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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忠义难两全 ...

  •   番外篇·忠义难两全

      傅清山于1945年12月自杀未遂,延安派给他的警卫员开始对他寸步不离。

      延安在那之后开展了长达一个月的“反谍防谍运动”,傅清山漠不关心。

      傅清山每日呆在共产党名义上是分配给他实际就是控制他的屋子里。两室一厅,女儿和妻子一间,他和警卫员一间,儿子睡客厅。

      每一日,傅清山起床后看一会儿书,处理保密处送来的文件,不时和“上面”派来的调查人员见面,有问必答,配合他们的工作,然后到傍晚五点停笔。坐在屋子里发呆。

      等到妻子回家做饭。妻子菜做咸做淡,傅清山不会再提出意见,有一次煮粥妻子头昏脑胀加了三遍盐,都咸得发苦了,孩子去找水往碗里加水,妻在一旁道歉,抬起头,却见到他一勺一勺已经吃下了大半碗。妻子站在桌旁,拉着他的胳膊,唤他“老傅,老傅”默默流泪。

      傅清山只瞥了一眼警卫员。进了牢里,粥里掺头发,掺木屑他都能吃。他又不是没吃过!

      中午就拿妻子昨夜多做出来的对付,警卫员爱换岗,去哪里他不管。对于身边的人,傅清山过去可不会这么不通人情世故,但现在?共chan党员,第二号跟他装傻,他不指望,他也可以做棒槌!

      他的两个孩子都被安排到了边区的学校,他的妻子也找了一份疗养院的助手的工作,傅清山冷淡地都说好,说,你自己做决定!以后你也该学会自己做决定了!有事找老大商量,就当我已经在牢里了!

      他的妻子哭得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傅清山心疼,但傅清山没有安慰她。

      傅清山是一名特务,他的假面能戴在南京政府,也能戴在家里。他把自己当作活死人。

      俩孩子说爸爸变了一个人,傅清山不置可否。

      他不再关心他们的功课,不再督促孩子写字、作文。不再关心妻子有没有遇到麻烦,比如下班回家的路上跌了一觉。傅清山看得出来,但他不帮忙,冷眼旁观。妻子一直说老傅是个知冷热的人,但需要时,他也可以没心没肺。傅清山唯一关心的是他在窗边用花盆栽了两棵绿植。不时会浇水,给它们挪挪窝,多晒会儿太阳。

      兴许进牢里还能带进去。

      1月下旬,共chan党的“第二号”来见了傅清山一面,让卒子带着傅清山在延安中四处转了转,还请他吃了一顿边区的美食,说:尊夫人现在是积极分子,在争取入党。

      傅清山答,挺好的,以后她当家!

      雷富成轻叹:“你不想得知南洋或者重庆的消息吗?”

      “你们共chan党什么时候想要我的命,直接跟我说;政治运动需要我扮丑角,我配合;把我投放监狱,我双手赞成。他们说我是带着情报投靠你们,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一桩交易。”

      “你一定要看成交易吗?”

      “我把家人押给你们,是我和李岸没本事。我和李岸把情报整理出来,我一个人带着两箱情报去了,你们却把我家人送往延安,说是交易都算好的,青红帮都会履约,你们履约了吗?也对,特务科当时已经没有让你们履约的资本。”

      雷富成一本正经道:“你们被扣住的物资,我帮你们解决了问题。”

      傅清山漠然道:“所以特务科的情报也给你们了,两清了。树倒猢狲散。我不爱敷衍工作,在俘虏里已经算是最配合的一档了。”

      雷富成又笑呵呵道:“你也喜欢听戏?那我的卒子刚从北平给我带回来几个新戏的本子,还偷着给我录了几盒磁带,我就忍痛割爱,给你送你住处去。你爱听京剧还是黄梅戏,你听董派、钱派、刘派,还是沈派?”

      “不必忍痛割爱,请随意。”

      “如果真让你死成了,我们的联络员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小鱼」,怎么面对你们遍布海内外的特务科的老部下,怎么面对老荣。哎!你的手下总得有个去处吧?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抓,挨枪子,你舍不得,所以你闭上眼睛?”

