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落》笙萧一梦

11、第十一章

　　一里路，他们一行人也就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
　　旭日境中，虽然仙门众多，但太一宗仍旧是十大仙门之中的仙门魁首。
　　未行至山门前，远远的便能看见巨大的太一宗碑，石碑立于山门左侧，上刻:“复生阴阳，泯灭前尘”两列大字，其下又刻有数道密密麻麻的小字。
　　曦泱从没见过人间的仙门，她从前的化身都是花鸟虫鱼，不曾入世过，但当她第一眼见到太一宗的时候，只觉人间的仙门比她的神台华丽多了。
　　白玉石雕刻的山门高达数丈，直挺挺的伫立着，上面光纹闪烁，约莫是某种阵法。
　　山门之内，一眼望不尽的阶梯一直蜿蜒直上，直至消失在朦胧的云雾中。
　　这么一看来，确实有点像天宫中的仙族所居之地了。
　　“大师兄！二师兄!”
　　宗门前等候的弟子刚见到人，便忙不迭的朝他们奔了过来。
　　浮生在宗门之中一直名望甚高，不只是因为他被宗主断言生来便是修道的，且浮生在宗门之内虽是个不参与门派俗世的人，但若是有人求到他面前，只要不是过分的事，他一般都会帮忙。
　　但他又与殷长雪的八面玲珑不一样，他虽向来随心所欲，所恶所喜皆是一目了然，但他待人总是十分真诚，似乎人间最为诡谲多变的皇宫并没有让他变成一个多思多虑之人。
　　如果殷长雪是太一宗弟子心目中行事最为得体有礼的谦谦君子，那么浮生便是他们心目中身系天下的正道楷模。
　　“大师兄，你不在的这些时日，我每日都有去你的朔雪居清扫，保证你回来的时候，你的朔雪居不染一丝尘埃。”
　　最先开口的弟子是十年前入宗的弟子，名叫承青。
　　十年前他刚入宗时，时常内心惶然，总怕修行落于人后，被赶下山去，所以他夜里总是偷偷出来练剑打坐。
　　但他没想到，他竟然会遇见宗门中有着天之骄子之称的大师兄也在深夜修习。
　　“纵然有天之骄子，可百丈之楼，无基石不成广厦，而滴水穿石，纵它坚硬如山间崖壁，长此以往，终能水滴石穿。且修习也并非朝夕之事，修的不只是身，亦是一颗道心。”
　　承青闻言，只觉数日来压在自己心口的惶然顿时消散。
　　纵然是天之骄子的大师兄亦要长久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修行才得此造化，他承青也只是一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实在不必执着于此间，若是心中只怕落后于旁人，反而与他的道背道而驰。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罢了。
　　承青是唯一与浮生住在一个峰头的弟子。
　　太一宗建宗以来，内门弟子独居一峰，外门弟子独居一峰，而首席大弟子则是居于宗主所居景阳峰之旁的碧月峰。
　　数月前，浮生想着承青与他十年如一日的修习，便禀明宗主，希望能准许宗门破例让承青居于他的碧月峰，与他一同修行。
　　宗主感念门内亦还有这样勤勉之人，便也破例准了。
　　许多弟子听闻此事，纷纷恼恨当初自己怎么也不勤勉一些，能够运气好去偶遇一番大师兄。
　　毕竟独居碧月峰的“大师兄”，将来大约便是太一宗的宗主人选了。
　　萧言言见这群小弟子这般围着浮生，便玩笑道:“好啊你们，你们只关心大师兄，不关心刚刚走了两里路的师姐是不是？”
　　有个胆子大些的弟子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师姐哪里需要我们关心了，平日里你可是最嫌弃我们了。”
　　萧言言闻言用指尖敲了敲那弟子的头，故作恼怒道:“好啊你，竟敢说你师姐的不是，往后你再来向我讨教，我可是不会再理你了。”
　　“师姐息怒，弟子知错了。”
　　话虽如此，但所有人都知道萧言言是个顶好的人，因着她并没有多少修行的天赋，所以她虽然也十分努力，但她多年来也只堪堪达到筑基后期。
　　多年来，她知晓自己于修行一途难以进境，所以她常常去帮助那些刚入门的新弟子们，她虽然天赋不佳，但多年来修行所得，也可帮助那些新弟子们解答些疑惑。
　　说起来，自打浮生入了宗门，她跟在他身后，时常见他指导那些悟性低的弟子修行，所以她也想像他一样，希望能成为可与之相匹配的人。
　　尽管她多年以前便已经知道，那份只能隐藏在心中的儿女之情，于他而言是永远不可能的事。
　　落后于浮生他们身后几步的殷长雪渐渐跟着曦泱赶了上来。
　　“今日里你们大师兄归来却是好事，不过与他同行的你们二师兄我，归来竟无人相迎，真是伤我这个二师兄的心呐。”
　　弟子们规矩地朝着殷长雪行了弟子礼，他们在殷长雪面前，比在浮生面前守礼的多，尽管殷长雪看上去总是眉目含笑，但他们不知为何，总感觉在殷长雪这样的人面前，没办法做到嬉笑打闹这样有损修士威严之事。
　　“二师兄说笑了。”承青拱手说到。
