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TURN 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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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RN 06 不死的修女
利瓦尔找到洛洛时，他已擦掉眼泪，正往回走。他无奈地冲利瓦尔摇了摇头道：“没赶上。”
“确定是坐的这班车？”
“嗯，我看到他了。”
利瓦尔轻声叹口气，替洛洛掸掉衣服上的灰尘，看着他微微发红的双眼，着实有些心疼，目前的情况，只能是先回去再作打算。
明月高挂，日子虽好，却也并不总是月圆人亦圆。
回程时速度慢了很多，利瓦尔稳稳地驾着车，留给洛洛一个调整的时间。车厢内的照明仅靠两盏悬挂于车旁的煤油灯，昏黄的光线照出人影的轮廓，像是用色笔勾出一个暧昧的边线。
此刻，洛洛冷静了不少，在亲眼确认了这个世界的鲁路修同样存在后，那种急切想要见到他的心情反倒淡了些。
只要活着，总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是的，只要活着的话……
两天前，洛洛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是有关意大利南部小镇拉维罗的一名修女，据说这名年近四十的修女十多年来依旧保持着青春美丽的容貌。报纸上宣称，是由于其如天使般善良的心灵使其蒙受耶和华的天恩，赐予其同心灵相匹配的美貌，呼吁民众“怀着对耶和华的崇敬之情，行他所欢喜之事。”
本是看过就算了，眼尖的洛洛却发现，照片中藏在修女刘海后隐约可见的，竟是血色的Code刻印！
原本打算在订婚宴上见到鲁路修后和他一起去拉维罗，但是现在的话，只能洛洛自己一个人去查探究竟了。
在出发前，他决定先完成一件事，即便不能改变在“遗忘之所”中所看到的真实，他也想尽一切可能让这个世界“熟悉的人”不要被卷进战争的漩涡。
当夜，洛洛与阿什弗德家家主，也就是米蕾的爷爷进行了一次深谈。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洛洛发现，老爷子外表看着挺随便的，内里其实比谁都要来的精明。如果能说动他，米蕾他们多少可以远离即将到来的灾厄。
洛洛开门见山道：“您对前几年的摩洛哥危机怎么看？”
果然，老爷子先是神色一凛，继而玩味地打量着面前似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少年：“哦？有点意思……你倒是给老头子我说说看，那件事能怎么着？”
洛洛眯了眯眼，想了想道：“您也是一位商人，想必对现今的形势比我清楚，德皇的一些决定的确为本国带来了可观的利益，却也得罪了英法俄它们。海上停着的无畏舰可不是放着好看做做样子的。”
老爷子点点头，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桌面上的地球仪。
洛洛继续道：“波斯尼亚最近也不大太平，您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静谧的室内，老爷子的一声叹息颇有些惆怅，他握着洛洛的手，轻轻地拍了两拍，缓慢道：“我一直当你是不懂事的孩子，倒没想到你看的其实挺明白。”顿了顿，老爷子皱着眉盯着洛洛看了良久，摇摇头又道，“老啦，老啦，没有你们年轻人放的开了，竟被一些身外物束缚住了手脚……”
洛洛微微勾起嘴角，老爷子显然已经有了盘算：“爷爷，您想好去哪儿了吗？”
老爷子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地球仪缓慢转动，洛洛和阿什弗德家主的手同时指向一个地方，一个充满无限发展可能的自由之地——美国。
商人的特质，一旦下定决心，行动便毫不拖泥带水。
次日，老爷子开始着手办理移民及财产转移，并亲自说动夏利一家一同迁居美国。直到许久以后，洛洛和鲁路修踏上美国的土地，看着这块未被战火染指的富饶之邦，看着利瓦尔和米蕾的一双儿女在阳光下欢笑，看着夏利一直苦苦等候的身影……翻滚而来的是在11区时的记忆，它们就像夏日阵雨前的闷热，将他们困卷的透不过气，那些远去的生命，那些孤独的灵魂，让他们更加珍惜这个世界的来之不易。
