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忌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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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又没喧哗。”贺云璃实话实说。
宫女满脸不可思议：“什么！这是坤和宫，你们未经允许，胆敢私下谈话，就是对皇后娘娘大不敬！”
“是吗？”贺云璃眸光淡淡，“皇后娘娘召我们来这儿又不让我们进门，在这里干等，也对我们不太敬，既如此，彼此也算扯平了！”
“你！”宫女气得瑟瑟发抖，她八岁入宫，何时听过如此匪夷所思的答话，宫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胸膛起伏不平，半晌，终于重重喊一句：“你！跪下！”
这一声，不高不低，却恰恰传遍整个坤和宫内院。
贺云璃目光冷沉沉望着对面的宫女，却丝毫不动。她此时身在凡女贺云璃体内，既是凡人身份，她本并不介意随着凡人身份跟着注重礼节，问礼答话，可此时，当下，如此盛气凌人的仗势欺人，贺云璃身为神女的里子，不太想听。
“你聋了吗？我让你跪下！”宫女再次喝道。
院内有另一位宫女急匆匆跑出来：“紫苑，你怎么了？这可是娘娘传召的贵人。”
那宫女看着贺云璃却是冷笑：“紫玉你入宫不久，不认识这位，她不是什么贵人，她是贺云璃，你还记得昔时长京赫赫有名的假郡主吗？就是她，不过是个民女罢了，不，甚至连民女都不算，只是罪女，比民女还要低贱！”
贺云璃目光更冷。
紫苑继续道：“况且刚刚她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是她先对皇后娘娘大不敬在先，有错就要罚，来人！”紫苑唤来身后两名男宫人，“押她，下跪！”
“大人恕罪！”吓傻的丹娘此时方反应过来，她急匆匆弯身跪在原地，“大人，我替贺姑娘跪，跪多久都行！”
丹娘砰砰的在地上磕头，紫苑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丹娘！起来！”贺云璃冷冷的声音在丹娘头顶响起，丹娘忍着泪，抬起头，看到贺云璃冰冷望向自己的眸子，“她不值你跪，起来！”
丹娘怔了，可在贺云璃的目光里，她终于缓缓爬起身来，紫苑气的脸色更白，男宫人几步上前，押住贺云璃的双臂，贺云璃仍旧死死僵着身体，站在原地。
宫人开始踢她的膝弯，贺云璃扭不过凡人男子的力气，单膝落了地。
她扬起头，冷冷凝视着对面的紫苑，与此同时，宫道内平地刮起一阵阵冷风，那些刚刚被修剪好的盆栽扭动四晃，变得一团糟糕。
“这是怎么了？哪来的妖风？”宫人们在忽如其来的这阵风中连站也站不稳。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宫墙外响起。像是动物，又像是其他的什么，宫人一进有些惊恐。
“紫苑姑姑！”忽然的，一声温温柔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贺云璃抬起头，见到于朱红宫墙围成的宫道内，两个身影正向他们这里款款行来。
风停了。连宫墙外的窸窣声也随着消失不见。
是楚玚。他此时已经换了官服，绯红的颜色映着他冷白的皮肤更显他容颜的俊逸，而那之中疏冷淡漠的眸光却更让他这份俊逸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此时此刻，他的身边，正站着一个鹅黄身影，几乎只一瞬，贺云璃便猜出那女子的身份，她应当就是这千年里让楚玚无数次爱而不得，为之赴死，让整个幻境世界风云变色的中心，褚纯。
褚纯果然是极美的。雪肤凝脂，红唇如樱，乌发高绾，一身鹅黄底色的长裙上以金线织就的云纹波光粼粼，她的美貌使她整个人虽立于这人世间却又仿佛濯离于世，难怪她能以小女子身份让多少凡人男子为之生，为之死。
可贺云璃望着望着，朦朦胧胧间，却觉褚纯眉眼间生出些熟悉之感，会不会是昔年游历凡世时也曾遇到过她的前世，这样的美人，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
此时两人并肩而立，褚纯的美貌使她即使站在楚玚这样的男子身边亦毫不逊色，贺云璃心内有些酸涩，她想起昔年自己与穆玄在落瑶仙山上相伴生活的那些时日，那时自己还是神女容貌，楚玚的本体生为灵狐于美貌又是顶尖的，他们两人站在一起是不是也会十分相搭？真可惜，当年落瑶仙山上除了他们二人并无他人，所以没人记得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
这样异想天开的胡思乱想着，身侧已响起声音。
“奴婢见过郡主！”贺云璃身旁紫苑带领宫人早已远远向褚纯行礼。
两人渐渐走近，“紫苑姑姑，这是怎么了，您为何要惩罚这位姑娘，她……”褚纯说到一半的话断在喉咙里，贺云璃抬了头，两人四目相视。
那一瞬，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
