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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采访稿(二) ...

  •   采访稿(第二篇)

      左一琼,人称小左,原军统上海区第二大队行政秘书,兼行动员,国民党员。

      现人称左经理,金澜商行新加坡支部经理,新加坡千帆精密器件工厂经理。

      穿上西装像个标准的商人,相貌堂堂。是个擅长交际,也能交际的人。

      钟老板给左一琼发来电报:日本人西谷启和妻子冈山爱想要采访一些当年特务科的人员。其他人他不好说,但小左是替他办事的,多少能护着些,问小左愿不愿意接受采访。

      同时附带了钟澜所接受采访的几篇稿件。

      左一琼拍电报问钟澜,我接受采访,郑队怎么办?

      钟澜回电报,郑啸说他无所谓。他不接受采访,但也不拦着你们这些老部下说,他说,日本战败了,不在敌占区活动,他也不需要遮掩事实了。

      次日,日本人,冈山雄二的女儿、历史学者冈山爱搭乘飞机来到新加坡。

      左一琼接机,开车把冈山爱一路接到了住处。

      车子驶进一栋三层别墅的车库,园林修建得很细心,跟冈山雄二的院落不相上下。冈山爱注意到,栽植的都是果树。

      “您住的是豪宅啊!”

      “老板的房子,我只是替他看房子的!”左一琼笑道。“这里也算我们半个接待处,房间很多,旅途劳顿,先把行李放在客房吧。在南洋我们的老兄弟是有一些,但不一定会答应接受您的采访,您瞧,若是去年我们肯定不敢拒绝冈山领事女儿的要求,但现在我们各奔前程!听说您结婚了,没改夫姓?”

      冈山爱认真道:“两个姓名都在用,西谷君跟我说,采访你们最好不要隐瞒我是前领事的女儿,不然不道德。”

      十几分钟后,左一琼和冈山爱坐在会客厅。

      没多久,一名小伙子走进来,端了两杯茶。他把茶水放下的时候,冈山爱注意到这名“仆役”小伙子的手腕上有刑讯伤,走路也有些跛。

      左一琼摆了摆手,让小伙子退下了。

      “他是被捕打的?”

      “手是,脚不是。刑讯伤是被我们科里打的。”

      冈山爱有些吃惊。左一琼好笑地看了看她,说:“不是郑队打的,好像是毛大队吧。如果是郑队,技巧一般能把握的很好,不会留下旧伤……”

      “郑队回科里的时候,见了,嘲笑毛戴抓错了人,说这小伙子身上没半点军事训练的痕迹,不像地下党!他和毛戴打了个赌,把这小伙子赢到了情报队,因为调查期间知道我们一些情报,郑队做主就把他留下给科里办事了。出外勤腿上中了两枪,伤好之后转内勤。”

      “1945年我在新加坡站稳脚跟之后,总务组老武拍电报给我,问我能不能安顿一批科里残疾的老下属,我找老武要了名单,把在情报队给我、给老郑办过事的都要来了。”

      “小伙子有些不合群,爱看书,为人认真,我就把他留在房子里做个勤务。”

      冈山爱怔了怔,认真点头道:“你们特务科做的很好,能够照顾因公致残的士兵,我很敬佩。”

      冈山爱将部分整理出来的手稿给左一琼看了。左一琼说:“冈山雄二愿意替李岸科长说好话,我们很感激,但我不确定中国人是否能接受真相,是否会因为冈山雄二给李岸说好话,重庆政府更为恼火,让中国人更觉得李岸是汉奸。但既然钟老板接受了你们的采访,上行下效,我帮你联络我们在新加坡的兄弟。”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拍皮球的声音,小左告罪片刻,走到楼上把一名孩子抱了下来。男孩约八岁,对着冈山爱支支哇哇,却说不出完整的词句。

      小左平静说:“被人拐走了,割了一段舌头,被药哑了。刚救回来的时候只会啊啊啊的,现在能多发几个音了。钟老板说嗓子养好了,兴许以后还能说话。只是被打惨了,精神损伤,让我们别逼孩子,先用药养着以观后效。”

