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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Chapter 1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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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兰迪尔回到主城时,脸色显著的糟糕透顶。
就算是毕烈格、拉佐罗格这些下属,也一目了然看出了蹊跷。瑟兰迪尔显然此刻不是往常那个冷静、自制的瑟兰迪尔,毕烈格在门外甚至听到他走进书房后不久,里面传出摔天砸地的响声。
原来那么沉稳、隐忍的瑟兰迪尔统帅,也会有情绪失控、发脾气的时候啊……
屋里的响声简直接二连三惊天动地,大概房子都快被拆了似的,听得毕烈格都不敢敲门进去,于是他转身,选择默默离开。
迎面碰上瑟兰迪尔的亲卫队队长菲尔斯德,他甚至不由自主地避开目光,生怕对方问东问西。
菲尔斯德果真开口了:“毕烈格,看到我家亲王殿下了吗,他明明让我们十点在广场整兵等他点阅,可人到现在还没出现……”
毕烈格撒开飞毛腿,赶紧溜之大吉:“我不知道!我也一晚上没见过他呢!”
被抛下的菲尔斯德眨了眨眼,忽闻某扇门内传出撒泼败家般的砸东西声:“……好吧,我什么都没听见。”
可惜欧罗费尔就不会简单放过毕烈格了,逮着就问:“他回来了?”
毕烈格逃过了初一,逃不过十五,提了口气,头皮发麻道:“……是,正在书房……”砸东西呢……
欧罗费尔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英气逼人的眉目似乎比平常更深刻、铁硬,透出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森冷气息。
老实说,瑟兰迪尔平常看起来在他父亲面前嚣张强势,但那也可以说是欧罗费尔让着他。老狐狸在于精,而不在于威。
譬如说,儿子屡教不改,肺腑之言劝之无用,于是索性放任他磕得头破血流,亲身体验比一万句言语都管用,届时从实践中获得了教训,自然不用再百般费舌劝导了。
爱情这个东西,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说毕烈格作为一个旁观者来看,瑟兰迪尔亲王如此一个理性、多疑、谨慎又聪明的人,竟也会被索伦迷得团团转,忘了自己的本。再说索伦,除了瑟兰迪尔以外,谁都不会认为他们这种感情正常。
你跟一个残害过自己无数同胞,与自己的家族有血海深仇的敌人谈情说爱,那能叫“正常”?
那必然是疯了!
毕烈格嘴上不说,心里自从得知“艾戈拉斯”就是索伦之后,那冲击震撼,无以言喻的强烈。
连他也只能认为,瑟兰迪尔被迷住了心神,索伦在他心里种下了魔障,他已经不是那个昔日嫉恶如仇的瑟兰迪尔了。
所以,欧罗费尔肯定也不会真的接纳这种事。大概只有瑟兰迪尔,这个被索伦蛊惑了心志的局中迷者,才看不清索伦,看不清他周围的人对这件事的态度。
“嗯……这孩子。”静默片刻后,只听欧罗费尔沉沉低语了一声,随后倏地起身,毕烈格知道他要去找瑟兰迪尔了,看这架势,似乎还有点气势汹汹的。出于一点恻隐之心,他亦步亦趋尾随着,斗胆道:“现在,可能……不太合适,等亲王殿下……”
“这孩子已经越陷越深了,总不见得让我看着他要往悬崖下跳,还不伸手拉一把。”欧罗费尔痛心疾首道,“不管有没有用,身为父亲的,总要做父亲该做的事。”
他们来到瑟兰迪尔的书房,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毕烈格看到屋内那张惨遭迁怒而四分五裂的书桌,丢在地上的弓箭和长剑,扎在墙壁上的瑟兰迪尔御用佩刀,整个人都有点发懵了。之前的书房烧了,这间屋子是前不久刚刚新整理布置起来的,如今眨眼便毁于一旦,这脾气发的可不像是优雅的瑟兰迪尔亲王能干出来的事啊!
“这、这……”毕烈格顿在门口,微有些不知所措。
欧罗费尔倒是比较淡定地踏过一地残骸,摸了张椅子把它扶起来,从容地坐下,双手交握支在交叠的腿上,姗姗说道:“第一次见你能把一间屋子弄得这么乱。破坏力,很让我开了眼界。”
毕烈格抹了抹汗,只觉得剑拔弩张的气氛里,领主竟然还有心说笑。
就在他对面,瑟兰迪尔身形萎靡,以一种极为颓唐的姿势瘫在沙发椅中,低着头,手挡在额头上,落下一片灰影。
他道:“出去!”
欧罗费尔不予理会,道:“我们别再拐弯抹角了,出了什么事?”
瑟兰迪尔又道:“出去!”
