大方，简直同刚刚在坤和宫内判若两人，贺云璃一时被皇帝这忽怒忽喜的情绪唬的一怔，闻及此，只能拱手顺嘴道：“回禀陛下，小女子记得我当时有将自己想要的赏赐告知慧王殿下。”
“说及此，”皇帝笑起来，“你这要求还真是奇怪，不求赦罪？也不求回京？只求要当宣平公楚玚的近身护卫？怎么，你小小女子，难不成想参军不成？”
皇帝话一落，一旁丞相和几名军机大臣都笑起来。
贺云璃忙道：“小女子并不想参军。”
皇帝一怔：“那你难不成想学政？这可从古罕有，况且不成礼法啊，不过念你功劳甚大，朕可以取个折中，朕御书阁校书尉有职，你可以领职，此职不必上朝，也少与外男接近，可以专心读书习政，只是将来待羌夷族使者来了，你得帮忙接待……”
皇帝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满意，仍在涛涛不绝说着，下首的贺云璃却忙再躬身：“回禀陛下，小女子也并不想习政。”
皇帝奇了：“那你到底为什么要当宣平公的护卫，他的武艺大庆朝举朝闻名，他还用什么护卫！”
“因为……”贺云璃脑中一时想起刚刚宫道上楚玚与褚纯并肩而立的身影，脑子一热，开口即道，“因为小女子倾慕国公爷！”
话落，书阁当即静下来了！
‘对！就是这样！’话一出口，贺云璃只觉胸膛中一颗心乱跳如鹿，既然幻境世界里楚玚叛乱是因为倾慕褚纯而起，那么她只需要转移楚玚的注意力，让他转而倾慕自己，是不是就从根本上解决这件事？楚玚不会叛乱，便不会早早离世，她便有大把的时间在他身边帮他唤醒他穆玄的记忆。倾慕虽是假的，可只要穆玄找回记忆，便定会明白自己此时也是不得已而为。对，就是如此！
电光石火间，贺云璃打定主意，眸光更加坚定。
却不知所有人脸色都在刚刚不自觉变了一变，楚煜白眼神有惊讶，有怅然，而一旁一直还不得机会开口的楚煜城满眼失落。
而楚玚，他向来漆深的黑眸里此时满是惊讶，‘倾……倾慕自己？’这算什么？楚玚有些怔愣，先抛开昔日她在长京时的表现不谈，彼时二人几乎没见过什么面，就算疆梨再次偶遇后，他也不记得自己对这小女子有过什么好脸色，倒是自己好几次被她气得恨不能拔剑砍了她！凭这也倾慕自己？这小女子难不成疯了不成？
可还不等楚玚自己震惊完，他发现，默默的，一屋子的男人，甚至连皇帝在内，目光都向自己望了过来。向来风云不变色的宣平公楚玚耳际竟有些热。
楚玚拱手：“回陛下，此事臣……臣不知。”
“是的，陛下。”贺云璃竟还在一旁接话，声音颇为委屈道，“国公爷不喜欢小女子，小女子只能出此下策了。”
楚玚：“……”怎么搞得我像个负心汉似的？
书阁更加静了。
半晌，皇帝咳了咳：“朕记得，你之前离开长京以前，不是一直倾慕于慧王的吗？这件事情，连朕都有耳闻，你……”
“是吗？”贺云璃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眨了眨，“是不是陛下记错了？”
皇帝：“……”
不是家国天下吗？怎么转眼谈论起儿女八卦来了？皇帝急忙再次干咳：“咳，你这个理由，还是挺充分的，既如此，既如此，我赐你……”皇帝有些头疼。
皇帝话说一半，却不料贺云璃忽然再跪下去：“陛下，还请恕民女之罪，民女的确想做国公爷的近身护卫，可当下，民女还有一件事情更加想做！”
皇帝望着那跪着的身影：“你说文元寺案？”
“没错！”贺云璃俯身，“如果陛下愿意公审文元寺案，还民女柳月梨一个公道，疆梨和谈之功，小女子愿意分文不取。”
皇帝眉心凝了凝：“贺云璃，你与这柳月梨往日相识？”
“侯府内见过几面，不算熟识。”
“那难不成近日相知？”
“民女早前流放疆梨，不曾见面。”
“那你为何如此执着？”皇帝语气冷沉，“你最好同我说实话。”
贺云璃躬身磕了头，一字一句：“陛下，理由其实很简单：同为女子，感同身受。”
这一刻，书阁内所有男人皆沉默了，文元寺案的始末在场人人皆知，甚至连丞相冷学文和几名大臣刚刚都趁皇帝不在时与危合那了解了详情。柳月梨之冤苦，的确使人叹息，贺云璃一句话，似乎将千百年来多少女子的悲苦说尽，书阁中的男人们没人能继续接话，没有人能够承受这份重量。
半晌，皇帝凝眉答：“如果朕，并不想呢？”
贺云璃再磕头：“文元寺案，长京已人尽皆知，陛下不查，恐民议不服。况且，再不济，将来待羌夷使者来了，小女子也可以去诉诉苦。”
书阁内一瞬间风云涌动，皇帝声音冰冷：“贺云璃，你要胁朕？”
贺云璃人仍跪着，可声音平静无波，眸光平静：“小女子，不敢。”
岂止是不敢，她这付态度，明显是破罐子破摔，要胁到底了，皇帝面色沉黑，胸膛起伏，冷学文在此时忙躬身：“陛下，边疆事大。”
军机大臣们忙跟着站起：“陛下，臣附议。这几年的边疆大战，大庆损耗严重，国库亏空年久，如若再不能和谈，恐国力受损啊！”
见众臣们口风全变，永安侯褚齐此时再也待不住，急忙跪下身来：“陛下，小儿冤枉，他之前确实得了些疯病，府内上下皆知，他是疯言疯语不假，可确实不会害人呐，陛下。”为了脱罪，宁可承认儿子是疯子，褚齐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魏安侯却在此时躬身：“陛下，文元寺中的幻象，老臣亦亲眼见过，眼见为实，此事，不能不查。”
忽忽啦啦，刚刚本还谈笑风生的重臣们跪了一地。
皇帝胸膛起伏着，他眯了眯眼眸，怒气与挣扎明显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苍冷的面容上闪现而过。
半晌，皇帝忽然站起身：“退下！通通给我退下！”
众人惊愕，可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得不都躬身而退。
书阁大窗外阳光此时已经西斜，暖黄的夕阳自青石砖地上流泄一地，众人走到门口之时，忽听到身后传来皇帝向小监礼的令声：“去，传皇后。”
贺云璃迈出书阁的脚步猛然顿住，而不远处，褚齐的脸上现出这几日来难得一见的安心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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