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这么多替身文学》躺很平

4、第四章

　　《陌路之时》这首歌是池野十九岁的时候写的。刚问世那会儿并没有掀起多少水花，带一些迷幻哥特式的曲风与当时的流行风向格格不入，词也不够浅显直白，让很多人嘲讽是神仙念经，完全听不懂。
　　直到几年以后，乐坛逐渐变得多元化，开始尝试各种不同的曲风与实验性音乐创作，更多的听众渐渐能够欣赏到这首歌的独特之处，给予它迟来的热度。
　　《陌路之时》的曲子像是一个潮湿的梦境，棚录的版本用了电音，更加重了一种缥缈遥远的感觉。而池野现场唱的时候则用了一种在低迷中逐渐高远广阔的演绎方式，有乐评人说，这首关于告别的歌，棚录版是晨光微熹时毫不留恋的挥手作别，而现场则是从黎明前的至暗时刻渐渐劈出了一缕天光，在破晓中不留余地的决裂。

　　——嘿，看这两条路
　　它荒草疯长直通无人之径
　　它鲜花锦簇迈向醉生梦死

　　池野那颓废又热烈的歌声，与尧乐的神情自然的融为一体，原本略偏清冷的长相带上一点沉
　　醉的自娱自乐，正全身心的沉浸在这首歌的演唱里，台下观众喧嚣的呐喊声与他全无关系。

　　——走吧，此时此刻
　　是我们早有预感的陌路之时
　　哪里有风需要捕捉
　　哪里有雪需要沸腾

　　自这次沸点告别演唱会以后，池野再也没有在现场演唱过这首歌。
　　此时袁静和宋祁安静的看着，仿佛终于透过面前的青年，看到了演唱会上那个池野，他的确既不悲伤，也没有不舍，他对于离别是这么漫不经心。

　　曲至高潮，尧乐转过身去，无人应和的伴奏喧嚣而过又戛然止住，他看着身后静默而立的王旭柏。
　　直到那个安静的片刻，全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他才唱——
　　哪里需要告别，就到这里吧，沉默已足够。

　　尧乐的眼神跟涌入耳畔的那句歌声一样温柔，满是深情，不像看着刚分手的恋人，而仿佛他们都还深爱着对方。
　　王旭柏的心被那目光攥了一把，竟有些隐隐的泛疼。不知道倘若池野当初真是这样看了林信一眼，林信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池野的歌声一结束，这场临时加上的试炼也画上了句号。
　　最后王旭柏问尧乐：“我想知道，你对池野这个人，是怎么理解的？”
　　尧乐回答：“我认为，池野是一个豁达的悲观主义者。他曾经在采访中说过，他不相信有什么永恒不变的东西。我觉得这种观点也表现在他的很多作品里。就说《陌路之时》，他认为没有什么好告别，不需要逃避所有人最终都会分别这件事。他认为爱一个人的时候，因为对方所产生的情欲悲欢都是很好的事，他乐于去经历这些，而如果分开时会产生巨大的痛苦，也是好的，他喜欢顺其自然，不受束缚。”
　　“你赞同池野的这种观念么？”
　　“这个没什么赞不赞同的吧。”尧乐想了想才说：“也不是观念，这就是池野啊。”
　　王旭柏关掉了单反录像，对尧乐点了下头：“好，可以了。谢谢你，我们会在三天内答复结果。”
　　“谢谢三位老师。”

