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SS竟是我自己》芒鲛

24、主线23

　　“你自己也知道的吧？”

　　“你见过的、你见过许多次的。”

　　“在游历大陆的这么长时间，你见过紧密的母女亲情，你见过忠贞的男女爱情。”

　　“你向往的「爱」，也并非是这样将对方只置于死地的万劫不复之情吧？”

　　“这不叫爱，是恨。”
　　杜篆望着苍蓝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你对我的，是恨。”

　　苍蓝惊恐的睁大眼，就像是被无形的器械击中一般，仓皇的松开杜篆，一连后退了许多步。

　　杜篆反而主动向苍蓝走来：
　　“你恨我是对的。”

　　“没关系，憎恨我吧。”

　　偏偏在这时，“神明”又露出那般慈爱的、怜惜的、似乎能包容一切的神情。

　　“你也好……里奇也好伊波恩也好，没有关系。憎恶我吧，我早已做好准备。”

　　苍蓝仿佛看见什么吞天噬地的可怖怪物，即便是她的亲生母亲拿着菜刀向她走来的时候她都不曾这么慌张过。

　　“我会全盘接受你们的恨意。”

　　苍蓝跌坐在地，见杜篆还在向她走来，她连连的向后退。苍蓝惊恐的叫了出来：
　　“这是爱，这是爱！我对您也是爱啊！如果不是爱，那我——那我的母亲——……”

　　“这是恨。”杜篆如此肯定的、用怜惜的目光注视着她：“这是恨啊，苍蓝。”

　　“你的母亲恨你。你恨着你的母亲，也恨着我。”

　　“不、不！我的母亲是爱我的，我也是爱着您的！相爱的人会彼此争吵，会彼此施暴！爱就是拖累，爱就是负担！我是被从小这样教育长大的！”

　　“如果爱是正面的、积极的，那我的母亲为什么会那样对待我？她为什么要与我共同居住那么久？她为什么不更早的、从一开始就将我抛弃……”
　　“我的母亲明明深爱着我！她爱我，我也爱她呀！”

　　“如果她不爱我的话——……”

　　说到这里的时候，苍蓝剩下的话语卡在喉中。

　　她想起了自己最初的问题：我的母亲，她爱我吗？

　　杜篆说：不爱。

　　知晓一切的“神灵”，从一开始就否定这个命题，给予了她答案。
　　是她在执迷不悟。

　　苍蓝眼中盈满泪光，乞怜的向杜篆看去，仍然说道：“不、我的母亲，她对我就是爱啊。不然你让我如何承认……”

　　杜篆步至苍蓝面前，蹲下/身与她齐视。

　　就像面对撒娇哭闹的小孩儿，杜篆坚定，却又残忍的再次回答道：“是恨。”

　　“你的母亲恨你，恨你的出生，恨让她无法抛弃你的法律。所以她才不得不与你同住，所以她会施虐于你。”

　　“你也恨你母亲对你的虐待，你也恨我用命运剥夺了你的右臂。”

　　“承认自己的感情吧。”
　　“如果你把恨当□□的话，那世上还有什么能被称□□呢？世上的一切爱意，都变成了灰暗的、恶毒的东西了。”

　　“你期待的、你想保护的，不会是这样一个充满恶意的‘爱’的世界吧？”

　　苍蓝落下泪来：可“你让我如何承认呢？”

　　“如果母亲对我不是‘爱’的话……”
　　她啜泣着：“你让我如何承认……”

　　“「如果不是我的母亲表达爱意的方式特别，自出生起，我就被从母亲的爱意中抛离了」；”
　　“世间小孩都有过爱，唯独我没有。我什么都不曾有过……”

　　“我有的，只有从出生起就伴随着的，来自最亲切之人的厌恶与憎恨……”

　　“你让我怎么承认？”
　　她哭着向杜篆呐喊：“我什么都没有，没有母亲，没有爱，没有家，没有归处，甚至连最后的傍身技艺都要被剥夺，变成什么都做不到的残废！我已经没有——”

　　“没有去处了啊！”

　　“没有人认同我，没有人需要我！我唯一的价值也即将被剥夺，这个世界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出生的啊？！”

　　对于崩溃的角色，神灵如此温和的回答。
　　“我已经说过一次了。苍蓝，这次，我不会再抛弃你了。”

　　她就像母亲一般，耐心而又温和的轻轻碰触了啜泣着的少女的头顶。

　　“你的去处就在这里。”

　　“来吧。”

　　杜篆张开手，如同在等待刚学步的孩童：“来我这里。”

　　苍蓝含着泪，抬头向杜篆看去。

　　她颤抖着双唇问道：“您不会再抛弃我了？”

　　杜篆耐心的回答：“我不会背弃我的承诺。”

　　“您仍然需要着我？”

　　“我一直需要你。”

　　“来吧，来我这里。还有伊波恩施与你的诅咒，我亦可以帮你除去。”