贺云体本体的感情此时又在不受控制的作祟了，此时贺云璃脑中不断冒出的，是本体贺云璃躲在侯府正门旁不远处阴暗的长廊里，远远瞧着遗珠郡主被迎进侯府的画面，彼时的褚纯金玉加身，骄傲美丽，而她，躲在阴暗角落，被无数仆从下人捂嘴嘲笑。
胸膛里此时仿若一阵巨痛，贺云璃紧捂胸口，脸色猛然苍白下去，‘就不能有出息一些！’她知道，这又是本体惯性的疼痛。贺云璃此时真的有些恨铁不成钢。
紫苑此时急忙接过话：“郡主，您是极善的，这样的人不值您的同情。”
褚纯于是惨然一笑，转眸不再望向这里。而贺云璃，她抬了头，目光望向褚纯身边的楚玚。
楚玚瞳仁漆黑，他深不风底的目光里此时竟有意无意避开了她的视线。
贺云璃冷笑：“国公爷真是好忘性啊！之前在疆梨，您威逼利诱甚至不惜交换条件求我回长京来救人的事这么快就忘了？美人一笑，什么善与恶、黑与白，都不提了是吗？”
如此大不敬的出言讥讽，楚玚怒目，他转头，平日淡漠的目光甚至有些恨恨的盯着她。刚刚看她脸色突然苍白，他甚至是有些担心的，可转眼间，她又是这样一付带刺模样，从文元寺那晚开始，她就变了个态度，好像自己究竟犯了多大错似的，当着如此众人，楚玚冷着脸不想与她争论。
贺云璃冷冷回视着他：“别总被自己的想法左右，问一问你的心，到底什么才是对错！别让我瞧不起你！”
“这小贱人，真是反了！”紫苑在旁早已看不下去，“敢在坤和宫前对国公爷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来人……”
“吵什么！”坤和宫院内忽然响起的声音让所有人一静，一个年纪较长的宫女从里面走出来。
“紫容姑姑。”众宫女尊呼。
“郡主来了啊！”紫容转了笑脸，“侯夫人正陪皇后娘娘聊天呢，您快进去吧！”
话落，紫容目光亦瞥向贺云璃：“你们！也可以进了！”
“参见国公爷，您是要去面圣吗？”瞧见楚玚，紫容不敢不行礼。
楚玚微颔首，他沉默转身，贺云璃被宫人推搡着重新站起身，向坤和宫院内走，迈入宫门前的一刹那，她转头，望着那个在宫道内渐渐远走的背影眸光阴暗不定。
‘别再让我失望了，穆玄。’
***
除却朝奉殿，皇宫内的德政宫是大庆历代君主平日习惯处理政事之所在，不论是批阅奏章，或是偶有因政事急召臣下，大多都在此处。
而此时此刻，龙涎香淡雅庄重的香气充斥着整个德政内书房，皇帝独坐在桌案之后，凝眉听完了下首楚煜白所有的奏报。
老监礼佟公公在旁为皇帝添了新茶，皇帝面色越加沉重，丝毫没有饮用的兴致。
半晌，皇帝开口：“褚泰的事，你怎么看？”
楚煜白躬手：“回父皇，虽然招魂之事离奇荒诞，但若此事是真，亦不难查，派京兆府尹从柳月梨出生之地查起，再至永安侯府后院仆从，柳月梨在侯府所居时日不短，从各方口供再核实物证，总能找到真相。”
皇帝凝着眉：“你如此语气，看来心中已有分明？”
“回父皇，儿臣不敢。”
皇帝叹一口气：“那褚纯呢？”
楚煜白无言。半晌，他颓声答道：“此事只是褚泰自己德行有亏，并不该牵累侯府，更不应牵连纯儿。”
“唉，”皇帝长叹一口气，“那疆梨和谈呢？”
楚煜白再躬手：“疆梨和谈，贺云璃当居首功，楚玚次功。煜城贪功冒进，应当惩戒以警军心。”
皇帝沉着脸：“我真不敢相信，这话竟是如自你堂堂一个东宫待选之主的口。”
楚煜白一怔，急忙躬身下跪：“儿臣不敢！”
皇帝再长叹一口气：“不怕同你说，早先你出使疆梨，带回和谈胜果，我已经与各位重臣讨论东宫之事，众臣都是支持于你的，说你德行端方，守礼持重，可堪大任。可楚煜白，德行端方就够格成为一位好君主了吗？”
楚煜白跪在地上额头触地，并不敢答话。
皇帝继续道：“先说永安侯府，褚泰若真的治了这桩罪，永安侯府上下怎么可能独善其身，一个出了罪人的侯府，还如何服众？况永安侯府祖上也曾是与我们皇族有过姻亲的，你又要置皇氏颜面于何地？”
皇帝声若洪钟：“褚齐为人是有骄躁，可他对我大庆忠心，多少年来临安军在他治下虽无大功，但至少无过，皇城边的守卫军，忠君之心最为重要。一个小小自戕的妾婢与泱泱侯府，孰轻孰重，难道你分不清？更何况你母后有多中意褚纯，难道你看不到？一位德色兼备的王妃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你难道不明了？”
皇帝一连番的问句，让楚煜白哑口无言。
“再说疆梨，你说首功是那个罪女，她与永安侯府是何关系你不是不明，你这样给她讨功，不是要伤了永安侯府上下的心？还有楚玚……”
提到楚玚，皇帝沉吟着，却忽然断了话头。
楚煜白大着胆子抬了头：“父皇，楚玚比武力退羌夷族部，震慑外族，实不能不奖。”
听着楚煜白的话，皇帝脸色猛的沉了下来：“震慑外族？难道就不会震慑族内吗？”
楚煜白怔住了。
皇帝怒气此时收也收不住：“昔日他对我什么态度你也见到了，他连对我都如此，更何况你！他连此时只挂个虚名的将军就因为一身武艺被军中上下推崇，此番如若真赏了他，给了他实权，那还哪里其他将军的位置，难道你不怕将来他功高震主，夺我楚氏天下吗？”
楚煜白呆了：“父皇，楚玚不会的，楚玚是皇姑姑的儿子。”
“住嘴！……”
有小监礼匆匆跑了进来：“启禀陛下，殿外宣平公楚玚求见！”
书阁中的两父子一个满脸震惊，一个余怒未消，书阁一时静的落针可闻，龙涎香香气长久不衰，半晌，皇帝沉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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