欧罗费尔说:“你不说,我是不会出去的。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都快不像是我的儿子了。”
毕烈格闪在门边听了一会,悄悄走远了一些,为他们望风。如果一会父子两一言不合打起来了,总得有人给他们挡一挡家丑。
屋内,瑟兰迪尔语气软弱无力道:“放过我,父亲大人,让我静一静。”
见儿子似乎真快要支离破碎的样子,欧罗费尔忍着心痛,沉着冷静道:“放你一个人,你永远也冷静不下来。”他用手指弹了下腿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略带嘲讽道,“索伦,他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这问题根本都不需要瑟兰迪尔来回答,一看他极度阴郁的脸色,就知道答案了。
“你就这么喜欢让他耍得你心力交瘁,迷失自我?还有这一身的伤?”欧罗费尔讽刺的口吻又加深了一分。
瑟兰迪尔看出父亲是来找茬的了,他乱归乱,还不至于暴躁到把智商都丢掉。
其实他明白,别人是无法理解的,他也不指望他们理解。他知道自己在一意孤行,他也已经下定决心,要一意孤行。
于是他抬起头,看着父亲道:“我知道,是时候应该向您清楚的表一次态了。”
欧罗费尔微微地扬了一扬眉毛。
瑟兰迪尔道:“他们抓了索伦,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他,所以我心慌意乱,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欧罗费尔又扬了扬眉毛。之所以有这种举动而不发一言,是因为他看到瑟兰迪尔坚毅、刚强的脸上,竟满是泪痕。
不知道他在这屋中哭了多久,那些泪迹甚至还没有干。
瑟兰迪尔说:“每个人都会有弱点,现在,索伦就是我的弱点。我不想看到他受伤害,可是他却因为我多疑的缘故,如今再次落到芬巩他们手里,芬巩暂且不说,梅斯罗斯他们一定不会客客气气招待他。他们会折磨他,甚至可能会不把他当人来折磨,我很害怕!”
听了这么长一串痛彻心扉之言,欧罗费尔深吸一口气,尽力克制住对索伦的怒火,中肯道:“他是索伦,他伤害过我们,而你却不想看到他受伤害?你可以清醒一点了吗?诺多族想怎么折磨他,都是天经地义的。”
瑟兰迪尔咬了咬唇,这一刻真的感到失望和无助。他不是喜欢反复强调同一件事的人,而他做了努力,去劝服父亲,如今发现根本说不通,便非常泄气地不想再解释了。
“请你出去。”他只能再次冷冷地下逐客令。
欧罗费尔当然不会善罢甘休,雷打不动地坐在那,用严厉的目光逼视儿子:“索伦不是一个你可以爱的人。爱,不是你现在所执着的这种扭曲的东西。”
瑟兰迪尔道:“我们做了。”
欧罗费尔:“……”
“我们□□了,父亲大人。”瑟兰迪尔直视父亲,目光竟然清澈如雪水洗透,这一次,丝毫不再避讳,“你要我向你坦白,我现在就跟你坦白。我不再计较他过去做过些什么,只知道他现在是我想保护的人,任何人折磨他,就等同于折磨我。如果没有地方能容得下他,那么我就去创造可以容得下他的地方。我会用尽一切办法、手段,消除你们对他的排挤,谁敢动他,必须先问过我同不同意!”
这一番话,自始至终语气都是那么平稳、平静,无波无澜之下,更透出了里面深藏的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深刻意义。
精灵的□□意味着什么,欧罗费尔这个过来人自然很清楚。虽然早已是秘而不宣之事,但听瑟兰迪尔亲口加以承认,滋味还是不同的。
这下,不仅坐实了勾结的污名,还连带着有身体之染的□□勾当也干了个实实在在,恬不知耻。
不知悔改。
“瑟兰迪尔,你……”想骂骂不出,想打舍不得。
看着儿子伤痕累累的模样,身为一个想保护儿子的父亲,更身为一个精灵族久经沙场的将领,双重身份在千头万绪的感情中碰撞、交击。各种滋味,实在千言万语难以道尽。
“他是戈索尔。”欧罗费尔缓缓地、沉沉地道,“你……你……”
“我知道。可是你们伤害他,比让我死还难受。”瑟兰迪尔咬牙说。
欧罗费尔重重摇头:“他到底对你使用了什么魔法?”
“对,我就像中了魔咒一样。”
“那么我揍你一顿,你是不是会清醒过来?”
“父亲大人,原谅我。”
瑟兰迪尔注视父亲的目光,坚冰一般强硬而孤寒,又如柔雪一般倾注着温柔,还有愧疚。仿佛他屹立在风雪中,面对千军万马,而拿起战刀,毅然决然护住身后的那个人。
欧罗费尔沉默地注视着儿子的眼睛,片刻后,长长叹了口气:“这是惩罚,你身上的这些伤,都是伊露维塔对你的惩罚。好,既然如此,我还是回多瑞亚斯吧。呆在这里,对你一点帮助都没有。我怕我一时控制不住,就想把你打残了,早那么做,你也不会……”
这个时候,梅斯罗斯和芬巩的对话也在水生火热之中——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是不是太容易亲信别人了,当初瑟兰迪尔是这样哄骗过你的,现在索伦也是这样轻松地骗住了你!”
