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Chapter 20 不祥的黑气 ...
-
一切看来很好。白马乖顺地在稍远处找寻石缝里生出来的青草，兰姬躺在她那条薄毯子上安安静静地休息。他驱上前去，兰姬趴在毯子上的脸，还嘀嘀咕咕地呓语着什么。
哈迪尔略侧头倾听着，“打从心里希望知道周遭的一切动静，所有的知感会成为一个绵密无懈可击的网，能听到或感觉到、甚至闻到……稍远处的一切……”
怔了怔，哈迪尔随即想起那是他自己对兰姬说过的话，兰姬在意识紊乱中，不自主地将它复述出来。她记性倒好，哈迪尔想，顺手将她身上的白斗篷盖好。
“我乌露玛，桀傲之女、克哈穆尔的后裔，立誓一代一代为黑巫术献身的巫术之女，以黑暗魔君的名，收回你在天际飞翔的能力……”
突然听见如此不祥的、恶毒诅咒从兰姬嘴里冒出来，还是她自己并不知悉的黑暗语，哈迪尔第一个想法便是将她唤醒，不让她继续说下去。扳过兰姬的肩膀，兰姬顺着哈迪尔的手势翻了个身，半闭着眼，神情一片茫然，跟她口中吐出的言词完全搭不起来。
她是在复述谁的话，哈迪尔想起卓玛的诅咒，两者非常相似，差别只在狙击的目标大不相同。兰姬复述的那诅咒所针对的目标，是某个能在天际飞翔的生灵，而不是像他们这样站在地上的精灵。
但他无暇细想，那些污秽的诅咒，即使是毫不知情地念出来也不很妥当，他不能让兰姬继续说下去，“兰姬，醒醒！不要再说了……”
阻止的话还未说完，兰姬挣扎地呻吟出声，似乎被她自己念诵出来的诅咒所影响，眉宇间有痛苦的神色，慌乱中使劲抓紧哈迪尔扶着她的左臂，指尖陷入他臂上肌肉里。
“我穆丝玛，乌露玛之女，克哈穆尔的后裔，斩刚铎狗王昂多赫之首的战车民复仇者，以黑暗魔君的名义，现在……夺去你的性命……”
兰姬没有醒来的迹象，哈迪尔深吸一口气，试探地问，“夺去……谁的性命？”
“鹰……鹰叫着……负伤了……”
虽然兰姬没有说清楚，但哈迪尔直觉她指的是巨鹰。是什么时候？巨鹰被巫术袭击甚至死亡？而那个卓玛自称是大鹰的克星，又说过她是格蜜玛之女。格蜜玛这个名字很陌生，无从猜测起，但桀傲则不同。
跟总是隐密行事、声名不显的哈迪尔截然相反，桀傲是赫赫有名的东方人首领，更是东方黯影克哈穆尔的后裔。在战车民败于刚铎之后，领导着残存的战车民部落，以死战不屈的气势与凶猛残暴的作战方式闻名于安都因河以东，但兰姬年纪应该没有那么大……
哈迪尔试着推估，兰姬才七十六岁，应该出生在第三纪二九七一年，也就是五军之战爆发的那一年。桀傲率领的东方人部族，则应该在更早以前就被歼灭了。
哈迪尔对那些人类的事迹不太放在心上，一时觉得相当陌生，努力回想着自己收集过的情报，确认是第三纪二八八五年，索伦煽动哈拉德人攻击刚铎那一次的战役，桀傲率领战车民部队从中策应哈拉德人，袭击刚铎北线，最后兵败，桀傲跟他五个儿子──都是强悍的人类战士──在那一役全数被杀。
传闻中没有提到女儿。如果桀傲有个女儿幸存下来，也不可能活到现在。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桀傲的女儿击落巨鹰，随即他的外孙女又杀死巨鹰，桀傲战死时应该才五十多岁，人类的女性总是在二十到三十五岁之间生育。
如果桀傲的外孙女也已经成年长大到能出手用巫术攻击巨鹰的程度，更可能的时间点就是兰姬出生的那一年。但人类的寿命这么短促，他试着计算，桀傲的女儿到五军之战那年，一定已超过五十六岁，只会更大、不可能再更年幼，然而都还在人类可能的寿命中。
是的，那一年有几件重要的事发生。
三月份在伊姆拉崔召开圣白议会，会中决议攻击多尔哥多。那是他哈迪尔亲身护送凯兰崔尔前往伊姆拉崔的，他记得很清楚，途经雾山山脉的最高隘口，往北望去，巨鹰的根据地没有任何异常。
八月份精灵部队渡河，全数整装通过老渡口，前往多尔哥多，哈迪尔作为前锋，带着部队在最前方，后头是葛罗芬戴尔的主力，爱隆的双胞胎领着右翼在南侧，北方则有一支神秘而灵活、简直来无影去无踪的轻装部队替他们守住左翼，那是他们预料之中，虽然早就严词拒绝参战，却又一定会自动出现的，来自幽暗密林隶属于瑟兰督伊的部队，听说是由瑟兰督伊的独生子亲自率领。
到十月份又在依鲁伯爆发了五军之战，这一场战役他却没有参与。