      小左把孩子放到一旁,叫他去一旁自己拍皮球。

      孩子很活泼,会客厅墙上有个长方形的衣服架子,小孩就冲着那个架子投篮。冈山爱的目光被短暂的吸引过去了一会儿,两人也寒暄了几句。

      左一琼说:“我可以接受你一个短的采访,我没什么可遮掩的,我确实做了汉奸,我和我的长官郑啸,被枪毙了不冤,做汉奸也没做错什么。”

      “我渎职了,但老郑没有对不起局里。”

      1941年2月,小左得知副队长郑啸被捕,并很快“背叛”。2月中下旬,重庆派来的特派员陶齐的通缉令发到了报纸上。

      “在第二大队时,我不是郑副队的亲信,只是跟着郑啸出过几次任务。”

      “「郑啸不会卖国!」,「他即使做了汉奸,那也是反间!」,第二大队里他的一位老属下在撤退前这样说。郑啸名声不错,我怕有人徇私,就主动揽了任务。”

      “我奉命在政府大楼前监视,看到郑副队出入政府大楼,我不敢跟踪他。郑啸反跟踪的意识很强,我怕被他发现,但我下午又来了一趟,看到郑啸跟着特务科搜查大队的几名特务走出来,隐约听到他们说是去哪里吃酒。”

      “郑啸早年干暗杀的,本事很大。我不确定郑啸有没有看到我。便在郑啸家外租了一间房子,监视了一天,并且趁着第二天白天他上班时闯入了他家。”

      “他刚换了锁,我监视中他亲手换的。但我们做特务的,开锁并不费劲,郑啸也没钱换好锁。我进去转了一圈,屋子里还挺乱,当时艺高人胆大,在他桌上给郑啸留了个条子,好像写的是「你凭什么活下来的?出卖了局里什么情报?」。给他留了个信箱的地址。”

      “过了两天,我去信箱取信,郑啸只回了一句话。「陶齐出卖我,我就出卖他;局里不出卖我,我就不出卖局里。」”

      小左笑了笑:“我当时不信,但第二大队人手有限,焦头烂额,郑啸投靠日本人也不会有好下场,我就原样报了上去。十天后,戴老板下了锄奸令。我并不知晓郑啸和陶齐之间的恩怨的始末,但戴老板既然给郑啸下了锄奸令,那板子就是打在了郑啸头上。”

      “四月,我孩子被拐了,五月,局里撤了第二大队的名头,给我们安排了新的一任长官,马长官带着他的亲信和第二大队的残队继续开展工作。”

      “八月,由于连轴转,我一边工作一边找孩子,工作出现了失误,”小左面色平静的说,“经费被青红帮的几名帮众给扣下了,马长官不愿意帮我。孩子不在上海,我去苏州出差找关系,连带托熟人找孩子,回来知道我弟弟带着两名弟兄找青红帮讨要说法,也被青红帮扣下了。”

      “上个月队里的工资,被我挪用贿赂上面来人用了一部分,被马长官耍钱拿走一部分,已经打了一个月的白条了。如果这个月的经费再没了,俩月发不出工资,弟兄们得把我手撕了!我当时焦头烂额,上下活动没有结果。马长官用卒子不太怜惜,当时我所知道的,郑啸曾经的亲信要么已经撤回重庆了,要么就死了,他是我军校里的学长,我只能硬着头皮上。”

      “我给我媳妇喂了安眠药,枪里塞了两颗子弹,拿□□进了郑啸家里。”

      “郑啸那天喝了不少,但是他一回家就发现有人进来了。”

      左一琼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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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啸开了灯,说:“来者是客,哪位朋友来我这里做客了?”

      左一琼从一旁柜子后冲出来,持着枪,枪开了保险。但只是片刻的功夫,郑啸就缴了他的械。

      郑啸用膝盖顶着小左的后背,枪口对准了小左的后脑勺,只是打了几个照面他就认出了小左,冷笑道:“左先生,你存心给我送功劳?”

