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有光》尘芫

30、第三十章

　　不日，顾栖荣和太子率先回到了皇宫。

　　在此期间，顾栖荣反复高烧，伤口一直无法愈合，太子靠着太医们下的猛药吊着一口气，但若是再得不到解药，太子的命太医们也保不住了。

　　皇帝的百毒丹再去秋猎前已经被顾思全部用完了，宗室和世家们兴许有百毒丹，但他们可没人带来秋猎，而且不一定会拿出来。

　　回到皇宫不久，顾栖荣终于退烧了，伤口也有了愈合的迹象。

　　大部队回到燕京的那天，顾栖荣终于醒了。

　　说来也巧，回来的第二天，太医们对太子的毒有了眉目。在顾栖荣醒来的第二天，解药便被研制出来了。

　　*

　　“兰因，太子的毒解了吗？”顾栖荣半躺在床上，唇色发白，看着坐在床边给她喂药的兰因。

　　兰因垂眸，一手端着药，一手拿着汤匙轻轻搅动着药汤，“太子的毒已解，只是被毒伤了身子，如今得好好养着。”

　　顾栖荣应了一声，没有再问其他的，仿若这只是她随口一提。

　　兰因喂完药便同她说了些近期发生的事，在顾栖荣和太子的衬托下，京中这几天发生的事都成了小事。

　　顾思回到燕京后，再次陷入到了舆论风波，但这一次是静悄悄地刺痛，没有人在她面前说三道四，但他们与她接触时如同蛇蝎接触般，避之不及。

　　哪怕是陆白简、秦知常和温驰三人，也被家里人拘在家中，不让他们同顾思再有过多的交流。

　　——谁能不怕呢？哪怕不怕京中的风言风语，也要担心顾思是否真有这般恶毒的心思，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顾思是真的下毒害了顾栖荣。至于这一次事实如何，谁知道呢？

　　左右那些权贵人家不敢再和顾思交往，若太子真是她害的，瞧着皇帝对顾思的宠爱，自是不可能重罚她，那必定会推出一个替罪羊来平息众怒。

　　谁都不想成为那个替罪羊，也没人想自己的儿女成为那只替罪羊。

　　所以顾思被人逐渐孤立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结果。

　　皇帝此次终于隐身了，或许是他也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一个是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一个是他失而复得的掌上明珠。

　　皇帝谁也不想失去，谁也不想怀疑。

　　皇帝能怎么办呢？他只能选择沉默。

　　但有些时候，沉默未尝不是表态。

　　上位者越是沉默，底下人就越会揣摩他的心思，然后再加以实施。

　　顾思在这些天里，第一次遭遇到了十几年来从未经历过的伤害——被人漠视和以讽刺的眼神对待。

　　太子依旧对自己的妹妹非常相信，可他的幕僚们不信了，即使顾思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大业在前，血亲在后。

　　那些人已经在盘算着如何让长欢公主早日出嫁了，最好是嫁到那些远离京城的地方。

　　“娘娘，此次明眼人都能瞧出太子中毒一事长欢公主有莫大的关系，还请娘娘劝劝太子殿下！”太子的幕僚们先是让自己的夫人找到了太子
　　妃，毕竟枕边人的劝说是最方便和省力的。

　　可惜他们的太子妃娘娘不想掺和这些烦心事，“李夫人说笑了，长欢公主如何须由父皇定夺，何况太子中毒一事大理寺还在查，哪能冤枉了公主呢？”

　　李夫人不甘心，继续劝着，其他的夫人们也应和着。

　　“娘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八成就是长欢公主了，您还不知道吗？”

　　“是啊，娘娘！若是不想办法让长欢公主早些出嫁，以后说不定还会惹出什么大祸来，说不定还会牵连太子殿下……”此话并未言尽，到底是惧怕皇权，只敢说到这个程度了。

　　“我们也是为了您和太子着想啊！”

　　“娘娘，您不如去和皇后娘娘说——”

　　太子妃却是不想再听这些人说些废话了，“本宫累了，各位夫人回去吧。”

　　她们却也不死心，还要说些什么，就被太子妃身边的宫女阴阳了一番。

　　“平日里无事不上门，如今出了事便急匆匆的来找娘娘了，小白，你说是吧？”小白，是太子妃养的猫，“我们小白可不能这样，在外面招了腥味儿才回来。”

　　宫女没有指名道姓，夫人们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悻悻地走了。

　　太子妃走在前面，宫女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一边是想着同仇敌忾，为自家娘娘吐一番苦水，一边又觉得自家娘娘已经这么苦了，自己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太子妃并未察觉出跟在自己身后的宫女心理活动之丰富，她现在懒得参与这些纠纷，只要不出大乱，母族不倒，她的儿子便会是未来的太子、皇帝。

