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周枫杨（6） ...
-
正午的日头毒辣，阳光下，一切无处遁形。
“既然话都说开了，你能不能……”我小心地斟酌着措辞，“像以前那样对我？”
她歪着头看我，眼底闪过轻微的诧异。
“我怎么你了？”
我盯着她的眼睛，语气近乎恳求：“别再躲着我了。”
在我接连几次约她见面，却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后，我再怎么迟钝，也能从她忽冷忽热的态度中，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也许是因为我是她前男友的队友，也许是嫌我太木讷无趣，也许，真的是因为最近工作太忙……
我只想要个答案。
她沉默着，别过头，回避我的目光。
我抬眼望向路口，老四已经买药回来了，正在等红绿灯。
“向榆，”我不禁加快语速，“这周末见个面好吗？”
她望着远处，喃喃道：“一开始接近你，是因为你开着他的车，你是他的队友，你甚至……跟他有点像。但我心里清楚，这么做不对。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红灯熄灭，绿灯亮起，老四一溜小跑穿过马路。
在嘈杂的车流声中，我听见自己心底的苦笑。
“没关系。”我轻声说，“把我当替代品也没关系。”
她蓦地转头，错愕地看着我，仿佛没听懂。
在老四赶到前，我微微弯下腰，唇贴近她耳侧。
“向榆，我想替他照顾你。”
老四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把药递给向榆。
盯着她吃完药，我们才重新上车。
一路上无人聊天，连老四都异常安静，只有车载音响里一个男声在浅唱：
“可他还是在你心里边，
偶尔梦中还窜到嘴边。
其实我也能够了解，
心碎一旦到过极限，
用多少岁月，
都愈合不完全……”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终于抵达公寓。
我目送她下车，推开公寓的玻璃门，阳光洒落，折射出一道绚目的光。她的背影就在光影交错中，渐渐消失。
我收回目光，继续开车。车里很安静，老四长吁一口气，抱怨道：“终于消停了。老六，不是我说啊，你怎么喜欢这种腻腻歪歪的歌？什么男男女女爱来爱去的不矫情啊？”
我瞥他一眼，淡淡地说：“她连的蓝牙。”
“噢……”老四若有所思，“对了，这以前是班长的车，她肯定没少坐，应该是触景伤情了，唉……”
我刚停好车，就听见微信的提示音。
看到屏幕上的信息，我的心突然开始狂跳不止，无数杂乱的情绪纷纷涌入，如潮水般瞬间填满胸腔。
她说：【我周六有空。】
--
接下来的几天，我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和莫名的紧张中度日如年。
终于熬到周六，上午检修消防设备，下午全队大扫除，之后的时间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我洗了澡，刮了胡子，换了一身自认为还算帅气的衣服，对着镜子打理了半天。
老四靠在门边观察了我半天，一边嗤之以鼻，一边半真半假地说：“要不要借你双鞋啊？”
“真的吗？”我眼睛一亮，一个箭步冲向他的储物柜，“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昂首挺胸走出宿舍楼，穿过训练场，迈向大门，感觉自己像一只神气活现的孔雀，整装待发，只待开屏。
突如其来的一阵警铃声，瞬间将我拉回现实。
我条件反射地掉头，冲向设备间。队友们已经在换灭火战斗服了，我飞速换好衣服，一个箭步攀上消防车。
待人员到齐，消防车鸣响警笛，驶出大门。
一切发生得太快，我根本来不及思考。待心神渐渐恢复，我才想到向榆。
手机在裤兜里，隔着一层严实的消防服，我拿不出来。
火情就是命令。在这种紧急关头，我不能分心去处理私事，只能先将她放在一边。
出事地点在金辉大厦后面的一片停车场，一辆电车突然自燃，车里没人，但火势汹汹，已经蔓延到了周围车辆。若不及时扑灭，不仅会毁损更多车辆，还可能危急大厦里的人员安全。
抵达火灾现场后，我们第一时间扑灭明火，为防止复燃，还要逐一检查，排除隐患。收拾完残局打道回府，还得即战即评，复盘推演……
等所有事情结束，天已经黑透了。
终于有空看一眼手机。屏幕上只有一个她的未接来电，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我的心里空落落的。
回拨过去，手机里响起她的声音，平静淡然，像是无事发生：“忙完了？”
“嗯。”我攥紧手机，慢慢蹲在地上，“对不起啊，临时来了个任务……你等很久了吧？”
“还好。我看到远处起了黑烟，上网一搜，有人说是停车场起火了。给你打了个电话，你没接，我猜你应该是去救火了。”
我不知该说什么。
