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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Chapter 1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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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路芬有满腔怨愤要诉状,甫一张口,却被大哥梅斯罗斯铁青的脸色吓得失语了。
过去的画卷在他脑海中缓缓展开,他们一家兄友弟恭、和乐融融的画面仿佛就是昨天刚刚发生的。
“不许用你的脏手去碰!”
桌上放着一块香浓醇厚的蛋糕,库路芬在桌边站了很久,刚想偷偷用手指挖一块奶油尝尝,却被卡兰希尔当场抓获。“黑皮鬼”以哥哥的身份疾言厉色道:“这是母亲的生日蛋糕,要等大哥回来了,让他分给我们吃,这样才公平。”
费诺家因为孩子太多,分吃东西的规矩也很多,卡兰希尔每次都会冲出来维护秩序。
库路芬年纪还小,顶着张圆脸,嘟起小嘴,小眼神瞅着他的四哥,心不甘情不愿:“可是……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执着地又要伸出另一只手去挖奶油,然后被卡兰希尔狠狠打了一下:“不许偷吃,你这个小馋鬼!”
库路芬盯着四哥,心想,同样是哥哥,大哥头□□亮,二哥声音好听,三哥脸蛋好看脾气温柔,怎么这个四哥从头到脚没有一点招他喜欢的,凶巴巴的像个大魔王……如此一想,滚在眼眶里的泪花便止不住了,吧嗒吧嗒往下掉。
卡兰希尔不吃他这一套,那对双胞胎也是,动不动就对他使用“泪水绝招”,弟弟们似乎总以为这样就能博得哥哥们的疼爱,他才不上当呢,哼哼唧唧挥手打发库路芬,说:“一边去,一边去,别以为对着我哭,我就会心软。”
库路芬没辙,只能抹着眼泪转身,迈着小短腿晃进了书房。
凯勒巩正坐在里面,捧着一本诗集,满头的金发在维林诺灿烂的阳光里闪过细细碎光。他转头看到库路芬扒在门框边,眼睛红红的,两腮和鼻子也红彤彤的,又可爱又可怜,忙放下书,三两步来到库路芬面前,蹲下身,握住弟弟的小手,问:“怎么啦?怎么哭了呀?”
库路芬瞪圆的眼睛里又滚出泪花来,人往前一扑,双手抱住凯勒巩的脖子:“哇——三哥!我……我要吃蛋糕!哇——”
“哦。”凯勒巩无奈地抱起他,虽然他年纪也不大,不过锻炼有力的双臂足以将小小的库路芬抱在怀里,而且他经常这么干,只要库路芬哭了,他就抱着他在房间里转几圈,“没人不给你吃蛋糕,你哭什么呢?”
库路芬终于等到告状机会了,大大抽了口气,一手指门外:“四哥不让我吃!”
凯勒巩笑笑:“那么等大哥回来,大哥会给你吃的。”
库路芬嘟嘴:“可是我现在就想吃……”
凯勒巩笑弯弯的眼睛里仿佛淌着碎金的光芒,摸摸弟弟脑袋:“那么你再忍一忍,等会分蛋糕的时候,我那块也给你吃,怎么样?你只要再忍耐一会,就可以吃到双份蛋糕了。”
库路芬小脑袋里盘算着,怎么想怎么觉得划算,于是猛点头:“好!我忍!”
凯勒巩冲他温柔微笑,说:“走,我们去找二哥,让他再读故事给你听,这样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好不好?”
库路芬欢天喜地用力点头:“好!三哥跟我一起听!”
“嗯,三哥陪你。”凯勒巩抱累了,将他放下来,牵着他的小手。一大一小一起晃出了书房。
……温馨美好的画面转瞬被火光撕裂……
那是在黑夜里,两人两骑,奔腾在野外。
库路芬狠狠抽着马鞭,道:“等会你在外面掩护我,我潜进去,取瑟兰迪尔的项上人头。一旦他死了,索伦应该也嚣张不了多久了。”他阴狠的双眼在夜色里如同獠牙般冰冷,哪里还有当年哭哭啼啼扑在凯勒巩怀里的样子。
凯勒巩侧目看了看他,道:“不,还是我潜进去。”
库路芬猛地向他转头:“你前不久刚受过伤——”
“那点小伤,早就没事了。”凯勒巩道,“你冒冒失失的,还是我潜进去,成功的机率比较大。”
库路芬没再跟他争执下去,甩着马鞭,闷头在夜下猛冲。
——过去的,现在的,那些剪碎在记忆中的画面纷至沓来,仿佛冰冷的雨点敲打在心口上,顿时涌起无限痛楚。
有一瞬间,库路芬心痛不已,很后悔自己的莽撞。
如果,如果凯勒巩就这么死了……就这么死了……
……瑟兰迪尔!……瑟兰迪尔!!
