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SS竟是我自己》芒鲛

23、主线22

　　“所以……”里奇颤抖的问道：“我并非是所谓的「肺结核」？”

　　杜篆回答：“不是。只是单纯的神血在你体内的排异反应罢了。”

　　最后，霸道的血液占据了这具人类的身躯。
　　他本来就时日无多。即便那时没有遭遇神灵，里奇作为人类的脆弱灵魂，也会因为神血的侵蚀而迅速死去。

　　死后的里奇变成了没有自主意识的神血容器，因血液带给他的“不死”特性顽强的生存着，并成为了伊波恩最后能灭神的重要工具。

　　正因想到其死而复生、不死不灭的剧情设定，杜篆才会给他取名为“里奇（Lich）”。

　　里奇一时无法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目光涣散的问道：“那……我救下的那孩子，他是肺结核？”

　　“他是真的肺结核。”杜篆答。

　　里奇的第一反应是缓舒了一口气：“至少那药交给了正确的人，而不是浪费在我这里。”

　　杜篆看了一眼里奇，表情不再是居高临下的悲悯，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

　　“里奇。……”她唤了一声。

　　如同被提醒了仇恨一般，里奇重新望向杜篆，再次以敌意武装了身心。

　　伊波恩笑道：“现在知道真正的敌人是谁了吧？没错，是她啊。”
　　“去吧，去杀掉她。”就像对孩童循循善诱的大人一般，伊波恩温和的指示着。

　　里奇不想顺了伊波恩的意，不愿对他唯命是从。
　　但伊波恩的声音似有魔力，迅速催化了他心中对杜篆的仇恨。里奇再次回忆起所有人的命运被她玩弄于股掌间的屈辱。

　　并非是顺了另一位神明的意，我只是需要将目标优先集中在罪魁祸首身上而已。

　　她手无寸铁，脸色仍然苍白。被两次拿刀要挟，里奇见她似带着摇摇欲坠般的虚浮。

　　他狠狠的抛下了心中升起的亲切的怜惜，重新抓起匕首，准备在这次终结了她的性命。

　　听杜篆施施然道：“里奇，你想知道你的死有什么意义吗？”

　　“我已经不需要知道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对你心软的。”

　　里奇带着决绝的杀意走向杜篆。他不听杜篆言语，笔直的拿刀刺向杜篆。

　　杜篆躲不开，看着这一切发生，仍在单纯的继续叙述道：

　　“虽然你生前没能拯救任何一个人，但在你死后，却拯救了万千生命。”

　　与此同时，并非里奇有意止住攻击，而是苍蓝紧紧抓住了里奇的手。

　　里奇果然无法突破苍蓝的保护。或因早就知晓了这一点，所以杜篆才无所顾忌？她利用了她，把苍蓝当做了最好的挡箭牌？

　　“你为什么要帮她？她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里奇咬牙切齿，苍蓝不为所动。她轻易卸了里奇手握的匕首，把刀踢到一边去。

　　“利用？她是我的母亲，而她爱我，我当然要回应她的爱意。”苍蓝倨傲答道：“这怎么会是利用？”

　　“先不说这个，”杜篆打断苍蓝，苍蓝立刻乖顺的退到一边去。杜篆向里奇说道：“让我把刚刚的话说完吧，里奇。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吗？”

　　说到这个话题，不仅是里奇，苍蓝也看向了杜篆。

　　“正因为是神，所以才能对抗神，所以你才需要被迫变成神。尽管你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

　　里奇略带惊愕的睁大了眼：“我——……”

　　杜篆知晓自己的角色。

　　里奇并不会做出“一或百”的选择。他不会去为了大多数而去牺牲少数，哪怕“少数”只有一个人。

　　可是，如果那“一个人”是他自己……

　　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献上性命，去拯救那多数人。

　　里奇根深蒂固在意识中的，是他如此轻贱的性命。
　　他的家人、族人、朋友要么尽数死亡，要么遍体鳞伤。唯独他在在丑陋的苟活。

　　他的性命很轻，而活下去的责任却如此沉重。所以，他希望奉献。

　　杜篆说道：“并非如此。你的性命很重，比大陆上的所有——”她意识到里奇绝不会喜欢这种人命的对比，于是换了说辞：
　　“你的性命，就和大陆上的每一条人命，一样的沉重。”