      “你安置得了?共产党现在看着我们是块肥肉,等你们真的成事了,我们就是肥料,你的保证毫无意义!”

      雷富成看着傅清山的眼睛:“若我说,是老荣嘱咐我安置好你这个老下属——”

      傅清山冷笑:“请开老板给我个电台,我亲自跟荣长官确认!”

      雷富成叹息一声。

      又道:“至少别再自杀了,戴笠递那条子是真认为你能只身突破重重封锁,去投重庆吗?戴笠和老蒋就是想逼死你,若是让李岸在牢里得知你死在延安的消息?他得怎么想!你想害他吐血吗?而且你还死于自杀?!”

      傅清山冷笑。

      “李岸比我有能耐,他撑得住!我们这些老下属都遭到清算,他也撑得住!我没死,重庆的就不会谎称我已经死了?为了撬开李岸那张铁嘴,怕是连死法都给我编了十几套吧!”

      “重庆会给李岸编瞎话,不惜耗费人力物力。你开老板同样可以巧舌如簧,逼着我拿手下卒子给你们共产党当炮灰?借我的名头招揽手下给你们挡枪子?李岸不惜命,我就惜命了?开老板,你这是看不起我……”

      “我还不够配合你们工作吗?李岸不怕吃枪子,我也不怕。荣长官的亲信发来电报,由重庆特务带进来的,你们查出来了吧,确实是荣长官的亲信对吧?确认是老武被绑了对吧?李岸发电报命令我死,我不会饮弹;李岸拿枪对准我脑袋,我打不过他,却也不会束手就擒。我跟他刀戈相向都可以。但我不能牵累荣长官。共chan党救我一次,救不了我一辈子,若是哪天荣长官死了,你消息同样封锁不了一辈子。”

      雷富成跺脚。傅清山只是看着雷富成笑,戴着他在南京政府中常用的面具,交际性的笑容。

      “你们把消息隔绝,让我见识延安的保密能力,无所谓!我不相信你第二号的话!你不用给我带消息了,好赖消息,我都用不着你送,我信不过你!”

      1946年3月20日,延安

      孩子洗漱完毕,去上学了。妻也匆匆忙忙一起出门,只有傅清山犹如一缕幽魂,他连工作都不想做,文件不想看,共chan党的事业关他什么事?!但傅清山还是督促自己从床上起来,他是特务,李岸在牢里都撑着呢,他得配合,他得撑住。

      无论以后是二分天下,还是哪边赢了,中途都可能会有更多手下来投共。傅清山死了无所谓,却不能绝了他们的路,不能坏了名声,不能害了他们。

      傅清山又想,可让他们投共真的是好事吗?自己就像那被架起来的荣长官,手下纷纷来了,延安再关门打狗,把他们当敢死队用?不,或许会更差!

      他算个啥旗帜!老蒋只要说动荣长官再出山,只要荣长官发话让他投靠,他就得自裁,手下跟他做事倒了八辈子血霉。

      但特务科和军统的梁子结的更大,共chan党至少还没杀他,延安方面在“大业功成”之前,还得爱惜名声,尚未真的对妇孺动刑,他的家人若是在重庆,只会境遇更糟。

      傅清山漠然想,没去成荣长官身边,还不如在抗日战争胜利那天,在家里饮弹自杀呢。

      警卫员告诉傅清山,有一位他特务科时期的旧识来到延安,想要见他。

      傅清山想,是谁又被抓了?或者,谁又投靠延安了?

      傅清山被带到保密处的会客室,推开门,他怔了片刻。

      钟澜,风尘仆仆,头发丝里还有沙尘。目光很平静,却又有年轻人的朝气。

      年轻人穿着衬衫,没打领带,手上戴着一只颇昂贵的手表。

      “钟老板。”

      年轻人非常友好,对他笑了笑。“傅先生,来见你一趟真不容易,连着吃了三天的黄沙……”

      “第二号说他的信誉在你这里破产了!正巧我也要来北面办事,坐吧,你站着我怪不好意思的,要不我也站着?”

