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TURN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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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RN 11 所谓兄弟
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遗迹内的火光永远那么淡漠地燃烧着，百年、千年、或者万年。
谁都不知道时间，也许过了一天，也许只过了一分钟。他们从未觉得时间是如此宽裕，多到令人烦躁；他们也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生命在指尖一点一点地流失，却又无能为力。
因为他们面临了最大的问题——食物和水。
第十一次肚叫后，V.V.终于苦笑道：“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经历我人生的第一次‘饥饿’。”
身为普通人的鲁路修不明白他的话，洛洛却是知道的。生下来便是皇族王子的V.V.自然是没机会尝到“饥饿”的滋味，之后获得Code，身体成长缓慢，对食物的需求也随之减少，每天只吃一两片面包便足够了，甚至于几十天不吃不喝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可他现在，除了拥有Geass的能力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没有皇族的身份，也没了所谓的“不死之身”。
正是这样的V.V.，却也第一次让洛洛觉得，有了人气。因为“饥饿”而皱紧眉眼的少年模样的人，抱着自己的腿，显得无辜又无助。那些停留了几十年岁月沧桑的稚气脸庞卸下了少年老成的真相，就只是一个孩子，一个记挂着自己弟弟的孩子……
穿越伪装的荆棘，穿过谎言的沼泽，最终，停留在冬日下雪的夜。
墨色的天，灰色的雪，蓝色反光的枯枝下，六岁的沙鲁鲁捂着眼，颤抖着身子小声数着：“……七百五十一，七百、五十二，七百……五十三……”偷偷地将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然后将冻的没什么知觉的手又捂回眼上，接着数，“七百、五十四，七百……”小小的嘴唇僵的发紫，牙齿上下打着颤，几乎快发不了音。
细瘦的膝盖打着抖，身上的衣服虽厚，可在这个即使裹着皮裘也觉得冷的寒夜里，那点衣服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已经连将落在身上的雪抖掉的力气也没有了，渐渐地，呜咽的声音也消失了。就连瘦小的身体倒下时发出的声音，也被雪地吸收，一点不剩地吞进无边的黑夜。
好冷啊……
原来临死时身体是动不了的，难怪大皇兄突然死掉后大家都说好可怜……
可是为什么说大皇兄可怜的人又要笑呢？
唔，如果我死了，哥哥一定会哭吧……
哥哥会抱着我……哥哥的怀抱很暖……
很暖……
“沙鲁鲁！”
是谁？不要摇我……
“醒醒！沙鲁鲁！”
咦，是哥哥的声音，可是我好困，好想睡……
“啪！”
好疼，哥哥为什么打我……
“啪啪！”
“不许睡！沙鲁鲁！”
哥哥，不要打了，好疼的……我乖乖起来就是了，哥哥真小气……
“嗯……”孩子发出苏醒的第一个音。
“沙鲁鲁？”
通红的双眼盯着怀中被自己包的仅剩眼睛鼻子露在外面的小人儿，忍不住用鼻尖轻触孩子通红的鼻头。
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不要怕，哥哥在这儿。”
“嗯……”轻轻应了一声，孩子安心地缩在哥哥的怀中，耳边能清楚地听到脚踩在雪地上的“嘎吱嘎吱”声。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到哥哥将自己带回熟悉的房间，壁炉中的碳火烧的“噼啪”作响。
V.V.将沙鲁鲁放在躺椅上，然后一遍遍搓揉着孩子冻僵的手脚。
“沙鲁鲁，为什么大半夜跑出去？！”疑问的句子，严厉的口气，V.V.惩罚似的用力捏了捏孩子的脚丫子。
沙鲁鲁委屈地瘪瘪嘴：“二皇姐和四皇兄带我去玩捉迷藏，他们说，只要从一数到一千然后找到他们，就带我去见母后，不过不能被人看见……”
看到V.V.紧皱着眉不说话，沙鲁鲁小心地拽拽他的袖子：“哥，我真的好想见母后……”
孩子的眼里水蒙蒙的，V.V.不忍地摸了摸他的头，将他揽入怀中。
“沙鲁鲁，母后已经不在了。但是，哥哥会保护你，一直一直保护你……”
窗外的雪下落无声，苍白的世界里，唯有火花舞出的姿态，透着温暖。
“洛洛，你后悔吗？”
“什么？”
“让你假扮弟弟这件事。”