      左一琼只是苦笑着,仰头看了一眼掉到侧面不远处的手.枪。郑啸看见,用脚将手.枪踢远了。

      左一琼只得服软:“我是来求您办事的。”

      “哦?用枪指着脑袋的那种求人?”

      “枪里只有两颗子弹,我本来就打不过您,您别拿枪指着我了,没用。您先看事能不能帮我办吧。”

      “哦。”

      “由于我的失误,青红帮扣住了我手下会计和这个月的经费,还扣了我弟弟一共扣了我们四个人,您和单南风都替特务科办事了,功劳给单南风还不如给您。”

      郑啸只是冷笑,说不止公事吧?

      小左说您真了解我,是,我孩子丢了,媳妇也不想跟我过了,为了找孩子我已经欠了几百块外债了。

      郑啸确认过小左的枪确实只装了两颗子弹后,挑了一下眉毛,把自己的枪收回腰间。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天津来的马长官这么不顶用?”

      左一琼站起身,定神看他,回话说:“他一个外地人,在本地没什么根基。”

      “其他长官也不帮你?”

      左一琼嗤笑一声:“求谁?求章长官还是康长官?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

      郑啸思索片刻,说:“放你走,可以,帮你平事,也可以。我现在缺成绩,不那么缺钱。”

      “我不爱来虚的,我帮你找科里的关系活动,你给我在「第二区」发展两名线人,如果线人质量高,我还可以倒找给你钱。你把你媳妇押我这儿,我家里正好缺个厨娘。什么时候活办好了,我再把你娘们原封不动送回去!”

      左一琼点头同意了。

      次日,左一琼跟媳妇说明了情况,媳妇给了他一巴掌。她抹了一会儿眼泪,收拾东西来郑啸家里,白天没事就给郑啸拾掇屋子,买菜,发呆,晚上做厨娘。郑啸对外就说是请来的老妈子。

      郑啸请单南风单独喝酒,投其所好,给单南风拉皮条介绍了一位符合单南风喜好的妓.女。

      单南风松口之后,郑啸又去找毛戴借了一笔款子,大约有青红帮所扣下的款子的三成。郑啸请青红帮的弟兄喝酒,吃好的喝好的,单南风帮忙给大上海的葛经理灌了两瓶酒,郑啸狐假虎威,掏钱贿赂,将小左的几个弟兄连带缩水到八成的经费“赎”出来了。

      1941年10月,小左带着酒肉来郑啸家里看望媳妇。媳妇说:“你跟老郑干吧。”

      “老郑混得不错,你那个新长官我看没前途,什么事都摆不平。”

      “你别死,咱们娃还没找到。”

      “你要死了,我一个女人背着几百块的外债,你想我去妓院做鸡吗?让你的兄弟们照顾生意?”

      左一琼安抚道:“我当初找到郑长官,就是想跟他干的意思。他手下缺人,不会把我真当功劳交上去的。”

      小左依照约定给郑啸联络了几名线人,他也不知道最后郑啸谈成了几个,反正郑啸把小左媳妇送回来了。

      又过了半个月,小左他遭到局里同僚的怀疑和线人的出卖,左一琼给马长官留了一封《辞职信》。过了一个月的脱敏期,小左就去特务科里上班了。

      1942年元旦,李科长家里闯进去七八条暗杀队员。

      小左并不知道,正因为发展线人、联络线人行踪存疑,郑啸上了特务科内鬼的嫌疑名单,李大科长还亲自上阵跟踪了郑啸两天。

      ========

      “我们老郑,早年满中国暗杀日谍,1937年,日本全面侵华,他23岁,手上有三十条人命,没半点水分,都是日谍!据我所知,光特高课的高级间谍就干掉十二个。”

      “跟章老板手下那个暗杀之王不一样,”左一琼蔑视道,“姓英的功劳都挂在自己头上了,军统英是嫡系,我们老郑是旁支,出了军校到哪里都不受待见,有了功劳,哪个长官都想咬一口肥的。在局里的功劳簿上,挂他身上的功劳只将将达到两位数。后来抗战爆发,老郑跟着队伍一路撤退,在武汉,在重庆,也杀过几名日谍……”