哈迪尔把这三件大事细想了一遭。先思考关于依鲁伯的五军之战，但毫无印象，他不记得有巨鹰被击落的传闻。转念一想才发现，更可能的时间点是多尔哥多之战。
‘让她回到妖术之塔执行她的任务。’
哈迪尔想起污秽者轫恩的话。他要把兰姬带到妖术之塔……妖术之塔，除了多尔哥多以外不可能是别的地方。兰姬提过她四个月大的时候曾在幽暗密林接受过瑟兰督伊的照料，如果她在比四个月更幼小的年纪里曾待在多尔哥多，莫非那是她的出生地？
大有可能。
他确定卓玛没有伤害到巨鹰，哈迪尔跟弟弟卢米尔一起亲耳听见巨鹰平安腾空远去的声音。但卓玛仍自称大鹰的克星，那是从她外婆与曾外婆手上继承下来的称号，桀傲之女乌露玛、乌露玛之女穆丝玛……哈迪尔思虑着，卓玛的母亲格蜜玛，可能就是穆丝玛的女儿。
她们是一脉相承的巫术之女。
应该就是这样，哈迪尔理了理片段的猜测，推估事件的原貌。二九四一年圣白议会决议出兵消灭多尔哥多的邪恶，八月间，他们在茂密丛生的黑枞树间作战，视线无法穿过十尺以外的毒雾，更何况那毒雾似乎能阻隔声音。在那样对飞禽不利的战场，巨鹰……或者更正确的说法是巨鹰们，它们最主要的任务会是什么？
在妖术之塔的顶端，救援蓝袍摩列达与出身不明的女婴，也就是兰姬。
有巨鹰被巫术击落，从此乌露玛一系拥有了‘大鹰的克星’的称号，但仍有巨鹰带着摩列达跟兰姬──或许还有其他脱困者──负伤直飞到幽暗密林向瑟兰督伊求援。
一般的精灵通常七、八个月就会开口说话，智力也足够记得那些复杂的事情，但只有四个月大的兰姬竟然能一直记住那塔顶的诅咒，直到她陷入梦魇之际才复述出来，哈迪尔也有些讶异。
线索已经越来越多，但兰姬的父亲身份仍然不明。如果兰姬能记得更多，甚至把当时摩列达说过的话复述出来，对推测真相会更有帮助。若是能确定兰姬的父亲真正的身份，或许能揭开她身上这种奇怪的诅咒的来历。
◇
哈迪尔暂时放下紊乱的思虑，轻轻拍着兰姬的肩膀，试图让她静下来。
“鹰……落了……”
“妳已经逃出来了。逃出来很久了，兰姬。”
兰姬没有明显的反应，呼吸粗重，额上沁着汗，又侧过头试图避开日光，没有出声。哈迪尔转过头去，顺手挑了根干枯的灌木打算扎起火把，他已想到带兰姬渡桥的方法。堪堪用细索将干燥的枯枝固定住，兰姬那个方向突然发出奇异的声音，一时吃了一惊。
哈迪尔转过头去注视着兰姬，一时不敢相信那是从她丰润的嘴唇中发出来的声音。
他等了片刻，兰姬紧皱着眉，左右剧烈摆动着头，又从喉咙深处发出那种声音。
只能称之为野兽吼叫或惨嚎的嘶吼声。
霎时间，他竟然觉得自己不敢碰她。他勉强自己伸手使劲按住兰姬的肩头，兰姬的身子给这么一扳，翻过来仰天直挺挺地躺着，在不算明亮的日光底下，哈迪尔清楚地辨认出兰姬脸上有些地方跟原来不同了。
原先停留在眉宇之间那一种不祥的黑气似乎蔓延开来，就连双颊也染上了那种奇怪的颜色……哈迪尔有些迟疑，其实简直就像是她原来便拥有那样的肤色，那甚至不像是中了什么剧毒而发黑，看起来就确确实实像她本来的肤色，只是显露了出来。那张脸上虽然没有血色，异常的苍白，但那种白跟她原先白皙与一般精灵无异的肤色完全不相关。
就像一个黑皮肤的哈拉德人生病了脸色苍白。
哈迪尔这样觉得。他伸出两指推开兰姬的领口，她修长的颈子、耳朵跟一部分露出的锁骨都呈现那种奇异的肤色。打开她握成拳的两手，手心手背也都是那样的肤色。
对不可思议、妖异而且不祥的病情，他能有什么办法？
兰姬一直要试图起身，咽喉深处的嘶吼没有停过。哈迪尔按住她额头，掌心感到异常的热度，试着让兰姬喝点水，但她挣扎着几乎把他手上的竹筒给打翻。
‘击碎妳身上虚假的骗术，要妳臣服于妳真实的身份！’卓玛是这样诅咒她的。
哈迪尔压根不信卓玛那些话。
长发有点碍事，哈迪尔顺手从兰姬耳后将那把红发往后捋，倒了点水在手心上，轻轻洒在她头脸上。她的嘶吼变得低微，稍微安静一点，顺着哈迪尔的手势，兰姬终于慢慢肯躺回她的毯子上，但仍不安地燥动着想找什么地方来躲避日光，那样子就像日光会对她造成什么损害一样。哈迪尔拎起她的斗篷把她从头严密盖住，才终于安静下来。
卓玛那个邪恶的女郎，到底用了什么污秽的手段？
竟然把好好的一个精灵弄成这样。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Chapter 20 不祥的黑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