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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主线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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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波恩与苍蓝不同,它当然分得清什么是“爱”,什么是“恨”。可是它就是说不清它对杜篆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爱中混杂着被背叛的怨毒愤恨;恨中又夹带了笃厚的倾慕爱情。两者早已融为一体,既是爱,又是恨;时而爱,时而恨。
融合了矛盾感情的它,身体就像被分为了两个面,有着截然不同的思想,有了天壤悬隔的人格。
不过……它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自从出生起,“伊波恩”便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是人,一半是“神”。
他们相生相伴,任由这具身体被迥异的两个人格主宰。
他们是最亲爱的伙伴,……
至少,伊波恩在被那把刀捅进胸膛的时候,都尚对身为蝼蚁的“伊波恩”抱有善意。
那之后,被踢出棋局的神灵才终于明白:
他们亦是最凶恶的敌手。
——
伊波恩像是早就预料到杜篆的态度,仍就平稳的笑道:
“所以,您仍不会对这个世界的我们所有人负责。你刚刚对苍蓝许下的诺言,在您回去之时也会自动作废。而我们亦会被您又一次的抛弃。”
“不。”
不料它们的“母亲”毫不犹豫反驳道:“正因对你们负责,我才需要回去。”
伊波恩只听到了“回去”这一个词。它不知道自己应当失望,还是应该悲哀:“您对这个世界就没有一点留恋吗?”
至少这一刻,它是真心说出这句话的:“这可是您亲自创造的世界啊。”
杜篆细微的顿了顿。
随即,她露出笑容:“我还算喜欢这个世界。老实说,能见到它真实的模样,我还挺新奇的。”
伊波恩已料到杜篆接下来的话语,握住她身躯的触手又紧缩了一些。
杜篆像是丝毫没感受缠绕在她腰间的威胁一般说道:
“我可以帮你们一点小忙,或者在这个世界到处走走,解决一些问题,都是举手之劳罢了。但是要让我长久的、甚至永远的留在这里……”
“神明”脸上,是并不慈悲的笑容:“那不可能。”
“哪怕您在这里拥有无限的权能,我们所有神袛亦愿意成为您的走狗?”
团状的伊波恩略显卑微的垂着应该是头的部位问道。
杜篆说道:“我会回去。”
“您在这边亦可以书写所有人的命运。我们会帮助您将世界变成您想要的模样。”
“我会回去。”
“那边究竟有什么如此值得您记挂呢?”伊波恩只是问着。
这样的回答或许很奇怪,因为她已经处在自己绘制的这个世界中了。
杜篆回答:“当然是我没画完的漫画……是尚未得到安宁的这个世界。”
她对“这个世界”本身毫无留恋。她留恋的,是“继续创造这个世界”。
“而且,在那边,有人在等我回去。”
伊波恩深深的垂下了头,默然许久。
“那么,实话告诉您吧。”
伊波恩复而抬起头,应该被称为脸的部位咧着一张大嘴,狰狞笑着,其中的恶意毫不掩盖的溢出来了:
“虽然刚刚也已经说过一遍了,但我想您仍然对您目前的处境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您应该没有继续把自己当作那个无所不能的「造物主」吧?”
杜篆沉默不答,安静的看着伊波恩。
伊波恩不满杜篆的反应。他期待着对方的尖叫失措,期待着她的无能狂怒。
即便她曾经是神,在这个世界,她也只变成了一个区区的、无能的人类啊。
伊波恩却见到杜篆仍旧平淡的目光,她注视着他,宛如在看一场闹剧。
没关系。伊波恩在心中想道,她也不过是强装的镇定,一点强弩之末罢了。我很快就能戳破她的伪装,我会看见最真实的她。
伊波恩说道:
“这可是我们的世界。我们尊您敬您,是因为我们知晓,您创造了我们。”
“可既然您已经来到这里——即便您是创造出这个世界的规则的人,来到这里,也要遵循您亲自定下的规则。”
伊波恩更为自在的向她介绍道:
“这个世界,可是我们「神灵」的主场啊。您怎么会天真的以为,已经被我们拉到这个世界的您,还有机会能逃离我们的掌控、回归天外?”
