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汤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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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平国公府的雪棠轩在昔年国公夫人长公主在世时，是长公主闲暇读书之所，这里有床榻，本是用于长公主读书午憩所有，后来长公主离世，雪棠轩虽有楚玚的命令仍要日日清扫，可还从未有过第二个主人。
可今时今日，楚玚于晚饭后带着随从闲步，竟不自觉经过雪棠轩的门口来。
楚玚不知晓贺云璃是从哪知道了什么，出宫之时，原本似乎还因为文元寺一事对自己一直敌意分明的她竟忽然当着众人面跳上他的马车，弄得他措手不及，连所有今天在书阁内听到贺云璃倾慕自己的大臣看着自己都是似笑非笑，楚玚真是有口中难辩，可宣平公府她之前就住过，他也没理由拒绝，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再次带她回来。
主屋之内一灯如豆，晦暗不明，难不成睡了？一主一仆立在门口怔望，却听身后忽然响起几声女子笑声。
楚玚回了头，看到曲折回廊的尽头拐角处，贺云璃脸上带笑，身后跟着柳月丹和丫鬟九梅一路走了过来，她仍穿着白天那身浅碧衣裙，只是身上加了带风毛的雪白披风，更显灵动。
“楚玚，你找我？”
楚玚一怔，这小女子，每每在人前还会国公爷长国公爷短的知礼守礼，怎么好像每到两人私下相处，她就完全与自己一付平起平坐的模样，全然不将自己国公爷的身份当回事。
“嗯。”他僵硬答了一声。今晚的楚玚不像平日在外时严谨，难得穿了银白长衫，也未束抹额，长发束冠，难得一种富贵从容之态。
“那你跟我来，我本来还正想让人请你来呢。”她倒一点都不惊讶，只冲他一笑，随即向左右道，“九梅，丹娘，帮我把屋里的灯掌上。”
“是。”
楚玚不明所以，跟着几人走进了雪棠轩，这里还是母亲昔年在世时的摆设，入门后右方是卧室，中间是客厅，而左侧则是起居之所，这里摆着母亲常用来读书的贵妃榻，临窗则摆了一张很大的榻几，上面设有小桌，以前母亲也偶有坐在这里描女工。而穿过左侧厅堂的小门，则会直连通雪棠轩偏殿，那里摆着的，是母亲所有的藏书。
母亲离世之后，楚玚有太久没有踏足这里，而此时这里烛灯明亮，清寂了许久的地方忽然因为一个小女子的到来而重新温亮，楚玚一时竟有些不能适应。
而进了屋后，楚玚才发现，原来一直跟在贺云璃身后的丹娘手中竟提了一个食盒，灯亮屋暖，贺云璃脱掉披风，正忙着将食盒中的东西一一摆上榻上小桌。
“其实府里客房有很多，雪棠轩有些小。”
“这里是我自己选的，怎么？你不舍得？”正在忙忙碌碌摆吃食的贺云璃抬头望他，倒让他一怔。
楚玚：“没有，你喜欢就好。”怎么说的我多小气似的？
九梅和丹娘都已经悄悄退下去了，屋子里忽然只剩下两个人，贺云璃抬头向他笑：“楚玚，你来尝尝，我准备了好久。”
见她一脸得意，楚玚心底还真忍不住有些期待，可待他走近，望着小碗中圆白食物却是不解：“汤团？”
“是！”她笑答。
“又不是元宵，何以要吃这个？”
她却只是笑：“你尝尝就知道了。”
楚玚落了座，见对面的小女子眼眸明亮，只得拿起汤勺，依旧忍不住碎声道：“我以为，从宫里回来，你会焦急如燓。”
“你是说梨娘的事？”贺云璃看向他。
“嗯，”楚玚点点头，“在宫里，你明明那么执着。难道不怕，陛下会将此事按下不提？”
却不想小女子看着他却只是浅笑：“正因为执着，所以我不怕，他按下一次，我就再告一次，他按下百次，我就再告百次，除非他拿走我这条命去，否则，他不要妄想能真的能按下此事。”
滑入勺中的汤团软软糯糯，楚玚却因为对面小女子一番坦然淡定的话语而满目震惊，皇威政权，生死冤屈，常人视之如天大的事情，在她的口中却是如此坦然镇静，正是因为心志坚定，所以才能做到如此云淡风轻，楚玚忽然像重新认识对面的小女子一般。
“你尝。”她催促道。
楚玚闻言，将汤团吞入口中，软糯香甜，味道倒是不错，只是与府中常用的厨娘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馅是花生碎，可研磨的并不细腻，甚至有些块还有些大。
“怎么样？”对面的小女子一脸雀跃的望着他，“楚玚，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什么？不问他味道，倒问他能不能想起什么？’
他一时无言：“想起什么？”
贺云璃望着对面楚玚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便知此事是白做了，昔年在落瑶仙山上，她于从人间游历时偶得的一本食谱中发现汤团这一食物，圆圆白白，甚为可爱，于是当下就拉上穆玄陪他仿制。