      昔日在特务科的记忆犹如破碎的幻影,尘封的记忆却在复苏。傅清山苦笑着,坐在了钟澜的对面。

      钟澜从怀里掏出一只信封。

      “11月份答应你的,说给你带照片来,郑啸这人吧,受伤之后突然好面子起来,不爱照相,尤其不爱露脸。郑啸说,他敌人还不够多吗!钟老板你要是一个不慎,照片落重庆谁谁手里,照片贴城头通缉他咋办!他危言耸听,我便也不敢托人捎来了……”

      傅清山从信封中掏出了一小沓照片,还是彩色的照片,而且很清晰,没有噪点。小鱼的技术?

      算了,他也不懂技术。

      第一张就是郑啸,穿着义肢,扶着双杠在复健,头顶上清晰可见豆大的汗珠。

      傅清山听一位去年十一月投共的老下属说起,郑啸腿被炸没了。但从照片来看,还好,至少大腿保全了,傅清山听说残肢越长,走路越不费劲。一寸长一寸短,老郑是个有恒心的,而且义肢的材质看上去也不赖,甚至可以说上一句,两条假腿或许比他上海的房子还贵!

      老郑跟到了最后,上了城头。没有听从李岸的安排,但能替小鱼办事,不用蹲大狱,老郑交上好运了。

      第二张照片是郑啸和另一名傅清山不认识的青年在看资料。不,傅清山看着有些眼熟,兴许在上海或者南京政府里见过。他把照片翻到背面,「郑啸&方别于香港」,方别?竟是冈山公馆的方别!也对,1942年就爆出方别是共chan党。

      第三张照片是丘聪,对着镜头有些紧张,这孩子迷信,估计是对相机镜头紧张吧。

      第四张照片是左一琼,西装革履,宛若商界精英、事业有成。左一琼昂首挺胸,还拿了一份46年3月的报纸展示给镜头看,站在一家工厂前面。

      第五张照片……

      傅清山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抚摸着照片,是荣长官。荣长官和钟澜的合影。荣长官穿着白色金边的唐装,兜上别着一根钢笔,比44年1月辞行宴时更为精神奕奕。能说老当益壮吗?荣长官的年纪其实也只有五十出头。

      荣长官手旁的桌子上也放着一张报纸,46年1月5日。

      第六张照片,是李岸。

      穿着囚服,坐在被告席上,腰板还是倍儿直。这是1945年11月审判的照片吗?钟澜和李岸,都是,真有本事啊。

      第七张照片,似乎是偷拍?从高处的俯视视角,依旧是李岸,似乎是囚犯在“放风”。小鱼还有线人在重庆的监狱吗……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傅清山指着第七张照片问。

      “今年2月,你放心,李岸还没死。雷老板都舍不得你死,李岸价值比你大,重庆的戴老板更舍不得就这样放他见阎王!我来找你,主要是有件事。”钟澜说。

      钟澜从手提箱中,拿出了一本简单订装的书。“这是三校稿,冈山雄二的女儿冈山爱,以及她的丈夫,同为历史学者的西谷启合著的。这本书涉及一些你的内容,涉及了特务科的许多事,老郑说他无权为特务科做主,让我来找你这个’嫡系’,只要你点头,愿意担责,我今天给他们拍去电报,书几日内付印……”

      书皮上写着《好汉奸(第一册)》三个字。傅清山怔了怔。

      傅清山翻开了书,翻到了目录。

      “这本书出版,可能会立即害死李岸,也可能会给他带来转圜的生机,郑啸说,李岸跑到牢里躲清静去了,不值得为了他的签字去闯一趟重庆的监狱!在外面的人,只有你老傅能替李岸做主!”

