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Chapter 21 精灵的声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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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迪尔把失去意识而无法独力坐稳的兰姬，用她自己的白斗篷严密包起来，像个放大了许多倍的婴儿，靠着他的腿，蜷着腿半趴在马鞍上，左臂牢牢按住她，手上还额外拎着他的长弓。前鞍桥斜斜插着四支白羽箭，点燃的火把却没有地方放，干脆插在马鞍侧面的花形挂口旁。
天色已完全暗下来了，哈迪尔就着星光默祷，轻叱一声，纵马奔向渡桥。
果然不出他所料，戒灵认为他会趁白天渡桥。于是入夜之后，桥头只有报信者乌瓦萨还孤身留在那里，克哈穆尔与污秽者轫恩都不见踪影，桥头附近的小木屋前则系着两匹黑马。
哈迪尔放掉手上的缰绳，一口气抽出他预备在面前的白羽箭，架稳拉满弓弦便射。当第一匹中箭的黑马还来不及嘶鸣时，他已射出第二箭，白马的四蹄不停，已渐渐靠近渡桥附近的小木屋，哈迪尔抽起正熊熊燃烧的火把，右臂一振，直捅入木屋虚掩的门扉，正要冲出来的污秽者轫恩首当其冲，本已重伤，完全无法闪避，登时全身着火，惨嚎着挥舞双臂四处乱撞。
桥头的报信者乌瓦萨一振马缰，尖声呼啸着，拔出钢剑作势要向他们袭来，身后的苍郁密林看来漆黑可怖，星光之下，只见钢剑森然的光芒挥舞着。
哈迪尔朗声大喝，“在伊尔碧绿丝的星光下，你敢伤我？”
翻过手腕抽出第三支白羽箭，拨动他的弓弦奏出戒灵的悲歌。
那箭正中报信者乌瓦萨斗篷下那空空如也的面门，虽看不见射中了什么，然而肯定已对他造成重伤。乌瓦萨尖声惨嚎，仰天就倒，四脚朝天地摔在桥头上，那支白羽箭被看不见的血肉固定在虚空之间，箭羽兀自轻颤着。
哈迪尔一时无暇顾及那倒在地上的戒灵，用最后一支羽箭匆匆射死他的马──也是他估计中敌人最后一匹马──之后，绕过乌瓦萨，策马夺路便走。
心有余悸忐忑着，不可思议的顺利。
突然想起还没有露面的克哈穆尔，身后骤然响起的破空之声，凌厉响亮而又具有威胁性的提醒了他，哈迪尔咬牙抱着兰姬凌空一翻，向前滚去，白马被抛在他们身后。
差不多就在同时刻，“用你们的性命来替我的座骑陪葬！”
他骑了三天一直以忠诚与温驯待他的白马，竟被克哈穆尔掷出的那一剑，从背脊连着马鞍直剖到马颈，几乎硬生生被劈成两半，连一声马嘶也不及发出，当场毙命。
哈迪尔匆匆回头一瞥，他自己的──那是凯兰崔尔跟她的侍女们悉心缝就的──那个绣着银树纹样的包袱还在马背上，已经染得鲜红。
“克哈穆尔！”哈迪尔冷哼一声，抱着兰姬徒步窜进幽暗密林茂密丛生的冷杉之间，暗自庆幸兰姬早已陷入昏迷，否则看到那一地的内脏与鲜血，或许又不知道要怎么难过了。他亲手射死克哈穆尔跟他同伴的座骑，白马的帐即使可以这么算了，克哈穆尔玷污了夫人赐给他的织品，这笔帐改天可以好好算算。
◇
不管怎么说，树木是不会出卖精灵的。
哈迪尔不喜欢幽暗密林。成排成列的冷杉、铁杉与柏木，密密麻麻生长的无边无际，不管是星光还是月光、日光都无法穿透那浓密的绿荫，永远寂静而阴郁，像是年代古老的幽深墓穴，而那一棵又一棵生得紧密的大树恰好可以用墓穴的石柱来比拟。
但树木是不会出卖精灵的，在森林中，精灵就像是回到家一样，不管是哪一种森林，都不会给精灵带来麻烦。哈迪尔无声地踏过地上无数个秋天所累积的、因为积得太厚而显得有些湿软的落叶，灵活地挪动他修长结实的身体，精准地择定最开阔易行的路径，轻盈地穿过树与树空隙。包括他怀里抱着的兰姬，都不曾沾上任何一点树干上密布的青苔。
