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凑和 ...
-
宣平国公府，褚纯郡主平常很少会来，毕竟碍于女子身份，又为着要避嫌，平时更是要退避三舍，可整个国公府上上下下，几乎人人都知晓自家国公爷的心思。
所以楚玚一路往正厅上走，就见仆妇丫鬟们一个个脸上带着笑，比平常待客不知要热情许多倍来。
“国公爷，您要不要先回房换身衣服？”连随身小厮流云都跟着提醒，“您这身衣服之前湿透了，现下都有些皱了。”
楚玚微微皱了眉头：“多管闲事！”可他虽骂着骂着，还是不由自主的缓缓停了停脚步，“旁边偏殿拿身常服速换吧，别让客人久等！”
“是！”流云忙笑答。
丫鬟掀开门帘，正厅上那个一身纯白的身影让楚玚微微一怔，他急步迈进，看到的，是褚纯梨花带雨的一张苍白小脸。
“纯……郡主，你怎么哭了？”
楚玚走上前，褚纯想站起身，可脸色苍白的她又跌坐回椅子。
楚玚想伸手去扶，可手至半空，又僵住不敢再动。
“楚玚，”褚纯抬起头，平日温婉美丽的面庞此时满是冰冷和绝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楚玚怔住：“郡主，我……”
褚纯却哭着打断他：“父亲对我说，在文元寺里，最先站出来作证说我兄长侵犯民女的人是你，那时我不信，还同他顶嘴，争吵，维护你。可后来又有家仆回府来报，你竟同那民女一齐去京兆府衙为她告我兄长作证，是不是真的？”
楚玚沉默，他无言以对。
“楚玚，”她再开口，“你这要想我去死吗？”
楚玚怔了，他一时情急：“没有，纯儿，你怎么会这么想？”
褚纯的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掉落：“褚泰是我兄长，如若他被判这样的罪，那我身为他的亲妹，还有何脸面和身份继续在这长京活下去？长京其他的贵人女子们会如何看我，议论我，你有想过吗？你只知不分原由的以什么鬼神之说指证我兄长，又有没有想过他和我一母同胞，他若出事，我还岂能独善其身？”
楚玚听着，眼中现出狠厉：“纯儿，你不必害怕，长京内如有人对你不敬，我必不会饶他！”
“楚玚，”她气急，“你知我气得不止是这个！家仆说，你指证我兄长，全是为了帮贺云璃？”
楚玚再次怔住：“我没有，她……”
“那个人抢了我的家啊！”向来温柔的褚纯此时仿若声声泣血，“她的祖母贪慕富贵，让贺云璃偷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可我们不忍杀她，所以母亲将她远远打发算了！可如今，你们不紧救她，还要帮她回长京来害我？”
楚玚凝紧眉头，他知道，自己此时无论解释什么都是那样苍白无力。
“楚玚，”褚纯忽然走上前来，纤细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仿若一只受伤正在苦苦挣扎求命的美丽小鸟，“父亲说了，整件案子里你的证词最多，兄长他会好好管教严惩的，我只求你，念在我们曾经情谊的份上，不要再上堂作证了，”
她仰起头，漆黑美丽的凤眼里满是哀求，“好不好？”
***
书房里的楚煜白此时正在皱紧眉头写着奏折，两位侯夫人和郡主虽已获救，可这背后牵扯的事情实在太大太广，父王必定很快就会询问，他必须得尽快赶好奏报。
“慧王殿下……打算什么时候赶我们走？”
清冷淡然的声音在面前缓缓响起，楚煜白抬眸，看到书房门口此时正立着一个清新纤细的碧色小影，她已经换了新的衣裙，墨发披散，手里随意把玩着一枝不知从花园里何处采摘的梅花枝，枝头甚至有一只彩色蝴蝶缓缓停驻，整个人淡然恬静，悠然如水。
她并不特别漂亮，额角的青字头发总是盖不住，可那超然的气质却很难不让人注意她内在的美，尤其那一双清静漆黑的美目。
“你在说什么呢！”楚煜白有些尴尬的站起身，他想到自己之前和赵松的对话，于是忙道，“你是不是刚刚听到了什么？赵管家也是小心太过，其实不过住几晚……”
“确实不合适的，”贺云璃声音淡然的打断他，“你的仆人说得没错。是我自己刚刚太意气了，一时糊涂竟跑到你这里来。”
这话出自贺云璃的真心，刚刚想了一下，如果这幻境世界没有她，没有楚玚，楚煜白和褚纯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帝后夫妻，说到底，其实每每总是抢人家妻子，还叛乱楚煜白帝位的人，是楚玚。因着这份心思，贺云璃忽然对楚煜白生出些歉疚的情绪来，毕竟都是她座下仙宠惹得祸，无端让人家小夫妻跟着受苦千年，贺云璃也是有些过意不去。
“其实你不必费力送我们，我也不太想麻烦瑞王殿下，我和丹娘还是先回文元寺暂住去吧，毕竟半虎还被我留在那里。”贺云璃一边说着话，人已经踏进书房，她走到楚煜白桌前，见他书桌上的花瓶正空着，于是信手将自己刚折的梅花插了进去。
楚煜白颇有些惊奇的盯着贺云璃这一整套动作下，依旧稳稳立在梅花枝上不离去的彩蝶：“冬日里哪来的蝴蝶呢？”
“它？”贺云璃淡淡一笑，“它迷路了，我刚刚见它没精神所以同它呆一会儿。”