　　尧乐也不知道自己的表现有没有让王旭柏满意，毕竟一直到最后王旭柏都没有流露可供参考的情绪和表情。
　　所以在郭冀东要他预测结果时，尧乐只能感叹了一句：“测不出，王旭柏大佬实在高深莫测。”
　　“是故弄玄虚吧！”郭冀东看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就像等待高考成绩放榜的家长，焦虑得都快爆痘了，“都第三天了，第三天了电话怎么还没来啊！”
　　“安啦。”考生本人倒是十分没心没肺：“这种时候就先默认自己没选上，回头电话来了，选上了是意外之喜，没选上是意料之中。”
　　“你倒是想得开。”郭冀东瞪他：“如果这次没选上王旭柏的电影，你干妈准备卖你去柿饼台的整人综艺做驻场嘉宾了。”
　　尧乐大惊失色：“什么！”
　　“谁让你对剧本挑的那么厉害，你干妈说既然你不想拍剧，就上综艺圈点钱圈点粉，为鸿禧做点贡献……”还没等郭冀东叨叨完，手机就响了，郭冀东看着来电显示啧了一声：“说曹操，曹操就来电话。”
　　然后笑容满面的接起：“吴总好，对的，我正在小尧这里呢。嗯？！”谄媚的声音声音转了个弯：“王导直接联系您了？”
　　尧乐连忙竖起耳朵，但是郭冀东没说两句就把电话递给他了：“吴总要跟你说话。”
　　“哦……”尧乐接过电话，还没来得及跟那头恭敬的问个好，电话里那年轻的女声就笑意满满的抢先感慨起来了：“我的儿啊，你可是太争气了，为娘好欣慰哦。”
　　尧乐：“……吴总言重了。”
　　“不重不重，那边王旭柏亲自联系我，希望公司能为你空出半年的档期，专心把池野的纪录片拍好。这部电影呢老郭跟我报备的时候，我也是有点犹豫的，但是了解下来，王旭柏真是砸了不少心血，制作班底都是业内顶尖的人物，你应该很想接吧？”
　　“是很想。”尧乐实话实说：“我喜欢池野，也喜欢王导的片子，就算这部电影不能在国内院线上映，我也想接。”
　　电话里的女人轻快的笑了笑：“行，定的签约时间是明天上午十点，你跟老郭早一个小时来，我们在那边的人来之前先讨论一下细节安排。”
　　虽然之前表现得一派咸鱼，但是真确定自己成功选上了王旭柏的电影男主角，尧乐还是有些激动：“好的！谢谢吴总！”
　　吴总的语气十分慈祥：“傻孩子，跟妈妈客气什么。”
　　“……”
　　尧乐忙不迭的把电话交还给郭冀东，免得吴子涵继续跟他母子情深。

　　说起跟吴子涵的这段母子孽缘，尧乐就想扇自己几嘴巴，给这张惹事的嘴长点教训。
　　尧乐签约的鸿禧影视传媒是圈子里的老牌造星工厂，曾一度推出过不少当红艺人，是娱乐圈无数怀有梦想的新人曾经梦寐以求的地方。
　　是的，都是曾经了。

　　曾经的荣耀搁浅于两年前，鸿禧的掌权人吴健祥突发脑溢血瘫痪以后，鸿禧内部割裂成了几派互相较劲，造成了严重的内耗，最后吴健祥的独生女吴子涵临危受命，雷厉风行的一通整顿，一举压下几个躁动的老董事，坐上了鸿禧最高执行人的位置。
　　但鸿禧还是因为内斗流失了一大批管理层，人心涣散，鸿禧的几个对手公司见此挖角良机自然不会错过，于是大部分艺人也在动荡中另择良木了。郭冀东作为当时誓与公司共存亡的少部分经纪人之一，手下的艺人走得只剩下一个尧乐。
　　尧乐早年跟苏琰的那场风波渐渐平息后，勤勤恳恳的到处试戏跑龙套，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天都扎在剧组。他演技出色，外形条件也好，事业略有回春的迹象。
　　在鸿禧最困难的时候，与尧乐薄有交情的同门小师弟游说尧乐与自己一起接受另一个公司递来的橄榄枝，直言新老板一个从前养尊处优不问世事的女人，娱乐圈水这么深，她凭一己之力哪能经营好树大根深的鸿禧。有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算我们薄情寡义，而是鸿禧已经树倒猢狲散，不走只能跟它一起陷在烂泥里。
　　尧乐拒绝了。
　　小师弟或许是跟新东家立过什么买一送一的军令状，一直锲而不舍的跟尧乐软磨硬泡，非让尧乐列举下鸿禧到底还有什么可留恋之处。
　　尧乐被缠烦了，于是跟小师弟胡说八道，情真意切地表示吴子涵长得像他妈，让他看着特别亲切不舍，所以不想走，要留下来帮她一把。
　　小师弟果然被这个理由震住，铩羽而去，就是临走前不知道跟谁说漏了嘴，把尧乐这一番寸草春晖之情传进了吴子涵的耳朵里。
　　于是，此前从未见过吴子涵本人，且游离于公司八卦之外的尧乐受到了最高层的召见。
　　只见吴子涵三十出头的年纪，生得十分美艳动人，见了尧乐就拉着他的手拍了拍：“好孩子，你的心意妈都知道了。”
　　尧乐：“……”