      “1938年初,戴笠吩咐他改名。老郑在重庆呆了半年,又被派来上海区,一来就是第二大队的副队长,谁叫他军衔高!那都是实打实的成绩。”

      “贵国情报机关手段狠辣。刺杀日谍,脑袋都是拴裤腰带上的,稍不留神就会被抓走上刑。”

      小左笑了笑:“冈山小姐理解了吧,为什么我们这些亲信都服老郑。梁铃曾说,郑长官都不要名誉,她在乎什么名誉!……特务科里传老郑是个软蛋,说他贪杯好吃,连打都没挨上就做了汉奸,我听说传言,差点没笑出声来。”

      “老郑在特务科里不敢得罪牧小峰,也不想得罪别的什么人,甚至不敢得罪死重庆方面,那是因为,”小左的笑容越来越大,“他「底子」不行啊,他有弱点啊!怕被查出来,被特高课绑去’报仇雪恨’,谁知道特高课眼睛那么瞎!我不知道是李岸还是钟澜做的手脚,抑或是傅清山,不管是谁,我都谢谢他。老郑不容易啊,23岁的党国英雄,混到26岁被捕,他生日三月初三,27岁的第一个月成了汉奸,陶齐卖他,戴笠看不上他,满世界都是敌人!日本人的地盘,他是仇人,现在战争胜利了,蒋政府接管了上海和南京,他特么还是仇人。”

      “老郑说李岸对他有恩。戴老板把英雄给打倒在地,戴老板的亲信出卖了我们的党国英雄,郑啸还是等到锄奸队真的对他动手,他才投靠的李岸,那之前都在磨洋工。他知道李岸等着他生活窘迫,主动出卖情报给特务科换钱,他就是硬气,一直没卖。”

      “1943年3月以前,毛戴曾说我们老郑没出息,笑话他总看李岸的脸色,投其所好,难道老郑不想过的舒坦些?不想有脾气?他不敢贪钱,因为李岸盯着,怕钱财来源不明被当成重庆给的经费,他不敢投回重庆,因为跟戴笠的亲信结了死仇,不死不休!我也劝他,给汉奸办事,至少得留后路吧。”

      “老郑说,李岸是汉奸没错,但局里自己不把英雄当回事,他也没必要把自己的名誉当回事。”

      左一琼说着说着,咬牙切齿道:“任由老郑如何讨好长官,如何能算计,如何有能耐,是对是错,嫡系就是对的!嫡系陶齐如果错了,戴笠是不是得负责?局里那套混账逻辑把老郑逼到绝境,把英雄踢倒在地,给他上锄奸令,在日据地区是苟活他不清楚吗?过一天算一天!在得知陶齐死讯的那一天,老郑请我喝酒,喝醉了之后说,幸好李岸没一直关着他,没同意他的提议,不然房子卖了换几个月的饭钱还是不够。没想到陶齐能逃一整年!”

      “老郑说,他为了看陶齐死在他前面,做了一些违心事,逼我上了梁山。我知道他在做戏唬我,他想我留下来替他办事,我乐意被他唬!”

      “他被这世道拳打脚踢,被局里逼着跪下,是被李岸这个汉奸扶起来的!”

      1943年4月,郑啸调任机动队,带走了十几个亲信。左一琼跟郑啸、跟傅清山聊了几次之后,留了下来,左一琼升职为副队长,郑啸把大部分线人移交给左一琼。

      “我的孩子是1943年12月,「小鱼」,也就是我现在的老板钟澜给找回来的,他给送到郑队家里了,因为人情是郑队的。”

      “孩子成了哑巴,吃了苦,但至少被找回来了。我媳妇哭肿了眼睛,没再闹着要回娘家。”

      左一琼笑了笑,又说:“冈山小姐,咱俩还有一些缘分,我能住这么大的房子,能给钟老板做经理,还多亏了您!”

