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SS竟是我自己》芒鲛

26、主线25

　　杜篆笑道：“我的确渺小无力，匹敌不了神灵的无所不能。可是这个世界终究不是由你们神灵掌管。而你现在这具身体，亦不是你的所有之物。”

　　“所以，可以把身体的控制权还给我们可爱的主人公了吗？”

　　这句话让伊波恩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伊波恩的脸颊一侧浮现出数不清的横瞳眼睛，另一侧的脸上挣扎着蔓延出数根青黑色的扭动鞭毛。他的嘴巴自脸颊两侧裂开，并在原本的鼻梁处又裂开了一张嘴。

　　它的触手颤抖起来，看上去是想把杜篆摔到一边去。
　　无疑，羸弱的漫画家不可能经受得住这一摔。而放弃了这个动作的伊波恩错失了杀掉她的最好机会。

　　伊波恩就像一个被母亲忽略的孩子，不甘地向她申诉道：“你已经把这具身体完全当做他的东西了是吗？！”

　　“你从一开始，就只在为他筹划！”

　　“就连我，也不过是在他由人成神道路上的一块踏脚石罢了！是这样吗，我的母亲？！”

　　“是啊，是这样的。”杜篆回答：“他才是我选定的主人公。而你不是。”

　　“我比他更为强大，也比他更加听话！我有足够的力量，我也有足够的能力，这个世界都将为我所主宰！为什么你会选择他？为什么你会偏爱他！”怪物嘶吼着。

　　它真是羡慕极了她，把万物苍生以为棋子、需要时予其眷顾，不需要时弃之如敝履的权能。

　　杜篆却只是偏了偏头，问道：“我觉得我还算平等，有特别偏爱伊波恩吗？他在我的剧本里不是也挺惨的吗。”

　　——不对，“伊波恩”甚至不是他的名字。
　　是他盗用了我的名号，你难道不知道么？

　　或许是注意到面前这只伊波恩的不忿心情，杜篆补充道：“啊，别生气，你们都是「伊波恩」。”

　　伊波恩的脸色更加的扭曲起来，黝黑身躯上的六只眼睛挤成了一团。

　　“伊波恩是我，只有我！”它多么想怒吼出这一句话。

　　但是面对她过于淡然，倒不如说是全不在意的神色时，伊波恩又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里的愤恨感。

　　她根本不在意啊。

　　「众生平等、神爱世人」。
　　多么可笑又可悲的一句话。

　　神灵注视大地，正如隔着画纸看戏中小人。哪怕心怀悲悯，又怎会把剧中蝼蚁当作与己平等的存在而与之共情呢？

　　哪怕是自己。

　　神本质不过是以万物为刍狗罢了。

　　“不，你最终抛弃了我，你选择了他！选择了这个一无是处、身为人类的他！”

　　哪怕是身为“主角”的自己。

　　“为什么会杀掉我，为什么你会想要杀掉我！为什么你要让他杀掉我！”

　　她也能在那个时候，毫不怜惜的把自己抛弃了。

　　“哪怕被当作工具也好，明明我才是你最好用的棋子不是吗？！”

　　明明自己才是“主角”。

　　“……啊，你是说这个啊。”

　　“伊波恩”睁大眼睛，它看见的仍是“造物主”那如此冷漠、如此熟悉的墨色瞳仁。

　　“你确实也是我最初设定的主角。或者说是主角之一吧。”

　　「神爱世人」，公正的、平等的。

　　注视着众生、注视着大地、注视着它。

　　不含一丝感情。

　　可它眼睁睁的看着神明的眷顾逐渐向身为人类的“伊波恩”倾斜去了。

　　对方不过是低贱的、无能的人类，自己却是高贵的、全能的神灵啊。

　　为什么自己的神灵，却选择了那个渺小的蝼蚁？

　　它如此倾慕于她。

　　所以在意识沉入黑暗之前，它心中燃起的是一股想要将其生吞活剥、完全将她纳入腹中的扭曲爱意。

　　这种“爱”，亦可被称为“恨”。

　　它听杜篆说道：
　　“不过这样的结局也是一开始就设定好了的，剧情只是按照我既定的大纲在走而已。”

　　杜篆并未察觉它心中愤恨：

　　“从一开始我就决定了：这个世界的主宰不是我，也不是神灵，而是人类自己。”

　　“我杀死了你，正因你是神灵。”

　　不、不，开什么玩笑！分明是她给予我们的权能，分明是她赐予我们的能力，最终却又要收回？

　　伊波恩逐渐收拢缠住杜篆的触手，在这时才真正起了杀心。

　　“就因为我们是「神」？”

　　这部漫画的主题，从一开始就是“抗神”。

　　杜篆说道：“因为你们是神，因为你们肆意的玩弄你们的权能。你们将人类视为蝼蚁，你们从不在乎他者的生命。人类因为你们而遭逢厄运，你们是这个世界的毒瘤。所以，……”

　　“错了，错了！”不待杜篆说完，它已经高声打断她：“我们将人类视为蝼蚁？人类因我们而遭逢厄运？错了，都错了！”

　　“人类本就是蝼蚁！人类因他们自身的欲望而遭逢厄运！”