　　仿佛找回了人生的价值一般，苍蓝的脸上再次浮现了光彩。

　　她满怀希冀的向杜篆走去，却被伊波恩挡在了两人中间。
　　苍蓝立刻换做戒备神色，满是敌意的面向伊波恩：“滚开，我要回到母亲的身边！”

　　伊波恩叹了口气，一脸的怒其不争：“听她说什么呢。你也太好哄骗了。她就是造成你一切不幸的元凶，现在说两句好听的，你就又相信她了？”
　　他又看向里奇：“还有你也是……算了算了，我都懒得说了。”

　　伊波恩最后无奈的看向杜篆：“也该说是不愧是母亲吗，我确实还远不及于您。”
　　“玩弄人心有一手的。”

　　杜篆平静反驳：“玩弄人心？不。我是认真这么说的。”

　　伊波恩显得更无奈了些：“您说的话可没有人敢给您打包票。您想拯救他们也是真心的？”

　　他不等杜篆回答，身体又逐渐融化成了不可名状的一团。
　　苍蓝尖叫一声，已经拔出武器毫不留情的向伊波恩攻去。

　　她已是人类战斗力的巅峰。但人与神之间，那条沟壑有如天河。

　　伊波恩的一根触手轻易挡下苍蓝的剑，不如说人类的武器压根就无法破他的防。

　　眼见这些被他唤来的棋子一个个的都投降倒戈没半分作用，伊波恩直接伸长了触手，就像清扫桌面一般把他们拂到一边去。

　　两人重重的砸在了石墙上。里奇晕了过去，苍蓝体质稍好，但在诅咒的削弱下也几乎失去了战斗力，眼睁睁看着杜篆被触手卷了起来。

　　“母……亲……”苍蓝只能徒劳的伸出手，挣扎着想再爬起来。

　　杜篆的回眸制止了她：“没关系，不用担心。”

　　分明是被触手抓握住的不利姿态，她却仍能以游刃有余的笑容面向苍蓝：“交给我就好，我会保护好你们的。相信我吧。”

　　“保护？……”苍蓝呆愣在原地。

　　这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只有她会对别人说出口，却永远无缘于自己的词汇。

　　苍蓝默默咀嚼着这个词汇，依言坐回了原地。她抱起双臂，呆滞的望着他们的方向，如同等待着家长放学迎接的小学生。

　　“看来您还没搞明白现状，现在是我在对您说话。”伊波恩用全无威胁的友善态度说道。

　　杜篆才转向伊波恩，嘴角仍残留着一点微笑的弧度：
　　“我知道。所以，你的诉求又是什么呢？”

　　“留在这里吧，请留在这里，我亲爱的母亲。”伊波恩深情的注视着杜篆。

　　“不。”杜篆却是连思考都不需要的回答。

　　“为什么呢？”他试图以平和的语调询问。

　　而一旦谈及这个话题，伊波恩眼中的杜篆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漠然。她答道：“当然得回去。我漫画都还没画完呢。”

　　不，并非是“漠然”。

　　映在她脸上的，分明是对“那个世界”的情热：“我可不能在这里呆太久。”

　　“毕竟我还在连载。是周刊啊，每周都要交稿的。这两年我一共都只休刊了两次，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而不回去画画了呢。”

　　“我想画的是我自己构思的故事，我需要对我的世界负责。我不可能任由莫名其妙的力量代替我继续画下去。我得尽早回去。”

　　伊波恩望着神色不变，平静吐出这句话的杜篆。

　　他早已预料到他们造物主的回应了。即便如此，浮现在伊波恩心中的，即便只有一丁点儿，也是不容被忽略的——被抛弃的感觉。

　　被造物之主遗弃、被她背叛。成为她主宰的“命运”的踏脚石，没人能比伊波恩更为深刻的体会到这一系列事件所带来的感情了。

　　那名天真的、无辜的，宛若幼童学步，踉跄向着它向往的“母亲”步去的神灵——
　　而它的“母亲”，却向它从未正视过的人类递了刀。

　　“去吧，杀了祂。”
　　濒死之时，它看见了天空之上，那双巨大的眼睛。

　　也看见了，说出这句话的，并非是面前的人类，而是操控着这名人类的“她”。

　　渺弱的人类联手杀死了祂。他喝干净了祂的血，抛弃了原本的人类身躯，灵魂鸠占鹊巢，他成为了祂。

　　区区的、无能的蚂蚁，竟然剥夺了祂的身份，占据了祂的名讳。

　　明明祂才是“伊波恩”。

　　这是她继续祂的、独属于祂的名字。

　　祂死了，但因为这个世界的规则，祂也并未完全死去。祂仍然知道那之后的一切。

　　祂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母亲”配发给人类的那把刀。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想让祂死。
　　原来她给祂的身份也好，许诺给祂的地位也好，全都是为另一位人类准备的嫁衣。

　　祂是这个世界第一位被人类杀死的神灵。
　　但祂并非死于人类之手，而是死于“她”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