隐隐约约觉得有半兽人正试图靠近他们。
哈迪尔抿着嘴继续前进，幽暗密林对半兽人来说是个天然的陷阱，他们粗笨的脚没有办法移动的太快。同时，目前的地点还不算太深入幽暗密林，他想再把身后的追兵甩开一程。虽说，报信者乌瓦萨跟污秽者轫恩显然已经受到重创，尤其是乌瓦萨，迎面中了他一箭，一时之间无法再追击他们。但更哈迪尔顾虑的，是东方黯影克哈穆尔。
大致上他取道西北，再略为偏北一点。哈迪尔不想冒险穿过地势险恶的密林山脉，但必须赶快靠近入梦溪，他们的皮水袋跟着白马与他的包袱被抛在后头，他身上一滴水也没有。尽管哈迪尔可以支撑住，但陷入那样诡异病症的兰姬能支撑几天不喝水？她已经足足一天没有喝水了。
哈迪尔抬头向上望，感觉到约莫已过了午夜，隐隐有些乏力，或许刚刚重创乌瓦萨的时候，又受到了某些污秽的影响。然而他所感觉的半兽人的气息丝毫没有远去，亦步亦趋地始终近在咫尺。
这世上哪里有能在森林中跟上他步伐的半兽人？
他握紧他的弓，然而怀里抱了个足足五尺八吋的精灵，还能怎么发箭？哈迪尔目光梭巡着，挑了一小片绵密丛生而显得突出地面的树根赶过去，打算先找个较干燥地方把兰姬放下来，无论如何必须在他乏力战斗之前，处理掉紧跟在后的威胁。
哈迪尔先把兰姬的身子扶直，正打算在突起的树根上把她放下来的时候，一种鲜明而古怪的感觉袭上他心头。
愿伊尔碧绿丝的星光再明亮些……自己到底抱住了什么？哈迪尔一阵心惊，几乎一把将兰姬摔在地上。
他以为半兽人跟在他们后面，但那半兽人的气息来自兰姬身上。
无暇细想，哈迪尔一把抓住兰姬蒙着头脸的白斗篷，正想扯开来，突然听见弓弦拉开的声音。才刚抽出他的箭支，转过身来瞄准突如其来的威胁，还来不及看清他的目标，眼前响起清亮而略显急促的语气，已经迫不期待地朝他质问起来。
“在这里、这里，陌生的精灵……或许，我该称你为半兽人的同伴？幽暗密林的守护者已经来到你的面前，放下你的弓箭，把你的身份跟目的坦承相告，如何？”
除了昏迷不醒又陷入异变的兰姬以外，哈迪尔别无同伴，孤身在幽暗密林。而周遭全是戒慎防备的箭支，至少有二、三十支箭瞄准了他跟兰姬，显然是瑟兰督伊的麾下。而瑟兰督伊偏偏又是他惹不起的对象──即使他带着千军万马。
哈迪尔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身份，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将罗斯洛里安甚至伊姆拉崔牵连进去。而幽暗密林的领主，瑟兰督伊，正是西尔凡精灵唯一的王者，若双方当真起衅，连凯勒鹏与凯兰崔尔都会被卷入极大的麻烦中。但哈迪尔仍不敢依言放下手中的弓箭，反而更精确地瞄准发话的精灵眉心，并随时准备将狙击付诸实现。
他瞄准的，是他们这一群精灵的领袖。身量很高，黄得过了份的金发没有结辫，眼睛绿得像沾上露珠的青草，略为上扬的眼梢带着些微笑意，说话又快又急。
哈迪尔没有回答，那个精灵又啰啰嗦嗦地开口了，“放下箭嘛！放下你的箭，陌生的精灵，别这样指着我。你为什么深夜带着一个半兽人在幽暗密林里乱跑？幽暗密林受我们的王上，瑟兰督伊陛下的保护，你得告诉我们你的身份、行踪跟目的，还有你……你身后那个东西带有邪恶的气息，非常诡异！”
瞄准了兰姬的那些箭头，显然更加紧张地蓄势待发，哈迪尔机敏地连退两步，护在兰姬身前，沉声开口，“先别用箭指着她。这不是半兽人……事情很复杂，我需要跟你谈谈。”
“唉呀，你试图将半兽人这种邪恶的存在带进幽暗密林……我叫赛尔贝斯，你还没有说出你的名字……对了，你来自于哪里？”
赛尔贝斯的话急躁且忙乱，一点逻辑都没有，哈迪尔挑了最后一个问题先回答，“我来自雾山以西的伊姆拉崔。也就是人类称为瑞文戴尔的，爱隆阁下保护之下中土大陆最后的庇护所。”