　　她知道，每一条生命都是一样的重，只有罪恶和良善不算平均。
　　里奇无需自责，也毋用自卑。

　　“人之命，比每一个神之命都要重。”

　　里奇仍是睁大着眼，半张着嘴，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一般看着她。

　　伊波恩冷哼一声，没人理他。

　　不止是杜篆。尽管故事尚未进展到那里，但杜篆会让每一个读者也认同：
　　里奇的牺牲并非白费。

　　“变成半神之后，你才能够成为弑神的助力。”

　　“黎明前的黑暗，是为了恒长的光明。这些都是必要的牺牲。”

　　里奇默默垂下头。杜篆毫无芥蒂的对他伸出手：“所以，我才需要你的死亡。正常人类无法承受神之血的力量，哪怕仅是一滴。”

　　里奇忽略了向他伸来的手，更退远了些：“不，我没法信你。”
　　话虽这么说，他紧握成拳正在颤抖的双手暴露了他内心的动摇：“神之命……人命比神命重……但是，……”
　　“不，不……我无法相信你……”
　　里奇显出了极大的动摇，握着武器却踌躇不前。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杜篆，看见她带着三分悲悯的神色，那样的神情在里奇心中又变了一种味道。

　　杜篆说道：“相信我吧。”

　　就如同被蛊惑了一般，里奇直愣愣的看着杜篆：“可你是……”

　　“对，正因为我是创造出了这个世界的神而这个世界的神灵已成了我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就更应该与我同盟了。”

　　她说道：“相信我。”

　　“我能救赎你们。”

　　里奇显出了极大的痛苦：“我——……”

　　但不等里奇纠结完，苍蓝已是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他，问杜篆道：“母亲，那我呢？”

　　“什么？”杜篆没反应过来。

　　苍蓝扭捏又焦急的问道：“我是说，那我呢？我的意义……我又是为什么而出生的呢？”

　　“你当然也……”杜篆正准备回答，被苍蓝急促打断：“等等等等！母亲，我现在最想知道的问题不是这个！”

　　“哦，那你问吧。”

　　“那、你告诉我，我的母亲……”
　　“她爱我么？”

　　苍蓝终于问出了这个积郁在她内心许久的问题。

　　似乎没有人料到她会问这个。包括伊波恩，他也是明显的愣了愣，随后脸上浮现出一种“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种事情？”的讥讽神色。

　　但苍蓝固执的看着杜篆，仿佛只要得到答案，她就能心安似的。

　　里奇听苍蓝唤杜篆为“母亲”，一时没想清楚苍蓝指代的究竟是杜篆，还是她的亲生母亲。

　　但杜篆没有这种犹豫，她首先就没把自己代入过“母亲”的角色。杜篆轻易便回答道：“不。”

　　听见否定的瞬间，似早有预料，可苍蓝仍带有侥幸，祈求说道：“哪怕只是一丁点儿……”

　　杜篆依旧回答：“不。”

　　“那，哪怕是曾有过的一瞬间……”

　　这次，杜篆终于沉默了。苍蓝好像找到希望，也睁大眼睛努力看向杜篆。

　　得到了更为残酷的回答：“哪怕是一分一秒，哪怕是一丝一毫，她都不曾爱过你。”

　　“她不爱你，她爱的从来只有自己。”

　　“所以她会虐待你，所以她会抛弃你。她从不曾正眼看过任何人，不管是她的父母，还是她的后代。”

　　“在你的母亲离开后，她回到了她的老家。她瞒着父母，甚至不曾提过她怀孕的事情。但她自以为的幸福也只持续了三两个月。”

　　“她认为自己可悲可叹，整天顾影自怜；她不会工作，也认为遭受过苦难的自己不应该工作，只希望能躺着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事实上，在你出生过后，她就从不曾出门工作过了，维持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你也知道的吧？毕竟你三岁就学会养家了？”

　　“但后来你的事情暴露，她的父母——也就是你的爷爷奶奶，认为应该把你接回来，一家团聚，但是她不愿。”

　　“他们又开始了持续的争吵，但这次你的母亲已不敢再冲动离家了。而她的父母也过于溺爱女儿，仅仅是一家争吵着，直到神灵降世的那天也不曾安歇。”

　　“不过，神灵降世后，他们也都不用争吵了。所有人一起安息了。”