　　“我们神灵，什么都没做！或者说，我们神灵所做的所有，都是因为您啊！”
　　“真策划这一切、增引起火灾、剥夺了数万人性命的是您！让神灵降下杀伐，让世界分崩离析的也是您！”
　　“是您指使了我们！是您教会了我们！我们之于您是蝼蚁，就像人类之于我们！造成灾厄罪魁祸首是您啊！”

　　“我们不是圣人，我们背负罪孽，您又怎能独善其身！”伊波恩的触手将杜篆卷到自己繁多的眼睛前，裂开了深渊似的大嘴：

　　“若说我们该死，而您又当如何呢？！”

　　伊波恩的身躯开始膨胀，没有形体的史莱姆变成了一张巨大而又漆黑的帷帐。

　　它似想完全的吞噬杜篆，实际上它也这样做了。黏滑的身躯罩住杜篆，其中又有无数只腕足紧紧缠绕着她。没有形状的果冻般的身躯很快将杜篆整个人包裹于它的躯体内。

　　苍蓝第一次见到“神明”的进食。分明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神灵”，却有如最低级的单细胞生物一般野蛮。身为普通人类的苍蓝不得不拜服在神灵的力量前，她恐惧而畏缩，但依旧重新拾起剑，试图拯救“母亲”。

　　而那可以蠕动的黑色液体已经蔓延至杜篆脸旁，很快就能将她整个人纳入体内，再以强酸消化。

　　在神灵面前，身为“人类”的杜篆还是太弱小了。

　　它很轻易就能掠夺了它所敬爱的“母亲”的性命。彼时，不用再区分爱恨，“母亲”就会存于它体内，与它永不分离。

　　“是您，都是您的错！”一边吞噬着，它另一张嘴就像孩子一般吵闹道：“如果不是您，我也不会想学着像您一样玩弄世间生灵，我也不会拥有如此庞大的欲望！”

　　它却见杜篆笑得更加畅快，无不惬意的感慨道：“是啊。你们变成这样，也有我的错。”

　　伊波恩的触手微微停滞了力道：“你……”

　　下一秒，它便更加嚣张的肯定道：“对，就是你的错！所以赔罪吧，向我赔罪，在我的身体里，作为我的一部分……”

　　杜篆说道：“先前也说过了，再说一遍吧。”

　　“伊波恩，你也好，其它神灵也好，尽情恨我吧。这是我理应承担的罪责。”

　　被吞噬而无法动弹的杜篆看不见它的情绪，但或许它是有惊讶的吧。

　　“就像我也为我的肆意妄为而付出了代价——你们将我拉进这个世界遭受苦难，也意图杀掉我。我接受这一切，也愿意承担你们的恶意与杀意。”

　　伊波恩不再回应杜篆，只张大了布满利齿的嘴，试图将杜篆完全吞噬。

　　它却听见杜篆微弱却稳定的声音：“会碎掉。”

　　“什么？是指你那脆弱的人类身躯？那当然会碎。现在向我屈服或许还来得及哦。”

　　杜篆脸上的是顺应的笑：“装着你母亲血液的小瓶……”

　　伊波恩和杜篆都清晰的听见了，杜篆胸前口袋轻微的“咔嚓”声。与此同时，伊波恩唯恐避之不及的一口把杜篆喷了出去。

　　杜篆重回自由。除了衣服略有被腐蚀的痕迹，身体基本没有受伤。

　　伊波恩谨慎的缩到了一边看着杜篆：“你竟然……？！”

　　不，仔细想想的话，这一切竟在情理之中。

　　就像祂深爱着她一般，其余的神灵——包括伊波恩本身的母亲，亦深爱着她。

　　如果向祂们祈求，祂们定会满足她的所有欲望。

　　杜篆从伊波恩黑漆漆的那团脸上看见了瑟缩。

　　因为，按它所述，这个世界仍得按照“规则”运行，哪怕神灵也无法例外。

　　而她为这部漫画定下的其一“规则”便是：所有神灵，定然互斥。

　　就像驱除诅咒，只需用“另一位”神灵的血足矣。亦是因为神灵相互之间是不兼容的。

　　更何况是级别高于伊波恩的“万物母神”，它对伊波恩只有压制。

　　伊波恩身上的眼睛皆是惊恐的睁着，回忆着在绵羊村时的一幕幕——那时，它也在场的。

　　之所以安分的呆在绵羊村，之所以只作为“直觉”在伊波恩的心底与其对话，是因为它惧怕母神。

　　因为母神对它的压制，它不敢在母神的地盘里乱来。

　　或许这一切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知道伊波恩尚未觉醒，知道它不敢动用权能，也知道它无从窥探她与母神的交谈。

　　神灵本应无所不知，只是那时它尚未觉醒成神。更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它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

　　杜篆从怀中取出了那只现出裂痕的玻璃小瓶，在伊波恩面前轻轻晃了晃：“你猜我为什么能这样气定神闲的与你说话呢？这就是我的底牌。”

　　伊波恩现在知道了。

　　杜篆露出笑容来：“我接受你们的恨。但是，也该容许我反抗吧？”

　　她轻轻拨开玻璃瓶盖，又一次说道：

　　“抱歉啊，伊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