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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周枫杨(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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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榆从事的是平面设计工作,周末加班是常态。她开始上班之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我每天一睁眼就是例会、训练、执勤,时不时还要外出执行任务,灭火救援、安全检查、消防宣传……时间被占用得满满当当,我几乎没有心思去想她。
晚上是我短暂的自由时间,虽然不能出门,但可以刷刷手机。
我隔三差五找她聊天,聊日常的训练,聊队友的八卦,聊最近的新鲜事,比如今天救了一个被栏杆卡住头的小孩,昨天在一个小区里捉蛇,前天掏下水道找戒指,还有上周末一家商场起火,整个中队的消防车都出动了……
她也不嫌我烦,总是会回应。不敷衍,但也不热情,感觉就像一个专业的捧哏。
我每个月有六到八天的休假。但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不是她要加班,就是我临时接到任务,休假取消。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春天也接近尾声。
我们的关系依旧停留在原地,不冷不热,不近不远。
某次全队大扫除,我意外地发现,站在宿舍楼的走廊上,可以远眺她的公寓楼。
她住的楼层高,如果此刻我有架望远镜,说不定还真能透过那扇落地窗,远远地看她一眼。
这个想法一冒出头,就被我迅速掐灭了。
单相思可以,偷窥狂就有点变态了。
能遥望着她的窗户,想象着她在那间公寓里的样子,就足够了。
又有个念头蹿出脑海——
既然我能看见她的窗户,那她是不是也能站在窗边,看见我们消防站?
晚上我们微信聊天,我告诉她这个发现,被她证实了。
【南汇商城后面有片篮球场,旁边一排房子亮着灯,是不是你们宿舍?】
【对啊,你能看到?】
【嗯,我还以为那是学校呢。】
【原来咱们直线距离这么近?那你会不会偷看我们训练?】
她发了一长串问号:【我没事看你们干嘛?】
我看着宿舍里一群追逐打闹的光膀子男,开玩笑道:【可以看精壮小伙啊。】
她发了个不屑一顾的表情包,回我:【抖音上遍地是肌肉猛男,排着队等我翻牌子呢。】
【……】
我不服气,回怼道:【那你买望远镜干嘛?上次我在你家看到了,倍数还挺高。】
她一时哑然,过了几分钟,对话框还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我突然有些后悔,这个玩笑是不是有点过了?
正当我打算道歉时,她终于回复了。我还以为会发来一篇小作文,没想到就几个字:【以前看演唱会买的。】
我:【目瞪狗呆.jpg】
离熄灯还剩五分钟,我突然生出一股冲动,拨打了她的电话。
“干嘛?”她的声音透着一股慵懒,像是躺在床上。
“你用望远镜试试,看能不能看到我。”
“……啊?”她有些懵。
我举起手机走出宿舍,在走廊上找了个灯光最亮的位置,面朝那栋灯火通明的公寓,抡起手臂,在空中划了个半圆。
“我在走廊上,能看到吗?”
“你等等啊。”她终于明白我的意思。过了会儿,手机里传来一阵很轻的笑声。
“可以。”
我使劲挥舞着手臂,想象她站在落地窗前凝望我的样子,忍不住咧嘴傻笑。
“干什么呢?!”楼下突然传来一声爆吼,是巡查的值班员。
我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又装模做样地举起手,在眼前晃了晃。
“赶、赶蚊子呢……”
“还没入夏哪来的蚊子?赶紧回屋!”
我灰溜溜地回了宿舍。
电话还没挂断,她一定是猜到了我的窘态,再度开口时,声音里有藏不住的笑意:“早点休息吧,精壮小伙。”
我把脸埋进枕头里,闷声傻笑,热气从耳根蔓延到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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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正值芒种,天气开始燥热。
我和老四如往年一样,请了半天假,驱车前往郊区的墓园。
青山寂静,云雾袅绕,我们拾阶而上,来到半山腰上的一座白色石碑前。
碑前摆放着几束鲜花,有的已经凋零,有的刚刚盛放。
这世上依旧有那么多人牵挂着他,我稍感宽慰,又有些羡慕。
如果躺在这里的是我,三年过去了,还会有人记得吗?