洛洛打算就在这几天动身去南意大利，米蕾帮着张罗了一整个行李箱的衣物和用具，并偷偷地在箱底放了足够洛洛生活一年的费用。
老爷子关照洛洛，事情办完了就赶紧回来，和他们一起去美国，他们会在这儿待到明年开春，如果赶不及，就直接去找迪特哈尔特，他会告诉他新地址。
洛洛点头应了。
迎着盛夏的骄阳，年少的身影踏上了开往那不勒斯的列车。
蓝天，白云，绿草，青山。
暖风穿过半开的车窗，吹起少年随意扎起的细软发丝，发尾微卷，在风中略显凌乱的摆动。
意大利人说：“看一眼那不勒斯，然后死去。”
繁华的港口，风景如画的那不勒斯海湾，一览无余的阿马尔菲海岸。洛洛站在比阿马尔菲更加高的拉维罗小镇，面对着海天一色。
与大海相比，天空更像是触手可及般接近。仿佛可以透过层云，看到七重天上那座神圣而又光辉的不夜城；又仿佛一个转身，神迹就会在身后彰显。
修道院的彩绘玻璃窗折射出七彩的光环，虔诚的修女正为慕名而来的信徒祈祷，洛洛安静地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春风般和煦的声音在礼堂中延绵，表达着对所信仰之神的敬意。
“愿主保佑你，阿门。”
“阿门。”
直到信徒离开，洛洛穿过一排排座椅，停在修女面前，直视她的双眼。那是一双湖蓝色的眼睛，大且漂亮。
她对着洛洛和蔼地笑——这种笑他太过熟悉了，因为他的哥哥也曾经这样笑过——笑意停留在表面，眼底却冰冷一片。
她问：“我的孩子，有什么我可以为你做的吗？”
有些人天生就善于隐藏，他们可以不带任何感情的说出让你觉得温暖的话，然后博得你的信任——通常，人们称之为“伪善”。而不曾被揭穿的“伪善者”，人们又喜欢用“像天使一样”来做比喻。
洛洛对着面前“像天使一样的修女”眨眨眼，他很想问她，为什么她可以不厌其烦的伪装呢？他的哥哥就没有这样的耐心，所以他只能是一个“骗子”。
山中的空气带着花朵的清甜味，呼吸都受到迷惑。
洛洛伸出手，撩起修女的刘海，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已经看到了结果——血之刻印在她白皙的额头深植，似乎能够灼烧他的手指般妖艳。
他忽然起了玩心，想看看“天使”惊慌失措甚至恐怖狰狞的模样。于是他走近她，近的几乎贴在一起，然后俯首在她耳边，用最优缓的语调，清晰地吐字：“死不掉，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果然，修女先是一惊，继而目露凶光，反手抄起尖锐的烛台就要刺向洛洛。只可惜，她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时间结界。洛洛轻而易举地抽掉她手中的凶器，握在手上，在结界解除后，调皮地向她晃晃手。
修女迅速与他拉开距离，刚刚她似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Geass，目光微沉，她试探着问：“你也是不死者？”
“确切的说，是不久前才获得了漫长的生命。”
她的眼前一亮，像是遇到了久别的同类，扑过去匍匐在他的脚下，抱着他的裤腿，近乎神经质地呢喃：“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位大人不会让我一个人受罪。”她抬起脸，仰视着洛洛尖细的下巴，顺着他的腿攀爬，终于跪坐在他的脚下。
她太兴奋了，兴奋地有点语无伦次。
“你知道被火烧，却一下子死不了要慢慢等死的滋味吗？那些火把皮肤烤的像焦炭，可以闻到肉烧焦的味道哦！旁边的人一边叫着‘烧死她！烧死这个魔女！’一边往我身上扔火把。”
“他们叫我魔女，中世纪的魔女哦，只因为大主教看上了我，而我不愿意陪那个糟老头睡！所以他就叫人把我捆起来，脱光了绑在广场中央，说我是撒旦的使者，是邪恶的魔女，要立刻被烧死！”
“我在快死的时候还在向上帝祷告，我祈求他的救赎，可是他在哪儿？我的嗓子被烧坏了都还在傻傻地等他降下神迹。”
她忽然翘起嘴角，对着洛洛笑，像少女一样青涩娇羞。
“不过我还是没死成，或者该说是死了又活过来了。那位大人救了我，对着像是黑色木乃伊一样的我，他也一样的温柔。他的声音好听极了，就像……就像是在唱一首远古的歌，很飘渺却让人心醉。”
她闭上眼，似乎是在回味。
“你知道，我那时候才十六岁，却被烧成了一块人形碳，还不如死了算了。所以那位大人问我想要什么愿望的时候，我立刻就想，要是能永远青春美丽那该多好啊！就像我现在的脸，很美，不是吗？”
她仰着脖子，渴望地望向洛洛，等待着。