      《目录》

      第一章冈山公馆之一般职责

      第二章特务科之历史及一般职责

      第三章 “好”汉奸

      第一节特务科科长李岸
      第二节东荣日报记者方别
      第三节奇人王湘
      第四节 “忠于帝国”安四贤
      第五节投敌军统郑啸
      第六节会计吴奉行

      第四章流言蜚语

      第五章外人的视角

      附录A 采访稿原文
      附录B 采访同意书
      ……

      除了方别和安四贤,都是他的熟人。

      傅清山想,小吴胆小怕事了一辈子,为了给李岸带来一线“生机”,竟然愿意出头吗?不会是强出头吧?

      他直接翻到了采访稿的部分。第一篇是冈山雄二的采访。

      傅清山读得很快,也很专注。

      钟澜笑眯眯地说,你先看着,我出去转一圈。不着急,黄昏之前给我答复就好……

      傅清山没顾上礼仪,只胡乱点了点头。

      傅清山竟真的一口气看到了黄昏时分,甚至忘记了吃午饭,保密处的同志给他送到了一旁的桌上,但他忘了吃。

      王湘和荣长官的交易……办药厂……运输物资救助灾民……出版教材……科教人才保存……实业工厂……玉碎计划,小吴去香港竟是去打理李岸所持有的工厂股份的红利,这些年科里所接受的“南洋的资助”竟是李岸自掏腰包,唉,他就说荣长官没混那么好,哪里来的年复一年雷打不动的持续资助,荣长官都没那么大的面子!

      王湘这种人才,就在眼皮子底下,傅清山还一直当成保镖打手!

      小左混的也好,还能顾得上情报队的老弱病残。

      毛戴,44年救助灾民的钱有一半是毛戴出的,这也不能跟他说吗?连毛戴都没和他说,估计是不好意思吧。他傅清山难道是漏勺吗?还是说李岸的嘴是铁打的!

      傅清山不能说完全没察觉到端倪,但大多数,他知道的是只鳞片爪,无法拼凑出真相。

      还嫡系呢!碰上李大科长有意隐瞒,他就是个睁眼瞎!什么都不知道!

      傅清山对着书念叨:“李岸啊李岸,怎么好事赖事,都不跟我们说呢?”

      “血债也就算了,你愿意背,我装糊涂承你的情。但好事怎么也不跟我说啊,毛戴死都不知道你干了这么多爱国的事,你让他做了糊涂鬼,你也舍得!你是有多不放心我们啊!就算把我送刑架上,哎……也是,你没成家,没孩子,这事也就你能做了,怪不得你没承老长官的情呢。我,毛戴,哎。你舍不得让我孩子跟着挨枪子吧!”

      “可你若是哪天出意外死了,「小鱼」他们该去找谁啊?担着这么大的干系,你也敢闯野田敏明的总部,你也敢单枪匹马去查案,你真是强横啊。要换我说不定都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傅清山苦笑片刻:“原来担了这么大的干系,怪不得开老板说什么都不让我死呢!”

      钟澜用直升机将郑啸送出的城。

      那批医疗物资,用上了啊,用上了就好。还间接救了老郑一条命,那他把家里人抵给第二号,被逼着“投共”也不亏了。

      钟澜拿着一只芦柑,象征性的敲了敲门,一边抛了一瓣到嘴里,走了进来。

      “怎么样,你同意出版吗?”

      傅清山说:“中国人或许不会相信,重庆的戴笠和老蒋看了,也会认为是小鱼为了救李岸编造的谎言,是牵强附会。但我是当事人,我知道里面大部分都是事实。李岸……王湘……郑啸……”

      他沉思片刻,说:“这只是第一册,还会有第二册,第三册是吗?”