我缓缓蹲下身,把鲜花和水果摆在墓前,轻轻抚了抚碑上的照片。
照片中的男人俊眉朗目,笑容依旧生动,宛如昨日。
我们无声地对视。
他笑着,我却在流泪。
“班长。”老四斟满酒杯,倾洒在墓前,“我们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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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墓园后,我们回到市区,开车进了一个老小区。
小区面积不大,只有几栋七层的单元楼,外墙稍显灰败。好在绿化不错,走在其间,能隐隐闻到栀子花的香气。
老四提着单位发的米面油走在前面,我去门口买了几袋水果,一路小跑才追上他。
走到最里面的一栋楼前,老四放缓步伐,探着脑袋往一楼窗户张望,忽然“咦”了一声。
“他家今天有客啊?”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楼窗户半开,能看见客厅的景象——沙发上围坐着三个人,除了班长的父母,还有个女孩。
她坐的位置背对着窗户,只能看到背影。但她似乎被窗外的动静吸引,蓦地回头,视线与我隔空交汇。
那张熟悉的脸,让我无法再自欺欺人。
我的心直直往下坠,身体像被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老四走进楼道,才发现我的异样,回头招呼我,“走啊。”
我终于回过神来,挤出一个僵硬的笑,“你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你这……”老四被我整懵了,“都到门口了,进去坐一会儿,陪老两口说说话呗。”
我胡乱找了个借口:“他家不是有客吗?我、我社恐,怕见生人,就不进去了。”
老四拧眉怒骂:“你社个屁的恐!有客就有客呗,还能把我们赶出来?快走快走,别扭扭捏捏的站门口!好狗不挡道啊!”
在他的连拖带拽下,我最终还是站在了班长家门口。
门开了,伯父伯母站在门口,见到是我们,露出温和的微笑,招呼道:“来了?进来坐吧。”
我硬着头皮进屋。
伯母把我们引到客厅里,一边沏茶,一边跟我们介绍:“这姑娘是成柏的……一个朋友,刚从国外回来。”
向榆从容起身,冲我们点点头,微笑的弧度几乎完美。看向我的眼神礼貌而疏离,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我竭力保持镇定,机械地笑了笑,向她伸出手。
她跟我握手。几根手指纤细白皙,数月前被戒指勒肿的痕迹早已消失。
指腹划过我的掌心,触感冰凉。
伯母继续介绍:“这两位是成柏的同事,逢年过节总来看我们。也难为他们了,本来工作就辛苦……”
也许是太久没跟年轻人说话了,她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
我们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播报着某国的战事,老四这个军迷看得聚精会神,我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电视机旁的墙上,挂着班长的遗照,跟墓碑上的是同一张。
他隔着一层黑白滤镜,静静地望着我们。
我想起很多事。
那年我刚被分到四班,各项操作还不熟练。在一次模拟演练中,因为我安全绳没有系牢,导致“被救者”坠楼身亡。我们班被扣了大分,在全队排倒数。
其他人都在阴阳怪气地损我,只有他不厌其烦地带我训练,我才终于考核达标,没有拖全班的后腿。
每次出任务,无论是救火还是救人,他总是冲在最前面。有次,碰上个小伙子喝醉了要跳楼,他趁其不备,一把扑上去抱住他。可那人跟疯了似的,倒在地上还在狠狠踹他,差点把他的肋骨踹断。
后来,那小伙子提着果篮跟他道歉,他也没计较,笑呵呵地把水果给我们分了。
这么好的一个人,上天怎么忍心?
我收回视线,低头喝茶,顺便偷瞄一眼向榆。
只见她神色落寞,双目空茫,怔怔地盯着前方。
她也有许多关于他的回忆吧。
那个独属于她的成柏,会是什么样子?