　　既如此，她还管这些做什么呢？

　　顾思再怎么荒唐，也是顾思自己的错，与其他人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怀着这样的想法，太子妃去找自己孩子玩了。

　　大理寺迟迟找不到下毒之人，为数不多的线索却也都指向了顾思。大理寺卿无法，只能如实和皇帝汇报。

　　皇帝也不想相信，可是越来越多的线索指向他最疼爱的女儿，他也一遍遍的询问顾思，顾思只会干巴巴地否认，不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就连太子中毒那天她的行动轨迹也找不出个证人来作证，皇帝不想相信，可朝臣们近乎逼迫的让他给出一个解释，将罪人交出来。

　　不是所有人都关心这场闹剧的结果，比如皇后，她在冷眼旁观着这一切，闹得越大，看戏人才不会觉得无聊。

　　*

　　“兰因，霍城不来吗？”顾栖荣身上穿着厚厚的衣裳，坐在窗边，风从窗口跑进来，拂动了散落的青丝。

　　这日顾栖荣只带了兰因一人出宫，春华和秋絮都留在宫中。

　　“霍公子他去买栗子糕了，等会儿就来。”兰因倒了一杯热茶塞到顾栖荣手里，“公主您的伤还没好，不要贪凉吹风，小心又发热。”

　　自秋猎回宫已有月余，顾栖荣身上的伤大部分都愈合了，但仍需注意，避免再次裂开。

　　这一遭后，兰因等人就把她当做一个瓷娃娃，精心照料，生怕风一吹她就碎了。

　　顾栖荣却觉得身子比以前都利索了不少，吹点风而已，能有什么事儿。

　　但顾栖荣觉得只是她自己这么觉得，兰因不信，霍城也不相信。

　　霍城到了之后，兰因当着顾栖荣的面打小报告，“霍公子，您快管管公主吧，如今她身子还没好就坐在窗边吹风！”

　　霍城皱眉，却没听兰因的话，他将手上提着的栗子糕放到茶桌上，坐下后却又和顾栖荣相顾无言。

　　在此事之后，霍城发觉自己看不懂顾栖荣了，他甚至没有办法肯定太子中毒一事与她毫无关系。

　　顾栖荣将茶杯放到桌上，并为霍城倒了一盏茶，“宗甫，我要下江南了，这应该是回来前我们的最后一面。”

　　霍城愣住，言语间皆是不解，“下江南？为何？如今也不是多事之秋，江南无水患、无大旱，你去江南作甚？”

　　顾栖荣笑了笑，将茶盏递给霍城，“父皇说江南人杰地灵，许我去江南寻医治病，待我身子大好时再归京。”

　　“什么时候走？”他问，随后端起茶做饮茶状，掩饰自己的表情。

　　兰因在霍城进来后就退出去了，和平安一起候在门口。

　　“过几日。”顾栖荣也不是很确定，“父皇催得急，兴许是明日，兴许是后日，总归是这几天了。”

　　霍城端着茶盏的手晃了一下，茶水泼到手上，他顾不上拿手帕擦手，只将茶盏放回桌上，“怎么如此匆忙，你伤还没好全就下江南，不能缓一缓吗？”

　　“擦一擦吧。”顾栖荣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他，“我也不知父皇如何想的，昨日赵公公才告知我，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就等着出发了。”

　　顾栖荣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得知时皇帝都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着顾栖荣出发。

　　此举像是有大事要发生，故意要将顾栖荣引出去一般。

　　“我去江南后不要忘了修书与我，莫要等我回京后才得知你何时去了边疆，何时……娶妻。”顾栖荣拢了拢斗篷，低着头摆弄茶盏。

　　霍城此时心乱如麻，接过手帕草草擦了擦手上的茶渍，就把手帕塞进自己的袖子里，“嗯，我会多写信与你的，也会……等你，你不在我娶——”

　　“婚嫁之事莫要乱说，此事由不得你我二人做主。”顾栖荣忽的打断了他。

　　在霍城没有脱离霍家时，他们的婚事的确由不得他们做主。

　　霍家不是普通的权贵人家，安国公手上有兵权，哪怕霍城是嫡次子，皇帝怕是也难以同意二人的婚事。

　　顾栖荣可以等霍城，霍城也能等顾栖荣，但他们给不了对方一个承诺。

　　霍城只能生硬地转了话题，“听说江南多雨，湿气足，江南的冬日也比燕京要暖和许多，但你还是要多注意身体，不要以为天热就穿少了。”

　　顾栖荣应和着，“知晓了，兰因她们如今都快成老婆子了，我少穿一件衣裳她们都能念叨我半天。”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她也不觉得不耐，只安静的听着。

　　经此一别，不知再见是何时。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窗外的太阳在不经意间已升到了最高处。

　　“还有，江南——”

　　“公主，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找您，让您早些回去。”门外，兰因的声音传进来，打断了两人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