那时落瑶仙山上有不少穆玄为她备的凡人食材，亦都是因着她极为喜欢偶有心得时仿制凡人食物所备，彼时两人都不善厨工，可耐不住殳瑶是个头铁的性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于是整整折腾了两整日后，终于成功将汤团仿制出来。
彼时穆玄被她推着尝第一口，她到如今都还记得他那满足的表情：“殳瑶，这真是我吃过天上地下最好吃的食物！”
‘怎么不灵了！’贺云璃此时心情有些挫折。
望着她委屈的表情，倒让坐在这边的楚玚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于是他试探着问：“怎么了？你……想让我想起什么？”
“没什么，”贺云璃展颜，“你吃，把它吃完吧。”
楚玚不明所以的点点头，从善如流的吃了起来。贺云璃也低头吃了自己碗里的一颗，和当年在落瑶仙山上她做的那些很像，神女的记忆是极好的，只要做过一次，大抵都不会忘。只是，穆玄却再不是当时的穆玄了。
屋子里一时有些静，只有汤勺碰着碗壁的清脆声响。
“贺云璃，”吃下最后一颗汤团，楚玚忽然抬头看她，“今天在陛下面前，你说的想当我近身护卫的原因……”
楚玚踌躇着，一向果言敢语的他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哦，你是说倾慕你的事？”贺云璃坦然接过话来。刚刚在门口碰到他，她就猜到他忽然而至或许是因为此事。
“嗯。”他放下汤勺，俊美容颜在灯光下显得颇有些郑重而落寞，“我来是想和你说，你最好，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光了。”
正在吞下汤团的贺云璃面容一愣，连手中汤勺都僵在半空：“哦，”
可半晌，她又继续开口，“谢谢你的忠告，不过我不打算听。”
楚玚怔愣，半晌，他颇有些为难的继续道：“贺云璃，我是为你好。”
口中原本甜美的汤团此刻忽然变得味同嚼蜡，胸腔里一团一团的发紧，变涩，当年，她不明所以的赶穆玄出落瑶仙山时，他是不是也是如此痛苦伤心？贺云璃此时眼前有些朦胧，她想起昔年她被神君宓笙拒绝时的怅然若失，后来穆玄陪她度过那段伤心日子，她本快乐开心，可直至发现穆玄对她的情意，她却再难坦然。
她当时是用着怎样的借口赶穆玄出山的来着？对了，是一盏茶。她虽是神女体质，可以不食人间烟火，可她爱学凡人行止，穆玄便顺着她，每日为她像凡人一样沏茶饮用。那天穆玄像往日一样为她端上茶盏，她喝一口，却轻嗤一声将茶盏掼在地上摔了个粉粉碎。
“真烫，难喝！”
她甚少发脾气，穆玄愣住了，他抬了头，看到的是殳瑶望着自己冷若冰霜的一张脸，这几日里殳瑶总是如此般喜怒难测，像是心底忽然感应到什么，穆玄没有任何多问，只道：“我再去沏一杯。”
“不用了！”殳瑶声冷如冰，“穆玄，我不喜欢你沏的的茶了，我也不喜欢你再当我的仙宠了。”殳瑶一字一句，脸上的表情麻木冰冷，胸膛里是空洞洞的回响。
穆玄回头看她，他漆黑如玉的瞳仁直直迎上她的目光：“殳瑶，你在骗我！”
“我没骗你！”殳瑶开口，一字一句，“穆玄，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思。”
穆玄呆住了，他不敢否认，他不能否认。
“可你也知道我的心思！”殳瑶无比残忍的继续道，“我是上古神女，我爱的是神君宓笙，”
穆玄脸色略有苍白，可他眸光不变。
当然，殳瑶知道，一盏茶肯定是不足以扭转穆玄的心思的，他心志坚定，恐怕就算刀斧加身，天雷来劈，让他灰飞烟灭他也未必肯离开一步，可殳瑶心中知道他的弱点，便毫不留情的向那最痛处戳-去：“前几日，我收到宓笙予我的青鸟传信了，他愿意与我相见。”
这一次，穆玄脸色骤然黯淡下去。
殳瑶冷冷继续道：“他既要准备真心待我，那我便不能留对我有别样心思的仙宠在身边，否则，哪怕就算宓笙不在意，我自己也会觉得恶心。”
‘恶心’两个字让穆玄身形晃了晃。
殳瑶抬头直视着他：“所以穆玄，只有宓笙才配得上我，你若还赖在这里，就是在打扰我和他的神侣生活。你走吧，再不许向外人提起我或是落瑶仙山上的一切，否则，我不止不会开心，更不会轻易饶了你。”
整个小屋此时都被殳瑶翻滚愤怒的神力充斥，落瑶仙山上因为殳瑶的缘故终年万物如春，和风日丽，可此时此刻，窗外狂风大作，大雨瓢泼，电闪雷鸣。
既然要断，就要断得彻底，断得再不能回头，穆玄终于走了，他收拾了那只被殳瑶掷碎的茶盏，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风雨里。
殳瑶一滴泪也没有流，她一个人呆坐在椅子上，看着屋前被狂风吹的砰砰作响的两扇木门，枯坐了十天十夜。
她要向上天证明，神女殳瑶，不曾对她的小小狐宠，动过半分私心！
她不能对穆玄动凡心，这个想法直至今日殳瑶亦不会动摇，可她必须要救穆玄出幻境，她不能让他再被困在这里一世一世的受折磨。
“那你……”贺云璃感觉自己喉咙有些发紧，“能答应我不再喜欢褚纯吗？”
对面的楚玚目光有微微惊讶，可回答贺云璃的，只有楚玚的沉默。
“我明白了，”她咽下最后一口已经变凉的苦涩汤团，“楚玚，那我，恕难从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