慌张吧,害怕吧。
“我们不会、也不可能给您回归的机会的。”
为自己的无力而颤抖,承认你已一无所有的现实。
“我们是神啊。被您的「规则」创造出的,无所不能的神灵。”
说服了里奇与苍蓝又能如何呢?
“身为蝼蚁的你们,怎么敢反抗我们神灵?”
不论再怎么受到她的眷顾,归根结底,他们也不过是普通的人类罢了。怎能与我们神灵相提并论?
杜篆安静而又沉默的听着他的辩白。
伊波恩见她沉默,莫名有了几分慌张。这完全与他预料的反应不符,但他很快把心底那丝犹疑压了下去,缓缓说道:
“所以,放弃吧。哪怕您不情愿,但您注定是要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了。”
“好吧,……”
听他说完,杜篆顿了顿,唤出了“它”的名字:
“伊波恩,本来这时候的你应该还没觉醒才对。剧情已经完全改变了,是吗。”
“是的。”伊波恩又掌握了主动权一般,定定笑了:
“您或许已经猜到了,我们是在哪个节点召唤了您。只是,在召唤成功后,我稍稍回溯了一下时间,让一切回归到了原始状态。”
“我们想,如果能让您从最初见证这个世界的发展,您或许会对这个世界培养出更深刻的感情。”
它一脸的得意。杜篆觉得他就像在炫耀自己新得的玩具的小孩儿。
不过它也确实是“小孩儿”。
想到它的心理年龄,杜篆有过一些怜惜,但那不同于对苍蓝等人类时的愧疚。
杜篆突然文不对题的感慨道:“我还是比较喜欢好孩子。”
伊波恩眯眼笑道:“只要您希望,我也可以变成专属于您的好孩子。”
杜篆摇了摇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你。我更中意的还是那个伊波恩。”
“他就是我。”一句话好像踩到了他的逆鳞,伊波恩重重的说道。
杜篆不置可否的答道:“你确实为我带来了一些新的认知。至少我现在明白了自己莫名其妙穿越的缘由。”
伊波恩故意在它那黑泥似的身躯上捏出一张人脸,让她看见自己表现出的嘲弄神色。
它直视着杜篆说道:“或许您也对您自己、以及这个世界的未来规划也改变了一些想法?”
杜篆叹道:“确实。”
伊波恩面露笑容:
“我了解您,就像您了解我们一样。在您注视我们的时候,我们亦在注视着您。”
“——正如您爱着的从来都是世人,而不是个人。您不会愿意为了区区的一个人,去改变全世界的走向。”
杜篆没有回答伊波恩先前的疑问,伊波恩便把她当做了默认。于是它继续说道:
“但是,就如我刚才所说,只要您愿意留在这个世界,我们所有神灵都愿意成为您忠实的拥趸。不论您有什么需求,我们都会为您完成。”
伊波恩以丑陋的外形说着甜蜜的话语:“不管是饶了他们一命也好,完全的听命于您也好。任何要求、任何愿望都可以。”
毒蛇张开獠牙,喷吐出了恶毒的毒汁:“——除了让您回去这唯一一件事。”
它状似无意的炫耀着:
“如您所知,这个世界中我们的权限是无穷大的,就连回溯时间也不在话下。”
“即使您想要回去,或是有什么办法回去。可对于这样的我们,失去所有力量的您又该如何抗衡呢?”
这时,杜篆才轻声开口了。
她的话语是伊波恩未曾预料到的:
“你怎么会觉得。我不会为了‘一个人’,而去改变世界的走向呢?”
“如果是为了那个人,即便破坏掉所有剧情,我都在所不惜。”
伊波恩心中慌乱起来:“是谁——?!”