哈迪尔迟疑片刻，又退了一步，紧贴着他身后裹得严密的兰姬，慢慢放下他指着赛尔贝斯面孔的箭矢，“哈迪尔以星光见证，愿我东方的同胞安好。”
“看来，可以谈谈了。”赛尔贝斯露出笑容，令他的同伴都放下箭。
“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我身后的……她的事很复杂，我想我必须求见瑟兰督伊殿下，他曾照料过她……”
另一方有个清冷的声音，断然否认。
“王上才不会照料一个半兽人。”
◇
“我的王上……他不会靠近这种邪恶，”发话的那个精灵慢慢从树后转出，紧蹙着他一对稍嫌秀气的眉毛，“他根本不会容许半兽人近身。”
四周的精灵显然以他为领袖，随着他的话，气氛又紧绷了起来。
兰姬躺在那不过片刻时分，身上半兽人的气息比先前更为鲜明，任谁也无法否认，哈迪尔有些无力辩驳，甚至他觉得兰姬身上半兽人的气息比其他的半兽人气息更强大些。
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难忍，有股冲动想干净俐落的射杀那种气息的来源。
“她不是半兽人，”哈迪尔看着四周他抱持戒心的同胞们慎重地开口，“至少我能作证，昨天下午……甚至今天早上她还清醒过，一个能清楚跟我说话的精灵。”
“……赛尔贝斯？”为首的精灵探问。
赛尔贝斯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相信。”
“我或许能证明这一点。”哈迪尔俯下身伸出右手，刻意让开了些许空隙，好让他们看清楚他的动作。指尖慢慢移向兰姬盖着头脸的斗篷，身后传来弓弦被绷紧的声音。
“请不要射杀她。”
那个容貌俊美出众的精灵轻轻摆了摆手，周遭的骚动暂时静下来，哈迪尔这才缓缓将兰姬头脸上的斗篷揭开。然而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兰姬露出来的小半张脸上，肌肤里透出来那种黑气更甚。赛尔贝斯耐不住性子，“哪有这么黑……而且长了一头红发的精灵？”
“她的五官跟精灵一样。”哈迪尔在心里补了一句，眉是眉、眼是眼，清清楚楚豪不含糊，没有哪一个细节有半分像半兽人。
“人类的五官也是这个样子的，我完全看不出来她哪里像精灵。”为首的精灵领袖挑着眉，断然否决，“我不同意你带她去见我的王上。”
哈迪尔有点气结，再把斗篷往后褪，“看她的耳朵……人类的五官或许是这样子的，但人类的耳朵不会这样的。”
“可是，”赛尔贝斯插口，“半兽人的耳朵也是尖的。这个生物的五官，虽然不像半兽人长得一副龇牙裂嘴的怪样子，但顶多就是像人类。而耳朵……哎，直接这么说吧，或许她是半兽人跟人类的混血。”
哈迪尔有点气结，一时答不出话。
其实兰姬五官的线条算得上古典优雅，略偏狭长的脸型以及挺直的鼻梁，都是典型西尔凡精灵的特征。只是这些在她还未受到诅咒影响之前，就已经不容易看出来，何况是现在这样诡异发黑，任谁一看，也会先入为主地认为她不像精灵。
这变了样子的容貌。
似乎连他自己都已经忘了，初相识时，他自己就曾怀疑过兰姬的身份，还曾经不带什么好意地嘲讽过她那种野性灵动的神情，现在却一心一意只想维护兰姬的声誉。
她做为一个精灵的声誉。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Chapter 21 精灵的声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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