      冈山爱啊了一声,连忙追问。

      “您那时不太谨慎,险些落进了安四贤的圈套。多亏了李大科长、李大神探才转危为安。”

      左一琼说:“1944年12月,那个叫安四贤的汉奸。就是您父亲采访稿里提到的推行「玉碎计划」的那个疯子。他死在我手上。”

      “李科长把活交给郑队,郑队找上了我,说「李岸有心给牧小峰报仇,你做隐秘点,投其所好吧!」,我就带了俩弟兄把安四贤给毙了,然后一报还一报,也把安四贤扔江里喂鱼了。”

      “安四贤死前问我是不是郑啸的手下,捶胸顿足,说动手慢了,没想到被郑啸抢了先,早让洪恩山把郑啸砍了就好了。”

      “嘿嘿,牧小峰还挺有意思的,把科里的好事赖事都推郑啸身上,死也没敢出卖李岸。安四贤死成了个糊涂鬼。”

      “等回去复命的时候,郑队说安四贤是吉田大佐的人,李岸怕日本人有心调查,让他把动手的兄弟送走。嘿嘿,现在看了冈山雄二的采访稿,我才知道,原来给牧小峰报仇是这么回事!”

      “钟老板给提供的船票,我于是就带着家小来了新加坡。”

      “我听钟老板说,今年一月,军统英还找被李岸遣散、留在上海的弟兄寻仇,抓了仨曾经为特务科办事的小特务,从南京追到上海,四处寻找郑啸的手下。”

      冈山爱怔了怔,叹气道:“这就是战后’清算’吗?”

      “军统英扬言说,郑啸抓了他长官,他要报仇。呵呵,他的章长官在上海干了五年,害了多少弟兄,出卖了多少人,姓英的装什么糊涂?郑啸被捕,只卖了陶齐的情报,出卖了两名真手下一名不存在的假手下。两人被李岸毙了一个,另一个后来替科里办事了。仅1940年10月到12月间,章老板就卖了我们第二大队一个站点、一次会议,死了八名弟兄!这帐是不是也该算一下?!”

      “如果说地下党该给牧小峰立个碑上书「党国“精英”」的话,日本军部也该给军统章葬礼上送个花圈,写「内斗之英才,帝国之英雄」。军统章死的时候我要是在上海,我自掏腰包送章老板一个花篮,就为了赠言:「真不是个东西」!”

      “军统英想找郑啸的手下报仇,行啊,来新加坡找我!郑啸设置连环捕鼠器能整死军统章,我一样能折了毛主任手里的一把刀!一味愚忠,不动脑子,党国能卖了郑啸,一样也能卖了他!军统局里的刀有的是,折了一把还有一把,谁会在乎他?”左一琼冷笑道。
      (为了左一琼的安全,冈山爱没有记录这一段话)

      ……

      左一琼看了一眼钟表,打内线电话,没一会儿小伙子走进会客室,左一琼吩咐他带着他儿子去练写字。

      小孩放下皮球,牵着勤务的手,一蹦一跳的走了。

      “我还有一个女儿,两岁半,以后还得指望她长大了照顾我家老大。冈山桑要不要和我上楼去看一下她?”

      冈山爱问:“您的妻子呢?”

      “她?上班去了!在工厂做文书工作,被原来队里的梁铃鼓动的,说女人也不该只有丈夫孩子,得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下午五点她就该下班了,晚上回来您就见着了。”左一琼说,“她厨艺不错的,老郑是个贪吃的,从不亏待自己,也不亏待手下。您还有什么要问的?”

      冈山爱问:“你去找郑啸那天夜里,为什么装的是两颗子弹?”

      “如果被逼到开枪的地步,无论射中还是射不中郑啸,第二颗都是留给我自己的。”

      “为什么?您怕被他送到……”冈山爱卡壳了片刻,有些艰难地说出这个词,“冈山公馆或者梅机关?”