杜篆微微笑道:“当然是我自己啊。”
“我向来只为了自己。”
杜篆肯定的对伊波恩说道:“我只想要回去。所以,与神敌对的角色皆是我的同伴,而挡在我道上的你们这些神明,皆是我的敌人。”
“虽然我不太清楚你们是如何「注视」我的。”杜篆想象着画笔下的人物,在二次元的纸面上透过空间注视自己,不禁面露古怪。
“但是听你刚刚的描述,我发现一件事。”
“我的确是创造了这个世界的作者,你们称呼我为造物主也没什么不对的。但是要说这个世界完全由我一人创造,那也不尽然。”
这可是周刊啊。杜篆心里想着,我一个人一周画十几二十页,这怎么可能啊。
杜篆一边想着,不禁微微勾起嘴角,不为了什么,只是忍不住想要微笑罢了。
伊波恩注视着杜篆的表情变化,终于意识到她所保持着的淡定,或许不全是因为她对自己造物的傲慢。
正是因为了解世间蝼蚁与自己的差别,它们才会与那些蝼蚁一般,对同样超凡而伟大的“神灵”产生敬畏。
在真正的“神灵”面前,它们则成了地上那些渺小的信徒。即便偶得天眼,窥见神世须隅一角,它们也不可能瞭见彼世全貌。
杜篆不疾不徐的开口说道:
“你接触苍蓝,让她被神之血诅咒,启迪她的「灵感」;告诉她即将发生的灾祸、暗示动向可疑的神父,最终引诱她抓捕神父将其带到地牢——”
“你提前将地牢囚犯放出并用其献祭,只留下里奇,并告知他身为‘神’的我将会在火灾之后来到此地……”
“你告诉他们他们所憎恶的‘神灵’的真身,让他们汇聚于此,肯定不是因为好心想为我收集同伴吧?”
杜篆一语点破了伊波恩的真实动机:“说着你可以为我效忠,实际行动却是煽动角色们对我的仇恨,并在他们意图杀死我时袖手旁观。”
不待伊波恩辩驳,杜篆说道:“其实,最想杀死我的,是你才对吧?你只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而已。”
“我——……”
这个字的余音游荡了许久,最终无力的消散在了石牢的黑暗里。
伊波恩露出了夸张的、毫不掩饰的狰狞的笑:“是啊,你说的对。我才是最想杀掉你的。”
“但是你杀不了我。”
“怎么杀不了?”伊波恩挑眉,可是看着杜篆仿佛看穿了一切的表情,莫铭有些慌乱。
他听见神灵以温和的声音吐出冰冷的语句:
“你不会以为,被你们称为「神灵」的存在,只有我一个吧?”
即便抛弃人型,但即便是旁观的苍蓝,也能发觉伊波恩的慌乱。
它束缚着杜篆的触手猛烈的颤抖起来。
杜篆却仍旧不慌不忙的继续道:“这是你未曾想到的漏洞之一;”
“还有另一件事……”
杜篆抬起下巴。尽管带着堪称温柔的微笑,伊波恩或苍蓝却只看见她成竹在胸的倨傲:
“即便不依靠我的助手,仅有我一人,我也能独自将你的性命完全扼杀于此。你猜猜,我还藏着什么底牌呢?”
伊波恩在心里想,这都是她的虚张声势罢了,她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类!
一个失去了所有力量,什么都做不到的普通人类!
可是,在对上杜篆视线那一刻,包括卷缠着杜篆的那根触手,都有如被火焰灼烧一般,伊波恩几户想要松开她落荒而逃,独自躲到一边去。
杜篆说,“我会拯救我的同伴,也会对峙你们这些敌人。”
伊波恩对“母亲”的敬畏是刻在心里的。哪怕现在它才是上位者。
作为蝼蚁的杜篆却无视了它的身份,信誓旦旦说道:
“你杀不掉我。但是,我可以亲手杀死你。”
“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