      “得看西谷君他俩的意思,还有冈山雄二。”

      傅清山说:“写第二册的时候,我愿意接受采访。不管到时候李岸有没有被秘密处决……”

      “这本书,把李岸推到了海瑞海刚峰的位置,重庆方面焦头烂额。延安乐见其成,拿李岸的人头去将老蒋的军!李岸不是海瑞,’抬棺上疏’不会是他的本意,但你们愿意替他奔走,还有冈山雄二,愿意为他说好话,你们担性命的风险,冈山雄二担再上军事法庭的风险,我替李岸感激不尽。”

      傅清山在同意书上签了字,还用桌边早就准备好的印泥按上了指印。他冷笑道:“戴笠把事做绝,去南洋绑架老武,逼荣长官就范,就该想到我们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南京政府的残兵败将,是汉奸,却还没死光。这本书被禁,被民国政府一棍子打死,被指责为胡编乱造!但我知道不是假的,哪怕只有南京政府的同僚知道呢。”

      傅清山说:“荣长官说他没护住李岸交过去的卒子,老武死了吧?”

      钟澜嗯了一声。

      傅清山说:“老武和我,只能活一个,当时就是这么个境遇。帮我跟’第二号’转告,我不是想死,也没有被逼死。当时觉得老武的价值比我大,他能继续替荣长官办事。”

      钟澜说:“丘聪得知你自杀后,情绪非常激动。”

      “小丘啊……”

      “他是你带出来的,把特务科当家看,把科里的长官,把你和李岸当亲人。郑啸枪指他脑门上了,丘聪坚持要郑啸给他上’刑讯课’,抢了我的任务,去监狱探望李岸,在毛人凤办公室,就差指着军统局的鼻子骂了!连替天行道的话都喊出来了。”

      “替天行道?哎,我没教好他!我该料到的,李岸把他当卒子,当士兵,没空教他为人处事的!李岸自己的为人处事就是……!”

      “本来不该让小丘跟着小鱼干的。丘聪年纪小,不懂代价,但他没亲人了,又觉得你们特务科是好人,军统局是乌烟瘴气,我不让他跟着小鱼干,说不定他就得莽撞的替天行道!”

      “得知我们小鱼还在行动,哭着跟我说,’这世间总还是有公道的!’我都哭笑不得。他这性格太容易被利用了!丘聪是个重感情的,跟毛戴一样。”

      “还迷信!”傅清山笑出了眼泪。

      “对,还迷信。”钟澜也笑了。

      ……

      “但现在看来,小鱼你们和共chan党的合作还用得上我,我就给你们做这个质子吧!也替特务科的老下属做个让他们来投的旗帜,哪怕以后我护不住他们。李岸为国为民,我也能为国为民,粉身碎骨又如何,自古,忠义难两全!替我跟荣长官说一声吧,若有来世,再报他的恩情。”

      傅清山看向钟澜,钟澜似乎有些不解。

      傅清山笑了笑,说:“你和李岸是朋友,知道我为荣长官办事抓特务之前,最开始是在警察局工作吧?我工作第二年,有一封匿名举报信惹到上面的大官,要求彻查。同僚们觉得我特别能来事,圆滑,抢了他们升职的机会,把我推出去当替死鬼。”

      钟澜嗯了一声。

      “……李岸那个棒槌,帮我查案,以为能平事,查出信是谁写的又怎么样呢?人家是个富二代公子哥,家里有权有势,事情越闹越大!”

      “若不是荣长官出手,我和他都得栽里面,蹲监狱,吃枪子。”

      “我新婚,荣长官来我这个小探员的婚礼,坐了半个小时,给我面子,我感激不尽。”
      “我父亲新丧那年,家里钱被不争气的大哥挥霍一空,荣长官托人送了一笔款子,我才安葬了父亲,渡过了难关。”
      “我家老大出生那年,1931年,同僚栽赃我是□□,家里被抄了,荣长官帮我摆脱的嫌疑,让我儿子和妻子没有出医院就睡大街。”
      “荣长官给李岸送钱,李岸不收,还给原封不动送回去了,我愿意收!荣长官对我恩同再造,他指东,我不会往西。”

      “李岸他和我不一样,李岸说我是忠臣,他不是,荣长官提携他,买断了他的忠诚,但荣长官看中的是他为人有底线,他也必须有原则。李岸说民国一片乌烟瘴气,他想闯出一条路来,哪怕只是护几十人,也要护一方平安!守方寸清明!”