　　“你啊你，突然这般严肃做什么，倒像是师兄我苛待了你心尖尖上的大师兄了一般。”
　　众弟子纷纷在心里忍住笑。
　　“大师兄与二师兄在众弟子心中皆是我太一宗弟子楷模，二位师兄面前，承青不敢忘形。”
　　承青向来只在浮生面前有些少年气，在太一宗其他师兄弟面前，皆是一副肃然守礼的模样。
　　殷长雪也习惯了他这样，便不再打趣他。
　　笑闹了这么一会儿，大家才注意到殷长雪身后的小狐妖。
　　曦泱许久没被这么多人盯着瞧了，她在深山修炼多年，突然被这么多人用不善的目光打量，只觉一阵头皮发麻。
　　特别是那个叫承青的弟子，如果她现在化为原型的话，旁人一定能发现她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弟子们是有听说浮生与一只狐妖一同制服那惧垏鸟的事，且为了救他还折了一条狐尾。
　　宗门之人向来知恩图报，只是面前的这只狐妖容貌艳丽，眼尾上勾，面相之中便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更遑论狐妖向来狡猾，惧垏鸟一事，可别是大师兄中了这妖女的苦肉计才是。
　　“对了，这是曦泱，此次去往浮世，若不是她舍身相救，我恐怕已经命丧惧垏鸟之手了。”浮生将曦泱带到众人面前。
　　弟子们虽然不能对她冷眼相待，但也并不显得热络，只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太一宗礼数繁多，即便是对妖族，他们也需像对待普通人一样遵循宗门礼数，除了那些作恶多端妖性难改，被关到锁妖塔中的劣妖。
　　萧言言倒没想到众弟子也是跟她差不离的反应，要知道，平日里这些小弟子也是八卦得很，他们也总喜欢偷偷讨论旭日境中太一宗山下的那些女妖哪个长得好看。
　　不过依萧言言看来，这只狐妖美则美矣，但没有山下的那些妖精们肆意，她总觉得狐妖的眉目之中总藏着无尽的深渊，随时要将人吸食殆尽。
　　“好了，师兄他们刚回来，想必已经累了，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们歇息了，承青，你安排一下这位曦泱姑娘的住处，我得去大殿回禀了。”
　　众人各自分散，浮生回到碧月峰，而曦泱也是跟随承青去了宗门中安置妖族的浣涯峰。
　　浣涯峰是太一宗一处以水镜为结界包裹起来的山头，山中雾气腾腾，山间最高处，是一飞流直下的雪白瀑布。
　　曦泱随着承青坐了传送阵，又在一条有些僻静的林中小路走了许久，才看见一座有些简陋的竹屋。
　　“我们太一宗盛行苦修，只能烦请曦泱姑娘在此处将就将就了。”
　　“没，没关系的，这里就很好了。”曦泱低着头用眼角偸觑承青，他依旧板着一张脸，若按人间的说法，他这边是像是旁人欠了他几百万银两似的。
　　“你先在此处休息，大师兄被宗主叫到了青阳峰。平日里大师兄既要修炼又要指导众弟子修行，恐无暇顾及你，等过两日宗门将你的生平事迹知晓清楚，自会放你自由的。”
　　“放我自由？是说我能离开这里吗？”
　　“只要是没有业障家世清白的妖，在旭日境都能在山下自由生活，不过旭日境中有许多人族修士还有普通百姓，若想留下，你就得将境中细则一一记下，不得犯错。倘若你觉得旭日境中规矩繁多，待里世之门开启，你也可以回到里世，那个满是妖族的地方，但你此生都不可再回到浮世。”
　　也就是说，旭日境是一个人族和妖族共生的地方，这里的修士容纳妖族，普通人也不会对妖族太过苛刻，对曦泱来说，这里约莫是她成妖以来最想呆的地方了。
　　只要静待浮生努力修炼，最终成仙，她此生的愿望便圆满完成了。
　　这一世浮生的命格，仙途坦荡，定能让他如愿以偿。
　　只是如今他紫府破碎修为尽失，该怎么为他修补好他的紫府，这倒是个问题。
　　不过，太一宗既是人间仙门，想必有他们自己的法子，且修行一途，若是一直顺风顺水没有阻碍，那么最后的心劫怕是会很难渡的。
　　承青送她到了便离开了。
　　他走前告诉她，浣涯峰中除了少数几个不愿离开的妖族在，还有许多太一宗养的妖兽。
　　妖兽们平日里没事就喜欢四处逛，且黄昏时分，他们喜欢在浣涯峰山顶晒太阳，有几只食铁兽十分可爱，它们毛色黑白相间，太一宗的弟子们很是喜欢。
　　曦泱虽是妖，但是她也喜欢毛茸茸的东西。从前她在山中修行时，曾遇见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黑熊。
　　小黑熊毛色锃亮，十分憨态可掬，曦泱趁着它的熊爹熊娘出去捕猎时，偷偷望过，有一次还上手摸了一下。
　　幼小的生灵软软的，没有任何攻击力，乖巧的在它的洞中睡觉。
　　只是很可惜，在那不久之后，一场山洪暴发，山间震颤不已，小黑熊和它的父母一起被淹没在了那一场天灾里。
　　她曾经想过，若是她作为神明，不能干涉这世间所存在的因果，那么她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老树说她会在这场入世中找到答案，但是她好像总觉得有些茫然。