没有得到回答，V.V.抬头望向洛洛，他似乎是在回忆，只是V.V.不敢肯定，那抹不悔的笑——他从不曾想过，洛洛的脸上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就像……镜中的自己……
V.V.忽然就明白了，原来，他和他，是一样的。
如果时间能够倒回，他还是会选择，将自己的全部交给他的弟弟，沙鲁鲁。
有些事，明知是错，却还是要做。
有些路，明知前方是深渊，却还是要走下去，然后义无反顾地往下跳。
有些人，明知该恨，却不得不爱。
并，爱的深沉。
光磨灭了暗，暗再吞并光，周而复始。
困在墓室的第四天，鲁路修和V.V.终于受不了，决定吃树叶充饥。洛洛觉得那树长的实在邪门，吃了有可能会出事。可鲁路修说，饿死和毒死都是死路一条，不如放手一搏。洛洛也就没再坚持，给他们尽量摘看起来嫩一点的叶子。然而再嫩，终究还是难以下咽。洛洛看着他们纠结着眉头硬吞下绿色的叶片儿，默默地背过身去。
他自己并不觉得饿，然而看着鲁路修和V.V.一天天憔悴，心里就像被利爪抓挠般难受。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呢？那张酷似哥哥的面孔苍白而干燥，干裂的嘴唇像老树皮般剐着他的心窝。
然而现实并不能给他过多的时间自责，不知为何，鲁路修和V.V.在吃下那些树叶后，身上就开始起泡，是那种小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血泡，密密麻麻的。
“啊——啊——”
尖锐的叫喊声在这个封闭的空间显得尤其悲凉，V.V.面容扭曲地看着自己几乎变成丑陋的红色蟾蜍般的皮肤，发疯一样用指甲抓出一条条血痕。
洛洛惨白着脸，一时间难以接受他们的相貌，颤抖着的腿脚有种想逃的冲动：“怎么……会这样……”
鲁路修用一副看到鬼一样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胳膊和手背，半响无法动弹，冷不丁发出一阵寒到骨头的冷笑，用那双布满血泡的手突然就一把掐住自己的脖子，绝望地跪在地上。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眸，再没有往日的光彩，灰蒙蒙的一片死寂。
洛洛好不容易缓过了神，慌忙施放Geass止住二人的动作，脱下上衣简易地将V.V.的双手绑在身后，防止他再自残。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将鲁路修的双手从脖子上扒拉下来，扣在身后。
结界解除后，V.V.挣扎了好一会儿，发现双手动弹不得，红着眼瞪向洛洛，终究恢复了些理智，只是干坐着，无声地流泪。
洛洛不忍心再看下去，转过头，将全副注意力放到鲁路修身上，这才发现，被自己扣在怀里的人虽然手动不了了，牙齿却成了利器，自己个儿把下唇咬破了皮，牙齿还在往肉里陷。
洛洛顿时觉得心脏一紧，想也没想就把左手塞到鲁路修嘴边，一点一点撬开黏着血液的牙齿，用自己的手横堵在上下齿之间。
孩子看着眼前几乎毁容的面孔，哽咽地发不出声，只是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左手虎口感觉到的刺痛也毫不在意。
弥漫开的血腥味狠狠刺激了饥肠辘辘的鲁路修，温热的血液划过干涩喉咙时那股腥甜的舒爽感唤醒了体内最原始的兽性，他不顾一切的吮吸着唯一的水源，就像孩子贪婪地吮吸母乳，不知疲惫。
然而神奇的事发生了，就在鲁路修吸过洛洛的血后，他皮肤上那些血泡的颜色渐渐地变淡了，然后像镜头倒退般全数隐了下去，那张丑陋的红□□皮仿佛根本不曾出现过一样。
苍白着脸，却嘴唇嫣红的少年安静地躺在洛洛怀里，似乎是睡着了，然而唇舌还是不停地吮吸着腥红的液体。
V.V.在一旁早看的呆了，他艰难地蠕动到洛洛身边，声音中透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洛洛，你的血……能解毒！”
洛洛慢慢抽回塞在鲁路修口中的左手，送到V.V.唇边：“看来是这样……”
解了两人的毒后，虎口的咬痕也自动抿合，只是恢复的速度似乎慢了些。树叶是肯定不能吃了，洛洛看着还在熟睡的鲁路修和V.V.，嘴角不经意勾起一丝淡笑。
手指拂过鲁路修的眉眼——那儿和哥哥是如此之像，剥去一切伪装后的睡颜，令人心疼。
“相信我，不会让你死在这儿的……”孩子轻声呢喃。
周围太过安静，呼吸的声音像是催眠曲，平和的调子让人也跟着犯困。渐渐地，洛洛的眼皮撑不住了，让鲁路修枕在自己腿上，并为他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洛洛便背靠着墙根打起盹儿来。
恍恍惚惚，就觉着身子一荡一荡的，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让洛洛觉得特不安全。他猛地睁开眼，岸边上大片大片的彼岸花，鲜红艳丽的刺目。