      左一琼说:“冈山桑,郑啸送我到日本的特务机关是给他自己找麻烦。我当时一条烂命,跟大烟鬼比也没好到哪里去,死哪里都不亏。如果郑啸想我死,我就求他帮我关照一下媳妇。如果郑啸想让我活,我就可以威胁他,声称死在他家里会给他带来麻烦。”

      冈山爱手中的笔重重划过纸面,思索特务工作的逻辑,越想越觉得不好受。

      会客室安静了半分钟。

      冈山爱犹豫了半天,最后问:“为什么要给您妻子喂安眠药?”

      又说:“不会写书里的。”

      左一琼笑了笑说:“没事。做特务没那么多选项,当时把她抵给郑啸,是我没本事,但也是几个坏选项中不坏的一个了。郑副队在第二大队名声还不错,没人说他好色,更何况,就算他真的欺负我媳妇,或者我事没办好,他把我媳妇交到日本人手里,顶天了是一条命。他愿意认旧情,替我们活动救四条命,还能拿回来经费……”

      冈山爱怔了片刻,认真道:“人命不该按数量来权衡高低。”

      左一琼说:“一个月的经费。郑啸不答应,我当夜就去找单南风,单南风要小姐我给他找小姐。或者单南风主动提出想睡我媳妇,我就请单南风来我家,我怕我媳妇醒着,会反抗。”

      “我跟单南风没交情,单南风同意,我都得谢谢他。您别生气,我不是只会卖媳妇的人。”

      “我当时听了个传言,说局里的熟人找上郑啸,会被郑啸拉去审讯室打一顿,据说有个郑啸的同学被他打断条胳膊,放回来了。如果郑啸不答应,把我也送审讯室打一顿再放出来,打断条胳膊,我也认了。”

      “曾经的大队长称赞我相貌堂堂,哪怕单南风想尝鲜,要睡我我都给他睡……如果郑啸拒绝,单南风也拒绝,我就只能把媳妇毙了,带几个弟兄去闯大上海。”