恨!好恨!
无限的恨意从心底的空洞中涌出来。
所有的心痛最终凝聚成怒火,燃烧在他的心中,似乎把整个胸膛都灼烧得炽热发痛。他组织了下语言,嘶哑地道:“我知道是我不好,凯勒巩是因为我,才会被瑟兰迪尔俘虏的……”
梅斯罗斯气得两眼发晕,但是面对自己的亲弟弟,又能说什么呢?他最多也只能以温吞的语气恼道:“你们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谁让你们擅自行动的!”
“对不起……”库路芬低下头,脸色阴沉灰暗,这次是真明白自己干了件蠢事。只是身为尊贵王子的身份,让他对自己的错误难以启齿。
梅斯罗斯想了想,恨道:“本来芬巩抓住了索伦,我还打算将索伦另作他用,现在,只能庆幸他幸好在我们手上。”
库路芬闻言,怔了怔:“你们抓到了索伦?”
这真是出乎他意料。本来,他认为索伦狡猾阴险,藏头露尾,逮他简直天方夜谭,到不如杀瑟兰迪尔来得容易些。
芬巩果然有点本事嘛……竟连索伦都能抓得到。还是说,索伦本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他们把他幻象得太过强大了?
不,在黄金塔前,精灵大军倾刻覆灭的一幕,他亲眼所见,可见索伦的强大并非徒有虚名。那么,芬巩是怎么抓住这魔头的?
“现在,你给我回帐篷老实呆着,好好反省反省。我去找你二哥商量下,怎么救你三哥!”梅斯罗斯负气地一甩斗篷,转身,带着犀利的下摆弧度走远了。
可是库路芬又怎么肯安分地呆在帐篷里乖乖反省呢?
他眯着眼,眼底闪过刀子一般的冷光,渗透着仇恨、愤怒、阴毒,各种黑暗的情绪在眼中打转,最后,他狠狠咬了咬牙。随即,在营地周围慢慢溜达了一圈,逮着一个士兵,问:“他们把俘虏关在哪?”
“俘虏?”士兵起先不太确定,而后想了起来,指了个方向,“是芬巩殿下抓回来的那个吗,关在那里的木牢里呢。芬巩殿下也真奇怪,明明是抓回来的俘虏,还找医师为他看病。而且他什么也不吃,水也不喝,好像怕我们给他下毒似的,真奇怪。说不定再关几天,就要活活饿死了。”
精灵的天性是敦厚而率真的,他们很少会尔虞我诈,使用阴狠的手段去折磨残害别人,那与他们向往美好、真善的本性相违背。所以即便对待俘虏,也会用怜悯和善意,很少会真正想加害别人。除非是索伦。
而库路芬知道,那就是索伦。
他疾步向士兵指的牢房走去,果然借着周围幽幽的火光,看到一团黑影缩在木牢中。那姿势非常脆弱而痛苦的样子,散在地上的金发都沾污了,身上的黑袍也透出一块块发黑的痕迹,像是凝固的血迹。
索伦双手被反绑在头顶上方的木牢上,而身体好像没什么支撑的力气,像一滩软软的泥巴横在地上,头深深垂下,以至于手臂被拉伸到极限,腕部被压得折出一个可怕的角度,说不定手腕都脱臼了。
库路芬见状,又是惊又是奇,心中隐隐滋长出一股连他都难以控制的情绪,在胸口处周转盘旋。他抬脚用力一踹,牢门便震开了,索伦非常警觉地立刻就抬起头来向他望来。
库路芬见他眼神尽是怔愣和惊恐,就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望着残暴的劫匪。他心中甚觉怪异,他和索伦,究竟谁是劫匪?谁更残暴?那一瞬间,满腔的怨愤和仇恨在心底彻底爆开了,恨得他哆嗦着提脚就往索伦身上踹了一脚。
这一脚也不知踹在了哪,索伦浑身发抖地闷哼了一声,好像疼得脸色都更加惨白了。库路芬提脚又要踹,他连忙受不了地嘶哑哀求:“不要!……不要打我!”混乱间,他的脑子还在灵活转着,闪过无数细密的思绪,而后又开口道,“你要出气,就出在我身上吧,别踹我的腿!”