洛洛微一欠身，右手抚摸着她柔滑的脸颊，低垂着头。
“是的，很美。”
她开心地笑了，发出“咯咯”的声音，然后笑容渐渐扩大，嘴角咧的越来越狰狞，到最后发出的笑声透着阴森森的恐怖。
“所有人都说我美，可是我累了，真的。每隔十几年就要换一个地方，我曾经爱上过一个男人，后来他老了，我还是和初见时一样，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怪物，他说我毁了他，他后悔爱上我。你知道我听完什么感受吗？我对着镜子，拿刀划花了我的脸，刀痕横七竖八，血流的满脸都是，在我以为我能解脱的时候，那些血又倒流了回去，脸上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我又拿刀对着心脏，一刀下去，很疼，疼的我都哭了，可还是没用。我就用力往自己身上捅，一刀接一刀，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血肉模糊，然后那些碎肉像有生命一样，一块接一块地又拼了回去，就像这样……”
她握着洛洛抓着烛台的左手，用安插蜡烛的尖刺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划开手腕，森森白骨在断开的手腕处清晰可见，她伸出舌头，享受似的舔过伤口。然后，血回流，缝无痕，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
窗外突然响起闷雷，轰隆隆，轰隆隆，像是天神的愤怒。
闪电夹着急雨，打在窗户上劈啪作响。
拉维罗像是生在乌云中的城镇，承受着离天最近的悲痛。
洛洛抓住修女的手腕，半蹲下身与她对视：“你说的‘那位大人’究竟是谁，是不是在‘遗忘之所’的那一位？”C.C.也说过，Code刻印者不过是那位大人消遣的玩具。
她戚然一笑：“嗯，可惜那位大人我从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似乎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看来Code Geass的源头必定跟他脱不了干系，洛洛想到希特勒曾提到的那块石板，便接着问道：“有句话是‘吾兄杀死吾，土地接收吾之血’，你有没有听过？”
“咦？是不是‘吾母非亲母，吾兄杀死吾，土地接收吾之血’？”
“你知道前面的？”
“我从‘遗忘之所’醒来时，听到的就是这个，后来他见我醒了，就没再念了。他曾经告诉过我，如果我能够猜到他的身份，也许，就有机会能够见到他的真身。可惜……”
洛洛半眯着眼，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个神秘人只能以声示人。或许，Code刻印者只是他的棋子，一些一起陪他找回身体的玩具？
他想，还是得去希特勒的家乡一趟，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他放开她的手，站起身。
她知道他要走了，慌忙扯住他的衣角，她哀求他：“不要走……”
雨水像她的泪一样，洗刷着天地，却洗不掉百年孤独中滋长的扭曲心灵。
“我每天都在祈祷死亡，并且诅咒这个世界，在神子面前诅咒他的父，可我还是没有下地狱。”
洛洛终究不忍，这个疯女人流下的眼泪，让他看到了无数年后的自己。那时候，他也会变成这样吗？
自虐，疯魔。
他拉起她，让她坐在椅子上，语调平缓而犹豫。
“我不知道这个方法可不可行，如果有人自愿接受你的Code，你就可以解脱了吧？但Code刻印似乎只能由Geass能力者继承，而每个Code是可以赐给普通人Geass的……”
她交握着的手在发抖，语气前所未有地雀跃：“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略一迟疑，不知为何，觉得压抑。
雨已经停了，他听着身后神经质地笑声，踏出修道院的大门。
历史不曾因为一个未知的变数而改变既定的轨道，许久之后，洛洛才知道，自己恰恰成为了推动历史前进的助力。
那些即将发生的事实，那些尚未踏上历史舞台的重要人物，如果不是与他相遇，或许，就会演绎一段别样的传奇吧……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TURN 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