身下的小船晃晃悠悠地靠了岸，洛洛也不知怎么了，像是被什么召唤着，一步步往花丛深处走去。
火红的地平线，群青色的夜就压在顶上，中间隔着紫红的云朵。透过薄薄的布料，彼岸花纤长柔韧的花瓣儿触碰着肌肤，传递着最深沉的绝望——就如同眼前的黑色古堡给人的感觉一样，封闭着内心，独自承担一份古远的承诺。
洛洛想去推开那扇漆黑的大门，刚一伸手，场景忽然一下子就转换了。他愣愣地站在一间偌大的卧室边上，耳边萦绕着的，是缠绵悱恻的钢琴声。
他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形如眼前的画面，美到极致，却莫名地透着哀伤。
金色的镂空雕花大床，血红的床单上隐隐能看到交织的金色彼岸花纹，身穿白衣的青年静静地躺在上面，淡金色的长发随意地搭在身上。他的皮肤白到几乎透明，即使闭着眼，也难掩其芳华。他像是睡着，只是，没有呼吸。
床边不远处摆放着一架漆黑钢琴，琴凳上，身穿黑色华服的青年用带着白手套的手触碰着琴键，黑色的长发用红色的丝带松松的束在脑后，落下几缕在脸颊两边，平添了几分慵懒。他的目光一直流连在金发青年身上，手中的琴音便似感应到奏乐人的心境般，情意绵绵。
一曲奏闭，黑发青年走至床边，像个孩子似的蹲在金发青年身旁，然后脱下手套，用手指圈起散落在旁的一缕金发，一边把玩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明明是自言细语，却又像是很有趣，偶尔自己咯咯笑两声。
洛洛想跟他说话，但声音根本发不出来，就连脚也挪动不了半步，完全就被定住了似的，只能像个空气般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沉醉在自己世界里的黑发青年忽然转过头，对着洛洛，邪魅一笑。这个男人知道洛洛在看，却仍毫不在意的垂下头，在金发青年的唇上深深一吻，然后笑问：“你，爱你的哥哥吗？”
洛洛顿觉心脏咯噔一下，不知是为青年出奇的行为，还是这个自己从不敢想的问题。
刹那间，窗外的花海卷起火花，直扑进房中。
洛洛还什么都来不及想，眼前的一切就被定格在一瞬，随着火光，烟消云散，就像一张被烧成灰烬的老旧相片，只剩零星的星火在黑暗中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光。
腿上传来炙热的体温，还没从梦境回到现实的洛洛只是下意识的用手去摸了一下，手指碰触到的热度一下子让他清醒了。
鲁路修发高烧了。
洛洛赶紧坐直身体，一边解开鲁路修的衬衫扣子，一边抖动着衣服给他扇风。虽然知道没什么大用，但在现在这样的处境下，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V.V.此时也醒了，看到鲁路修烧红的脸，立马过来用手量了量他的额头。
“这孩子烧的不轻。”到底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即使顶着一张娃娃脸，说话却老成。
此时的鲁路修大概是在做着什么噩梦，在洛洛腿上胡乱动着，叫也叫不醒。洛洛只好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别怕……鲁路修，别怕……”他像哄孩子似的这样哄着怀里的少年。
不知是不是真的听见了，鲁路修稍微平静了些，只是呼出的热气传到洛洛的心口，灼的心脏生疼。
V.V.叹口气，无奈地靠着洛洛坐下：“也许当初就不该带他来这儿，看着他的脸，我居然会产生愧疚感……虽然那个臭屁的小子很令人讨厌，但到底是沙鲁鲁的儿子……”
洛洛有些怀疑的看着他，似乎不信那个骄傲冷面的V.V.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V.V.了然一笑，望了望封死的石墙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更何况，我是死过两次的人了，有些执念，真的是可以放开……而且，这个世界，没有沙鲁鲁，所以这一次，是真的累了啊……”
洛洛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说，并没有搭话，因为他觉得，V.V.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而他，也有自己的问题要想。
到底，他对哥哥是怎样的感情呢？这个世界的鲁路修，会是另一个选择吗？只是答案，真的很难明白，他现在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不能让他们死。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TURN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