“别动气,好吗,阿梅。”芬巩摊手,无奈道,“我总要确认过事实,才能避免枉杀无辜性命。”
“那么你现在知道,他无辜吗?”梅斯罗斯这会儿语气格外刁钻,面色也极其难看,芬巩很久没有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了。
“我不想草率下定论。”
“那要怎样你才能下定论?”梅斯罗斯难以理解,“我们的医师已经给他反复诊断过了,没有发现怀孕的迹象。”他倍感荒诞地冷笑,“再说,他伪装的精灵□□是一具男性身体,怎么可能会怀孕。这么荒唐的谎言,你竟然会信!”
“更何况,如果索伦真的怀有身孕,瑟兰迪尔难道不知道?连你都会妇人之仁,他又为何能狠下心肠,把索伦关在那种冰冻三尺的地方?”
“这么多的破绽,你为什么视而不见,还要姑息索伦。他是魔苟斯的走狗,杀害了我们无数的同胞,就算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也不足以姑息!你却信他会生下一个精灵孩子?这是他为了免于受苦,脱身的伎俩!他知道我们会折磨他,希斯隆的拷问让他有了准备,所以专门针对你下手!”
“他是索伦,这一点我们不是早就怀疑过,也探讨过吗?”芬巩反问。
梅斯罗斯蓦然沉下脸色,半晌,别过头道:“此时与彼时,情况不同了。”
这话题已经反反复复循环了几遍。
索伦要求医师验身,他当时的神情和语气,让芬巩内心有那么一丝动摇。之后,索伦也确实很平静地在牢房里等待医师。
医师走向他的时候,他眼底的犹疑,芬巩不是没注意到。
医师在给他诊断的时候,他紧张、心虚的模样,芬巩也不是没看出来。
确实可疑。
而当医师说出结论时,索伦犹如濒死之鱼般的眼神,以及扑倒在芬巩脚边,惶恐无措、撕心裂肺恳求他们的模样,若这些是伪装,那真是太真实、也太凄凉了。芬巩不禁又有所顾虑。
争论了这么久,芬巩也觉得累了,叹气道:“这件事就让我来处理,你们家别插手,好吗。”
梅斯罗斯愣了愣,这一愣,心中真是百转千回,无数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说不尽道不明,而不善于说明的他最后只是一字一顿道:“你必须把索伦交给我。”
他俩很久没有吵架了,两人的脾气都不是易怒的类型。然而此刻,却双双陷在火海中煎熬,芬巩在这件事上意外的顽固:“不行。”
梅斯罗斯不愿与芬巩争执下去,便缓了一缓,改口道:“那么让我审问他。”
芬巩看向他,道:“我知道你想要精灵宝钻的下落,但索伦未必会招供。而现在,我希望你们暂时不要对他严刑逼供。之前我刺伤了他,好不容易血止住了,他失血过多,现在很虚弱,神志也不是很清醒。你要审问,也等过两天再说吧。”
“他神志不清醒?”梅斯罗斯冷哼,“他伶牙俐齿地辩解自己没有撒谎,哀求你放过他的时候,哪里像是神志不清醒?因为他是神,所以精灵医师检查不出他怀孕的迹象?连你也被他那张美貌的皮蛊惑了吧!”
“我们别这样无意义地争下去了,好吗?”芬巩摇头,疲态尽显。
梅斯罗斯忧虑地看着芬巩,道:“你是不是还打算把他挪出牢房,让他住在营帐里,好好养伤,好好养胎?”
芬巩苦笑:“确实这么想过,但我知道你不会同意。”
梅斯罗斯心说,他当然不会同意。现在,芬巩简直是养虎为患,仿佛丝毫不知道,若等索伦伤养好了,有力气对付他们了,将有多危险!
毕竟芬巩没有亲眼看见索伦一人血洗了精灵千万大军的恐怖景状。
梅斯罗斯现在对索伦的认知,和之前大大不同了。索伦的力量让他恐惧,而芬巩却还把这么恐怖的力量放在身边,犹如鸟雀蹲在沉睡的凶猛野兽身边。万一索伦再血洗了这个营地……
他脑中浮现出芬巩惨死在索伦魔爪下的模样,看着索伦将芬巩的身体冷酷地撕裂,而自己无能为力……不,他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别太轻敌,芬巩,就算他和瑟兰迪尔真孕育出一个新生命,那也一定是个恶魔,说不定生出来的是奥克那种黑暗生物。与我们交战的半兽人大军,不就是他和魔苟斯制造出来的么。”冷冷丢下这番话,梅斯罗斯结束了与芬巩的争吵,走出营帐时,只感到头痛欲裂。
更头痛欲裂的还在后头。
这是在接近清晨的时候,天边泛起了一线鱼肚白,营地的篝火熄灭了不少,站岗的精灵都蹲在营帐边打盹。他匆匆穿行于其间,回到自己的帐篷,一掀门帘,却见库路芬满面憔悴,神情焦急,原本在帐篷里像无头苍蝇似的团团转,见了他,火急火燎道:“大哥!出事了!凯勒巩……被瑟兰迪尔抓了!”
梅斯罗斯一夜未合眼,顿时只觉眼冒金星,勃然怒道:“你们这两个闯祸精,又去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