我应该感到愧疚，应该感谢她的宽容和理解，可为什么，心里仍有一丝失落。
“是啊，烧了十几辆车。”我心不在焉地扯着砖缝里的野草，喃喃道，“幸好控制住了火势，没有车爆炸。”
“你没受伤吧？”
“没有。”
大概是我的语气过于生硬，她没有再追问。
我们都沉默着，静听彼此的呼吸声。
最后，还是她先开口：“你还能出来吗？”
我看了眼时间，迟疑道：“马上就熄灯了。”
“就到门口。”
“……哪个门口？”
“你们单位大门啊。”
我一个激灵猛地跳起来，跟蚂蚱蹦迪似的，把路过的值班员吓了一跳。
“咋咋呼呼的干嘛呢！”
起得太快，脑袋有些晕乎，我闭着眼，浑身上下乱挠，“哎哟哎哟”地叫唤，“有虫子咬我。”
“大半夜的蹲灯下能不招虫子吗？”他瞪我一眼，走进了宿舍楼。
我重新举起手机，里面传来隐隐的笑声。
“等等，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我拔腿就跑，穿过黑夜里空旷的训练场，向着大门狂奔，风在我耳边呼呼作响。
远远地，我看见门外的她，正仰着头跟门卫说着什么，夜色在她身后幻化成斑斓的光晕。
我只顾着看她，没来得及刹住脚步，一个猛子撞到伸缩门上——
“哐啷”一声巨响，把她吓了一跳。
门卫也吓得“卧槽”一声，回头看见是我，笑骂道：“你小子屁股装螺旋桨了？刹车怎么还失灵了呢？”
我赔着笑道歉，他摆摆手，撂下一句“就五分钟啊”，扭头钻进了值班室。
我看着向榆，一时间忘了该说什么，只知道傻笑。
她也在笑。路灯洒下暖黄的光，将她的笑晕染得格外温柔。
“你怎么来了？”我傻愣愣地问。
“……哦，对了。”这话像是提醒了她。她举起手中的袋子，越过伸缩门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是一大盒切好的西瓜，和一瓶黄澄澄的百香果茶。
“你怎么……”
我一时心绪震荡，眼眶莫名发热，一开口，声音竟有些颤抖。
“给你解解暑。”她笑意盈盈，提醒我，“今晚得吃完啊，不能过夜。”
装西瓜的保鲜盒和装果茶的玻璃瓶都是家用的，这是她自己做的。
“……谢谢。”我一时嘴拙，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我低下头不敢看她，怕她看到我发红的眼眶，还有眼底藏不住的脆弱和依恋。
我们就这么面对面站着，静默许久。
她突然踮起脚，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顶，像在哄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今天辛苦啦。”
我缓缓抬眸，凝视着她的眼睛。
我把她的手从头顶捉下来，裹在掌心里，轻轻捏了捏。
在这燥热的夏夜里，她的手指依旧是冰凉的，对我而言，这样的体温刚刚好。
像冰镇的可乐，像空调的凉风，像一个带着爱意的湿润的眼神。
手指摩挲许久，值班室里突然传出一声咳嗽。
她像是忽然惊醒般抽回手，别在身后，低下头羞赧一笑。
“那……我回去了。”
“嗯。”
“你进去吧。”她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宿舍楼，“快熄灯了。”
我依旧注视着她，“你先回去。”
她没有跟我继续较劲，摆摆手，小步向后退。
“好啦，早先休息，晚安。”她弯唇浅笑。
“你也是。”我轻声念着她的名字，“向榆，晚安。”
直到她的背影融进夜色深处，我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的目光。
一扭头，门卫正趴在值班室的窗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这姑娘有点眼熟啊，之前是不是来过？”
“来过几次吧。”我敷衍地回了一句。
我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一颗心却像被针扎的气球，再也飘不起来。
她是不是经历过许多这样的夜晚？隔着门对视，依依惜别，互道晚安。
只是，那时候，门里面的是另一个男人。
我转身离开，强迫自己把那些画面赶出脑海，但心头却如针扎，如蚁噬，细细密密的难过渗入骨髓。
调整好表情后，我拎着东西回到宿舍。
“有吃的！”不知谁眼尖，嚎了一嗓子，室友们都躁动起来，纷纷跳下床，七八只手同时伸向红彤彤的西瓜。
老四动作慢一步，眼见抢不过那帮饿狼，就把目标转向我手里的百香果茶。
我眼疾手快，把瓶子塞进衣服里，紧紧抱住。
“瞧你这抠搜样儿！”他气得抬手削我。
熄灯了。我在黑暗中默默饮着果茶，感受着那一缕酸甜清爽顺着喉腔进入身体，渗透每个细胞，心里的难过才稍稍缓解。
至少，这个味道是独属于我的。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周枫杨（6）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