　　“这就是你母亲和她的家人的故事。”

　　苍蓝沉默听着。

　　里奇担忧的看向苍蓝，打探着她脸上的神情。

　　苍蓝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重新看向了杜篆，郑重问道：“那你呢？”

　　“我？”杜篆没反应过来。

　　“那你爱我么？”

　　杜篆又一次沉默了。

　　她在思考，但又好像连思考都不用。沉默是短暂的，她接着便答道：

　　“不啊。”

　　伊波恩没有预料到她居于不利仍能如此回答，略睁大眼向杜篆看去。

　　“我并不爱你。也不曾爱过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人。听起来或许有些遗憾，但里奇说的是对的。”

　　里奇静静地望着杜篆。而伊波恩因为过于惊讶，手捂住眼睛，发出了夸张的笑声。

　　“你们都只是我的工具人罢了。人怎么会爱自己手中的工具呢？”

　　这一次，苍蓝表情不再平静，脸上盛满早有预料却无法遏止的悲哀。

　　他们听杜篆说：
　　“真是抱歉啊，苍蓝。”

　　“或许还有里奇、伊波恩。”

　　“如果你们说的「神灵」确实是指我的话，那么很抱歉……”
　　“这个世界的「神灵」，从未爱过这世上的任何一个造物。”

　　苍蓝又一次对上了杜篆的黑色眸子。

　　悲哀的、怜悯的看着他们。

　　她早就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在手臂被斩断，在心怀愤恨、满身不甘的望向天空时。

　　她想起来了，她见到过。

　　“果然……”
　　这个世界的造物主，向来都是仁慈却又残忍的。
　　“您果然、也抛弃我了，是吗？”

　　苍蓝对她哭泣道：“我爱您。”

　　“我深爱于您。我是那么的爱您。”

　　苍蓝缓缓的抬起她此刻仍然健全的双臂。

　　“所以……”

　　苍蓝收紧双手。

　　“所以，我要亲手杀死您。”

　　世上最强的、立于人类战力顶端的女骑士，她的心是被害者，表情是痛苦而无力的。
　　她仿佛又回到了被母亲殴打时，彷徨无助的幼年时期。

　　可是，这次她却沦为了加害者。

　　杜篆的模样又一次与她母亲的身影重叠了。

　　就像是为了发泄她积压多年的、对母亲的“爱”，苍蓝紧紧扣住了杜篆的脖子。

　　明明身处劣势，明明绝无可能对这位最强的骑士施以还击，杜篆却仍然是平静的。

　　平静，其中又或者带着些许麻木。一如对待里奇。

　　这么说来，被里奇威胁时，她也不是因为有苍蓝庇佑才肆无忌惮吧。

　　……对苍蓝也这么平静，或因她藏着什么底牌？
　　伊波恩心想着。

　　而在苍蓝眼中，身为无力反抗的猎物的杜篆的模样，又与幼年时的自己重叠了。

　　无数次的被母亲施暴、被母亲掐住脖子的时候，她是否也是这样既不挣扎、亦不反抗、麻木的注视着她母亲的呢？

　　所以，母亲每次才会更加恼怒的殴打于她？

　　苍蓝是慌乱的。她不知道自己对“母亲”的攻击，究竟是为了向谁表达叛逆。

　　她只能任由自己加大力度，她或许会亲手杀死这位她深爱的神灵。

　　是啊，这就是爱。

　　世间爱情便是这样。苍蓝在做的并非虐待或杀戮，她只是在表达自己爱到极致的感情。

　　杜篆的脸逐渐变得紫红。

　　这位神灵告诉她的是错误的。
　　因为这就是爱，母亲对她的是爱，她对神灵的也是爱。

　　而神灵对她的漠视、对她的残忍，也是爱。

　　杜篆张了张嘴，没能立即发出声音。

　　苍蓝无情的继续收拢手指。她也爱神。所以，她要杀了她。

　　却听缺氧状态的杜篆虚弱却清晰的说道：

　　“苍蓝，你错了。”

　　苍蓝不予回答。只是继续维持着无措的神情，缓慢的剥夺着身前之人的性命。

　　她听她叹道：“你一直都搞错了。这不是爱，”

　　“你对我的、对你亲生母亲的，……”

　　“叫做「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