      “当夜得有个结果,在有结果之前,我不想面对醒着的我媳妇。”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篇仇恨篇if,写的是人称民国琴酒李岸科长的“野望”。主角不是湘,而是李岸和郑啸。
    -
    郑啸,在我的理解下,和正篇李忠国的处境类似,李岸对待郑啸的手段也有些类似,因为正篇湘挨打了,所以郑啸我就没让他挨上打。郑啸是不是混账?肯定是!出卖怀孕快八个月的梁铃。但郑啸为什么要出卖梁铃?因为出卖一条情报不知道会折几条人命,梁铃和他单线联系,他估计特务科实在气不过最多把梁铃毙了。为什么梁铃大着肚子还在一线工作?郑啸当时手下没几号人联系得上,梁铃主动请缨,他不能把还能工作的手下送走,正如小左说的,“是我没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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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啸是个混账,但是个手下尊重的混账,是个长官把他当肥肉,当功劳来源的一把刀,但戴笠认为被逮捕的人没价值了,又相信郑啸爱惜英雄的名誉,不会、不敢出卖局里太多事,所以板子就打在了他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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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故事,讲的就是李岸在金手指(他以为是鬼的湘)加持下,能把特务科做到什么地步。他和湘也在互相影响,所以到最后李岸有没有ooc我不知道,因为他已经被湘影响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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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故事,我作为作者认为李岸和郑啸两人都属于“投敌“,但都不属于“卖国“。郑啸投敌时想的是,到底是陶齐还是李岸在给老子演戏?我能活就活着吧,至少得做个明白鬼不然死不瞑目。李岸投敌的时候想的是,老长官对他有恩,他又已经切实做了汉奸,那他听从老长官安排,率残部投日走到哪里是哪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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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俩人都是有大毅力的“汉奸”,也都是随时做好死的准备的“汉奸“,郑啸跟毛戴说“换也行“,却内心在冷笑你把我送刑架上,打出来算你赢,老子编瞎话,换瓶酒喝,你去抓人,发现扑空,回来再打,老子再编,翻供谁不会?
    李岸遇见“鬼“,不怕跟鬼做交易,不怕暗杀,不怕背仇,甚至在湘说出顾虑(怀玉其罪)时说出,“我连中国亡国都不怕,就看你们怕不怕了!”
    ……
    =
    这俩人在我看来都是非常少见的不惜身的“汉奸”,正常汉奸是像李忠国那样,一步错,步步错,最后打破所有底线万劫不复。
    但这篇不注意就写成了这样,李岸他怕死,却也怕其他事,甚至脸皮很薄,在郑啸《投名状》那里他是宁可一个人去被军统特务埋伏打死(他穿了一身齐整的军装),也不愿意带着十几名手下去结果发现是乌龙,他觉得那还不如埋土里呢。
    -
    郑啸投敌,贪吃好喝,逼重庆派来的联络人员投敌,逼小左为他发展线人最后被同僚怀疑逼上梁山,交通员老马替他死了,他还卖了老马的媳妇梁铃,但在特务科,他的手下服他,他的同僚信任他,他的长官(李岸)愿意给他机会给他活路,还在离开军校之后第一次遇上替他考虑的长官,所以他做了真汉奸,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觉得局里的长官都是混账,就因为他见过好长官好同僚之后,回不去重庆了。
    -
    两人是否有大是大非呢?
    只能由读者评判了。
    -
    我不知道世上究竟是否有李岸科长这样严于律己,又有能耐的汉奸。但我认为if线中李岸想的是,如果日本人赢了,那殖民地和宗主国斗争,南京政府越强,他做的越好,越有话语权。如果日本人输了,重庆不是他能管的。
    -
    他的道路从保一方平安得到升华,和湘的计划配合在了一起,里应外合,于是赢得了湘的尊重,湘/钟澜才选择帮助特务科做电讯队钟长官,选择为了特务科破坏重庆的计划,选择为了他们,为了中国人刺杀野田敏明。
    -
    李岸把湘绑在了中国的战船上,湘是个极其负责的家伙,李岸认为即使他死了,湘也会看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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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始终没告诉他,20年为限,这一次对于湘来说失败就是死,湘觉得没必要,他认为生命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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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典型接触这篇篇幅不长,番外很多,因为我总忍不住想写湘/李岸/方别等角色努力后的效果,如果读者看了《见面会》《上坟》《嫡系/撞鬼》《采访稿》之后,跟我一样觉得李岸科长做到了他道路的尽头,甚至有几分“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的味道,那我就没白写这个if线,没浪费这一个月时间。
    -
    这俩人,再加上赤途的原主角方别,形成了西谷启和冈山爱所撰写的《好汉奸》的主要讲述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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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别在if线里相当边缘,但又必须存在,和湘一样,构成了这个舞台的“布景”,在if线中,方别是那个知晓真相的爱国人士,是郑啸/李岸/李忠国的对照组,我给了他一个相对离谱但也相对理想的结果:方别是海蛇被公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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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机缘巧合,也是第二号勇于抓住和小鱼合作的时机,抛出的橄榄枝,冈山雄二看到报道之后的反应,以及采访,都是后来剧情自己演绎出来的,我写“45年8月“一篇之后,本来是对后续剧情没有任何想法的,甚至我一开始觉得郑啸就是会死在城头上……但李岸捐了科里的药品,和伤兵医院有了联系,伤兵医院收入郑啸之后立刻给李岸打电话……一个个微小的细节,铸造出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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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啸这个人命硬不硬?李岸这人运气好不好?答案都是肯定的。但也是他俩有大毅力,能支撑到最后,才抓住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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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这本书的出版到底能否帮上李岸,还是会逼重庆政府秘密处决他,我不知道,只能说李岸做科长期间帮到了很多人,做了许多好事和混账事,做过“傻缺”,也有了愿意替他奔走的手下,在唯一的“外星人”鬼的帮助下走到路的尽头,救下了对他有恩的老长官,李岸无憾了。这些事被公布出来李岸不在乎,他又不是第二号,南京政府都战败了,没了,他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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