      “1938年,李岸接受荣长官的命令,率部投日。他没联系我。李岸知道我家在哪里,知道我妻子娘家在哪儿,甚至知道我孩子在哪里上学。李岸自己做了汉奸,却又觉得投日、做汉奸不是好事,不想拖我这个老朋友下水。”

      “过了两个月,我主动找上门,跟李岸说你不行,我看着都替你着急!你的能力能服众,但你不够面厚心黑、不够长袖善舞。如今我手头拮据,也要在政府里谋个职位了,给谁办事不是办,还不如给老朋友办!”

      “既然荣长官都发话了,”傅清山笑道,“荣长官肯定了李岸这些年的成绩,小鱼也肯定了李岸这些年的能耐,他的能耐大的很!李岸在牢里面,我被软禁也是在外面,他若是被毙了,我替他继续活下去。”

      “这本书出版之后,99%的民众都不信,总会有知情者,会有人知道李岸这些年做的好事,有人相信他李大科长。南京政府,或者南京伪政府吧,我本以为我和李岸多年心血都栽在里面,事业已经付之东流,没料到,李岸竟还能留下这么多’星星之火’。荣长官不如他,我也远不如他!”

      “谢谢你们「小鱼」……”

      钟澜摇了摇头:“李岸凭本事赢得的。42年得知王湘死的时候,我也不知何去何从,但我在香港,在海外,逐渐听说了更多上海的消息,小鱼的原则不会变,飞碟的原则不会变,李岸的路超出王湘的预期,特务科的成就超出小鱼的预期,不然我不会替你们担人命。即使现在李岸已经卸任了,不是小鱼的合作人了,但他仍是小鱼的朋友。”

      傅清山拱了拱手,看出钟澜是真诚的。傅清山想:李岸这人,性子直,本事大,有人恨他,自然也有贵人愿意信他,欣赏他,提携他,荣长官是第一个,却不会是最后一个。冈山雄二因为李岸扶持的特务科,小鱼因为李岸开展的合作,顺带还拉了荣长官一把。

      毛戴说的对,吉人天相,好人自有天助。

      确实是运气好,但这运气给旁人,旁人抓得住吗?

      冈山雄二许是感激李岸尽心查案,救下他的女儿女婿,愿意还一个人情。但李岸那个棒槌,要是让他看了这本书,说不定还会吃惊,以为小鱼花资源求的冈山雄二!说不值当耗费那么多资源!跟他解释就是解释不通。傅清山太了解李岸了。李岸会说,办案是他的职责所在,他救下领事的女儿是为了上海三百万民众,捣毁玉碎阴谋、维护治安他做不好就得吃挂落,既然是份内之事,哪里来的人情!

      傅清山想,那么,在上海滩上,李岸办了多少案子?

      还有多少人感激李岸“恪尽职守”,愿意报答李岸的恩情呢?

      李岸或许真能活下去了;又或许,重庆政府会非常忌惮他,把李岸秘密处决,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但作为“李刚峰”的故事传唱在上海家家户户,这个结局,也超出傅清山的预期太多了。

      他们俩,只是上海滩上,最小的两个小卒子啊。

      一个帮派成员,一个小官僚。

      充其量有些愤世嫉俗,充其量有几分真本事。

      荣长官,你或许没有我这几年以为的那么大本事,也没提携李岸和特务科那么多,但你的眼光是真毒辣啊!这笔投资赚的盆满钵满啊!

      小鱼……

      傅清山看出钟澜是诚心而不是虚情假意,便把对小鱼的敬意埋在心里。他扬声道:“李岸能活到战后已经超出我预期了,日本人战败了,他不怕死,我也不怕愧对荣长官和他了。”

      钟澜说:“哎,荣长官本来还让我给你递话的,让你不要再顾及他……没想到,……”

      傅清山好笑道:“那是我跟荣长官有默契。何况,你把书给我看了,我难道还不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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