以他对库路芬的了解,越让不要踹哪里,他就越会踹哪里。果然,库路芬便往他腿上又连踹三脚,特地对准了有血迹的伤口处,发泄够了出够了一口恶气,他趾高气昂狠狠道:“没想到吧,你又落在我们手里了!早在希斯隆的时候,就应该再折磨得你狠一点,这次不会再让你逃了!”
索伦嗫嚅着嘴唇,很想冷嘲热讽几句,要不是这一切都为了他和瑟兰迪尔的孩子,这些愚蠢的精灵能奈何的了他?能这样折磨他?能如此这般在他面前嚣张妄言?
……索伦接着就扁嘴压下嘴角,果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耀武扬威的是他,狂妄嚣张的是他,折磨精灵的是他,藐视天地笑看风云的都是他,他坐在山头云海间,看中土烽火狼烟哀鸿遍野,尸骸堆满在他脚下,那时候多么风光恣意,多么霸气……现在呢?他失去了很多东西,日子好像越过越糟糕,尊严似乎越来越微薄,连归宿在哪,都一时产生了迷茫,任人宰割,任人欺凌,好像谁都可以踹他两脚欺负他……
某些烙印在他心底深深掀起一股愤满的狂澜。
对,他不是迈荣,他毕竟不是迈荣。他被精灵踩在脚下的时候,恨意、怒火都会成倍增长。怎么能忍?怎么能不恨?怎么可能满不在意一笑了之地用圣母般的胸怀去饶恕这些精灵?
“咔!”,库路芬把脚底压在了他脸上,用力狠狠地往木栏上踩:“你为什么会这么虚弱?是因为瑟兰迪尔吗?呵呵……”库路芬也不是木鱼脑子,随即开启挑唆嘲讽技,笑道,“索伦,你以为瑟兰迪尔是真心和你结盟吗?那他为什么不来救你呢?为什么任你在这里凄惨受辱呢?告诉你,他家祖上祖先都是被你害死的,他和你结盟,一定另有所图,而不是单纯的把你当作盟友。他这个人工于心计,精明多疑,在整个精灵界都是享誉盛名。当初,他为了自己功名成就,高登统帅大位,执掌兵权,曾不惜把他父亲都拉下马,这种六亲不认的人,你又算什么?你是他们家族的深仇死敌啊,他怎么可能会真心信任你?”
索伦:“……”
他眼睛咕噜噜地乱转,明显透露出不安的内心。在不同的环境下,有些话语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譬如说这番话如果是在索伦和瑟兰迪尔亲密交缠之时说的,那索伦可能就会当作笑话来听;而在眼下这个氛围中,又截然不同了。
索伦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来。库路芬看出自己的话产生了效果,转身出去找了根皮鞭过来。如果让索伦的处境更狼狈凄惨,那么有些话的效果会更具有力量。
库路芬挥手高高甩起皮鞭来,一边往索伦身上抽,一边道:“你在这吃的苦头,瑟兰迪尔都不会放在心上,他就是一个顶着伪善脸皮的冷血动物!连他父亲都被他计算,更何况是你?而你知道你会怎么样吗?也许我们杀不死你,但却可以这样折磨你,把你的身体打烂,骨头通通打断,让你慢慢变成一滩血肉模糊的烂泥,到时候,瑟兰迪尔都不会再愿意瞧你一眼……”
他发泄着心中积蓄的怨气,挥舞得越来越疯狂,好像已经渐渐走火入魔。
而索伦在这疯狂的鞭笞中,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哀嚎:“……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他挣扎着双手,无法保护腹部的恐慌让他彻底沦陷在库路芬的语言攻击中,别说是身体上的疼痛,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痛苦。
这一夜太难熬了,不知过了多久,库路芬才累得精疲力竭离去,又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转亮,有个轻软的脚步声慢慢靠近过来。索伦感觉到来者没有敌意,便微微动了动,费力地睁眼看过去。模糊的视线中渐渐浮现出一个身披圣光、美轮美奂的轮廓。
水神乌欧牟披着一头银蓝的长发,身着浅绿长袍,以主人格的样貌出现在索伦身边。
他有些惊讶,继而无声无息蹲下身,清冷的嗓音温声道:“是谁对你做了这么过分的事?”