　　吴子涵大概是独力苦撑公司的压力太大，好不容易寻到一个解压的开心果简直爱不释手，此后两年一见到尧乐张口闭口我的儿，让尧乐一见她就觉得头大如斗，只恨世上没有后悔药。

　　第二日见面时暂无闲杂人等，吴子涵拉住尧乐好一番嘘寒问暖，先关心了一下最近长胖没有，再问拒绝了上一个片约之后钱还够不够用，又了解了一下尧乐的感情状况，表示不急不急，你还没红，谈什么恋爱。
　　尧乐安静如鸡的坐着，好容易等吴妈妈过足了戏瘾，这才开始谈正经事。

　　吴子涵涂得鲜红的丹蔻在影印好的合同文本上敲了敲，对尧乐说：“王旭柏还算有诚意，片约照着一线给，当是补偿你这半年的不曝光了。但是比起片约，更重要的是你拍完这部电影以后的定位问题。之前本来一直想把你往流量那块推，但是你看看你，跑龙套这么积极，让你正经做主角的片约倒是挑三拣四。”
　　尧乐委屈的张口欲辩：“可是那个剧本也太……”
　　吴子涵叹了口气，像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太烂了是吧，行，你不想妈也不勉强你，只是你这个剧也不想接，那个综艺也不想上，搞得现在位置尴尬。既然这次接了王旭柏这部片子，就算个二次起点，以后咱就往低曝光高逼格的路子走。”
　　尧乐点头：“行，别让我去上柿饼台的整人综艺就行。”
　　柿饼台因卫视图标做得像个柿饼而得名，靠综艺起家，其中当家节目《坟头蹦迪》做了整整八季，靠着各种极限运动与灵异整蛊相结合的点子折腾嘉宾以创造收视率，时常让嘉宾在爆粗口的边缘试探。

　　“他们表达了一下合作意向而已。”吴子涵眼角斜飞了一下郭冀东：“谁这么大嘴巴离间我们母子感情呢。”
　　郭冀东脸皮一紧，连连摆手：“我也只是听说！也不知道哪个嘴风不严的胡说八道让小尧给听进去了。”
　　“明明是你……”
　　“哎呀！”郭冀东十分夸张地往门外迎，“来人了来人了，也不知道王导那边是让……”
　　话到一半，生生卡住。
　　郭冀东瞪大眼看着面前高大英俊的男人。
　　男人摘下脸上的墨镜，向他点了下头：“你好”
　　“……王导。”

　　没想到王旭柏竟然亲自来了，虽然这部的电影是他自己的公司投资的，但是一般来说这种前期已经接洽好，只是走个过场的合同签订仪式，王旭柏这尊大神是不会亲临的，而且这次应王旭柏的要求一切低调从简，也没请记者开发布会啊。
　　就连与王旭柏尚有几分交情的吴子涵都有些诧异：“王导这么给面子呢？”
　　王旭柏穿了一身墨黑色的西装两件套，内里的白衬衫敞着口，没系领带。走进来后与吴子涵简单问候了两句，便接过助理递来的合同签上自己的大名。
　　助理盖好公章将合同推到尧乐面前时，他还有些发愣，吴子涵笑了笑：“小尧，王导这可真是看好你啊，回头进了组你得好好努力才行。”
　　“是，谢谢王导。”尧乐马上回过神，在合同上一笔一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边吴子涵已收起吴妈妈的副人格，变回平日里精明能干的样子，与王旭柏寒暄着约饭局。
　　王旭柏礼貌回绝，客气道：“只能下次再请吴总了，今天来主要是想带尧乐去见见人。”
　　吴子涵有些好奇：“哦？不会是剧组的开机宴吧？”
　　王旭柏很淡的笑了一下，不愿多说：“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