中午,伯母留我们吃饭。这顿饭气氛压抑,除了老四会主动找话题,我们几乎都没有言语。
我理解伯父伯母的心情,他们也许不想看到我们。
尤其是我。
老四偷偷告诉我,我刚来四班时,他们都怀疑我是班长的亲戚。
因为我长得神似青葱时期的班长。
就连班长自己,看到我也有些恍惚,翻出他刚当上消防员时拍的登记照,跟我的做对比。
一样的高挺鼻梁,一样的瘦削脸颊,除了眉眼部分有些细微的区别,整张脸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再后来,这么说的人越来越少,因为他们发现,我跟班长虽然五官轮廓相似,气质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他为人洒脱爽朗,做事坚定果断,像个性格随和、关键时刻敢于担当的大哥。
而我,一向少言寡语,不擅交际,各方面都资质平平,在班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他就是我梦想成为的样子。
而我,就像他的一个赝品。
班长去世后,每年他的忌日,我们都会来探望他的父母。
伯母每次看到我,总会怔怔失神,然后转过头,偷偷抹眼泪。
我曾经想过,如果两位老人愿意,我可以假装成他们的儿子,隔三差五回来探望。
可是,人总不能在谎言里活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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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饭,我们向伯父伯母辞别。正要上车时,向榆也从楼道里出来了。
老四冲她招手,高声喊道:“嫂子去哪儿啊?我们载你。”
向榆闻言一怔,我也愣住了,一脸诧异地看向老四。
老四小声提醒我:“傻了吧你。老太太说她是班长的朋友,你还真以为是普通朋友啊?班长以前给我看过照片,他们谈了四年,准备等她一毕业就结婚呢,婚房都看好了。”
我心里其实已猜到了八.九分。可是,当猜测被证实,还填充了种种细节时,我还是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压得喘不过气。
向榆走到车边,神色已恢复平静,淡淡地说:“别叫我嫂子,叫姐就行。”
她报出公寓地址,“能顺路带我一程吗?”
“巧了,我们单位就在附近。”老四给她拉开后车门,又从后备箱拿了瓶水递给她,“嫂子,哦不对,向榆姐,喝点水吧。”
他又拿了两瓶水坐上副驾,拧开,一口气喝了大半瓶,似乎渴得不行。
我一路沉默,将车驶出小区,汇入滚滚车流之中。
“要我说啊,这老两口的饮食习惯真该改改了。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吃得这么重口,对身体不好。”老四一顿吐槽,缓了缓,将剩下半瓶一饮而尽。
我淡淡地说:“这顿饭,是做给班长吃的。他们平时应该不会吃辣。”
老四一愣,“你怎么知道?”
“他俩都没怎么吃菜,光吃饭了。”
“哦,我想起来了。”他脑门一拍,“班长特喜欢吃辣,以前周末老带我去外面那家火锅店,叫什么来着……”
“哎,向榆姐,”他扭头正要问向榆,突然抬高音量:“你怎么了?”
我心头一紧,飞快地瞥一眼后视镜,只见她脸色发白,眉头紧蹙,不知是心情不佳,还是身体不适。
我立刻靠边停车,急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紧紧咬着唇没说话,车一停,就推开门冲了出去。
等我们下车追上她时,她已经弯着腰,在路边花坛吐了一地。
我回到车里,取出纸巾和水,又吩咐老四:“刚刚路过了一家药店,去买点胃药。”
“好。”老四转身就要走,突然意识到不对,“胃药?不是晕车药?”
我肯定地说:“她不是晕车。”
等老四离开了,我走到向榆身后,轻拍她的后背。
她吐得差不多了,接过我递来的纸巾,声音低哑:“谢谢。”
“第一次遇见我时,你就认出来了吧?”我回头望着停在路边的车,“这是他的车。”
那年我去参加班长的葬礼,找了个借口要来了伯父的银行卡账号。回去后,我给他转了十二万,那是我那几年工作攒的所有钱。
伯父坚决不收,我执意要给。
后来,他到队里找到我们领导。领导劝说无果,想出一个折中的主意——让伯父把钱收下,把班长的车过户给我。反正他们老两口都不会开车,这笔钱,就当是卖二手车的钱。
老四知道这事后,拍拍我的肩,只是叹气。
他说我傻。
我说,这世上值得我犯傻的人,不多。
后来我考了驾照,第一次开车,在这偌大的城市里穿梭,却不知该去哪儿。最后,我去了郊区的墓园,在成柏的墓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这几年,我每个月都会去一趟墓园,别人问起,我只说是探访旧友。
也是在那里,我遇见了向榆。
她漱了漱口,慢慢直起身,脸上浮起一个虚弱的笑。
“那你呢?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今天的反应,也让她看出了端倪——我早就知道他们的事了。
“你的微博。”
她蹙了下眉,似是在回忆,“微博?我都好久没用了……你怎么找到的?”
“上次帮你扔快递纸箱,上面有快递单号。我发现你在每个网站用的都是同一个用户名,‘向小鱼游啊游’,我就试着搜了搜,结果真找到了你的微博。”
那天晚上,我一夜未眠,闭上眼,全是他们依偎在一起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