身上的疼痛即使过了一夜也分毫未减。索伦眼神虽然迷离虚弱,瞳仁的深处却似乎淬着狠毒的光,低喃道:“不管是谁……我一定会让他们加倍奉还给我。”
那平稳之中透出来的阴狠,就像是藏在刀鞘里的杀刀,终有一天要见血一般。
乌欧牟感到心有余悸,不是因为精灵的行为,而是为他们在索伦心中种下的这枚仇恨之果。冤有头债有主,所有的种子最后都会发芽,以灌溉它们的感情为营养,长出馥郁而刺人的毒花。他惋叹着一如儿女们的命运,伸手放在索伦腹部上:“你的孩子还在,你放心。”
“是吗?”索伦声音干涩,语调里透出绝望的无奈,面部肌肉都仿佛因为压在表面下的怒意而轻微抽搐,“……为什么我感觉我要保不住他了……”他向一旁移开视线,那目光是冰冷的,就像灭掉了热忱的灰烬,令人心惊胆寒。
难以预料,如果他的孩子被诺多精灵们弄死了,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乌欧牟说:“是因为你的天赋钥匙力量比较强,毕竟是米尔寇千方百计想要的东西。”
索伦道:“如果这孩子也能强壮起来,不枉我吃的这些苦。”
乌欧牟试探一般地问:“为什么这么想保护这个孩子?”
索伦迟疑了一下,因为身体麻木得动不了,他只是稍稍侧过头,轻轻说:“……我连他的名字都想好了,连他以后会长什么样子都在脑子里想过很多遍。他一定会有漂亮的金发,还有漂亮的脸,人见人爱,聪明灵巧……”
乌欧牟说:“会有的。不过,如果我告诉你,这个孩子以后会来讨伐你呢?”
索伦又迟疑片刻,道:“兰兰开心就好。”
乌欧牟在主人格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有一点威严,淡淡道:“从现在起,到这个孩子出生为止,我不会离开你半步。”
“是么……”索伦皱了皱眉头,闭上眼,“你们维林诺,又在打什么主意啊……”
乌欧牟道:“只是我必须守着,确保这个孩子会出生。”
索伦闭上的眼睫轻轻颤动,说:“难道要我在这里生下他?”
乌欧牟不答。
“你到底还是更喜欢诺多一族啊。”
“毕竟曾经有过感情。”
“乌欧牟。”索伦道,“我们的友情尽了。”
乌欧牟:“……那真遗憾。”
芬巩一大早听闻俘虏被虐待了,早餐也不及吃,三步并两步地过来匆匆看了索伦一眼,也正巧碰上维林诺维拉乌欧牟大人。接着,掉头就冲进了梅斯罗斯帐内。
“你什么时候可以好好管教你的弟弟,让他们不要胡作非为?”
梅斯罗斯根本一夜未眠,帐内此刻还有梅格洛尔和库路芬。实际上,梅斯罗斯一清早走到帐外想透口气,就听士兵窃窃私语说了昨晚的事,这会正把库路芬叫来在训斥。
芬巩一眼看到库路芬,气得头昏脑涨,就想冲上去揍人。梅斯罗斯管教不好的弟弟,他来管教,再说以索伦昨晚挨的鞭子,他揍库路芬几拳都算是管教得轻的。
梅斯罗斯连忙用身体挡在芬巩面前,劝道:“我知道库路芬做得过分了,但我不许你在这里对他动手!”
芬巩本来不是冲动易怒的人,只是这一次真被踩到了底线,怒焰冲天,冲着梅斯罗斯冷声道:“此时非彼时,现在的索伦和在希斯隆时情况不一样。我说过,医师没有诊断出结果不代表他就一定在撒谎,我们无法确认他是否有身孕以前,谁也不准动他!”
库路芬听了,觉得这真是最荒缪的笑话,道:“索伦有身孕?谁的?他和魔苟斯准备再搞个小索伦和小魔苟斯出来吗?还是生下一窝子更强壮丑陋的奥克?总不见得是瑟兰迪尔的吧?”
芬巩说:“就是瑟兰迪尔的。”
库路芬还想嘲笑,却懵了:“……开什么玩笑。”
芬巩不理这个智障,转向梅斯罗斯和梅格洛尔,郑重其事道:“我的话没有说服力,那维林诺的维拉大神总有说服力了吧!”
乌欧牟早就站在芬巩背后,帐内三个精灵刚刚就有些吃惊,只是这时才齐齐朝他看去。
他像个神父一般,庄严肃穆道:“你们接下来应该善待索伦,至少不可以再对他施加虐待。这样,等到一年后他生下精灵的孩子,你们才不会后悔。”
库路芬脸上青红赤白交加,发怔道:“真的是瑟兰迪尔的?……”
芬巩以正式的语气宣布道:“我会把索伦转移到我的帐篷内。如果战事一直不结束,索伦的孩子,将会在这里出生。届时,我们大家就知道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