贺云璃话刚落，蝴蝶便在她的视线中飞起，缓缓飞出了书房。
楚煜白收回自己惊异的视线，再转目时，见到贺云璃正盯着自己挂在墙上的一幅画看。那画画的是雨中竹林，灰白的背调里几枝青竹零落萧索。
“画得还好吗？”楚煜白忽然轻声问。
“你画的？”她转目看他。
“嗯。”楚煜白点点头。
“嗯……”她皱眉思索半晌，终于勉强开口，“凑和吧！”
楚煜白怔了。下一瞬，他竟忽然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楚煜白贵为皇长子，自小礼仪端正，还从未如此纵情放声大笑过。那一刻，胸膛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纵情肆意缓缓流动。
贺云璃却有些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楚煜白半晌才终于渐渐停了大笑，他看向贺云璃：“难道你忘了？当年我画这幅画时，你就站在我身旁，当时你当着众人的面说，这是你见过全天下最好的画！”
贺云璃一呆，下一瞬，连她也忍不住唇角微弯。二人四目相视，彼此默契，楚煜白知道，她决不是往日的那位贺云璃，而贺云璃也清楚，楚煜白应该早已经猜到了些蛛丝马迹。
楚煜白渐渐收了笑，颇有些认真的开口：“贺姑娘，能告诉我，你现在是……”他踌躇着，似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什么？人？”贺云璃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她唇角一弯，淡然答道，“当然，我就是贺云璃，如假包换。”她黑眸微眨，语气平静悠然，“其实你不必过于在意我，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他人，我来只是为寻一个对我极为重要的人，而且你要相信，我办成这件事情以后，你定会有一个更加完美的人生。”
楚煜白有些怔愣，反问道：“你说的，是楚玚？”
这一次，贺云璃却只是浅笑，没再回答。她转身向外走：“殿下，你借我辆马车吧，时侯不早了，我和丹娘也该早早出发了。”
浅碧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书房门口，桌角上的一缕梅香却兀自沁人心脾，楚煜白再次望向墙上的那幅画，整个人怔怔的，胸腔中有一种怅然若失的茫然。
“殿下！”赵松慌张的声音忽然拉回楚煜白飘远的思绪。他转目，看到赵松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殿下，宫里传召，陛下和皇后娘娘请您入宫。”
“嗯，”楚煜白却是淡然，“猜到了，奏折我刚刚已写好，你这样慌什么。”
赵松苦着脸躬了躬身：“殿下，传召您的是陛下。皇后娘娘传召的不只有您，还有贺姑娘！”
楚煜白正在收奏折的姿势一顿。
赵松愁眉苦脸继续道：“娘娘说，她已经知道了您把贺姑娘带回府的事情，让您见完陛下，即刻就去见她。”
***
贺云璃此时眸光淡然的望着面前朱红的宫墙，旁边就是敞开的宫门，宫门内青砖铺地，气势蓊然，连摆在宫内青砖道路旁的一盆盆绿植都修剪的规规矩矩，一丝不差。宫女们轻手轻脚忙忙碌碌，不厌其烦的将整个宫内洒扫一遍又一遍。
所有人在这里似乎都很忙碌，忙碌且安静，而这样的景象，从刚刚两个时辰前贺云璃她们初站在这里时，就已是如此。
身后传来轻微的啜泣声，贺云璃回了头：“丹娘，你怎么哭了？”
丹娘强忍着泪：“贺姑娘，我怕。”
“怕什么？”贺云璃颇有些不明白的看向小丫头。
“可贺姑娘，我们要见皇后娘娘！”小丫头急了，眼圈红的像半熟的樱桃。
贺云璃却笑了：“那又如何，难道皇后不是凡人吗？你之前连招魂的阵法都敢摆，见个凡人而已，有何可怕？”
贺云璃语气轻松自然，目光真诚坦然，反倒让丹娘整个人呆住，竟连哭也忘到了脑后：“贺姑娘，你真厉害！”
贺云璃此时实在不明白丹娘觉得自己有何厉害，她刚刚的话实在都是出自真心，昔年她当神女时，除了仙界，凡界，甚至连魔界也都偶有闲逛过，逛久了，她才发现，不论在哪界，似乎都些莫名其妙的等级存在，比如魔界有鬼、妖、魔，三者中，鬼最弱，地位也最低，凡人界又有帝王将相，士农工商，甚至就连仙界也有散仙，下仙，上仙等等，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在她看来大家同处一界，何必彼此区分，甚至不同界内，总有仙人喜欢戏耍凡人的，也实在让她看不过，天地初开混沌，三界都生于混沌，从来不该有贵贱之分。
“何人在坤和宫前喧哗！”身后忽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丹娘又是一愣，贺云璃回了头，看到刚刚让她们等在门外的宫女走出门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